黑暗,奇形怪狀的樹枝,在葉凡塵眼前構成詭異莫名的形象。
嗚嗚呼嘯的林風,猶如一個人正在哭泣。
土壤裡散發出血腥的味道,踏過一具白骨,葉凡塵的眼前出現了一頭蠻獸千瘡百孔的屍體。
那猙獰可怖的景象,讓人幾欲嘔吐,青年的臉上卻只有水一般的沉靜。
盯着蠻獸龐然的屍軀,葉凡塵緩緩嘆了口氣,視線穿過密集的樹葉,望向黑雲籠罩的天空。
人與獸相互屠殺,彼此的手沾滿血腥。爲了生存變得殘暴,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扭轉的現實。
不遠處又響起慘叫聲,神秘人忽然在葉凡塵的腦中開口道:「不去看看嗎,也許還來得及?」
葉凡塵卻沉默了,臉上漸漸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若是我在這時候出現,就算能救得了一時,他們反而會更加拼命地尋找我的蹤跡吧。」
獵獸就是這麼一回事,只要自己還活着,這人間地獄般的現實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就算明知道是這樣,葉凡塵卻只能拼命逃亡,儘可能躲藏。他自己也不想死。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幕後黑手的預料中。通過這種方式減少蠻獸的數量,獲得有價值的訊息。就算那些宗派的弟子統統喪盡,對元道峰來說絲毫沒有損失。這已然是一個死局。
「說起來,十大門派一直沒有露面,難道它們根本不在這裡。甚至早已默許了此事?!」
越是思考,越是找不到生機。在這九死一生的險地中,他的同伴,現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神秘人卻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果然也沒有嘴上說得那麼高尚,不是還有辦法嗎?痛快地獻出你的性命,結束這場鬧劇。然而這種事,你連一刻都不會想吧。你所有的仁慈,還不是建立在自身的安全上。」
葉凡塵無法反駁神秘人的話,他也只好承認。
「沒錯,我還不想死。在這萬仙會上,有我想見一面的人。爲此,就算製造出地獄,也要漠視一切。」
說這話的時候,葉凡塵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
「這樣就好了,這樣纔是一個真正的修仙者。」
神秘人卻語重心長地
解釋道:「你沒有那種義務去挽救別人,世上受苦受難的人何其多,你一個人救得過來嗎?」
在交談中,打鬥的聲音漸漸近了,雖然一臉不甘,葉凡塵還是跳上一顆大樹,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很快,一個滿臉鮮血的男人從樹下跑過。他跌跌撞撞,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
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寒光,男人絕望地倒下,緊跟着走出的青年來到男人身邊,緩緩拔出染血的飛劍。
青年將劍身放在嘴邊,舌頭輕輕舔了一下,臉上露出舒適的神情。
「減少了一個對手,勝算增加了少許,同時還能享受虐殺的快感,這一界真可謂是天堂!」
樹上的葉凡塵攥緊了拳頭,幾次想跳下來,卻幾次都猶豫了。
直到那個殺人者消失在視線中,葉凡塵還是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他的身心卻感到了莫大的疲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沒有,人在殺人。如此險惡的環境下,人居然在殺人!」
葉凡塵幾乎不敢相信,發出這串嘶啞笑聲的竟然是自己。
神秘人卻冷淡地說:「你太大驚小怪了。孤早就說過,人和蠻獸其實毫無分別。」
「還真是這樣,明明攜起手就能活下來,卻爲了地位之爭不惜以身犯險,甚至刀劍相向。一直以來,我想幫助的就是這樣的傢伙嗎?像這樣的人渣,就算死......」
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葉凡塵的臉上,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慢慢恢復了平靜。
雨越下越大,漸漸淋溼了他的面孔,順着眼睛不斷淌下溫暖的雨水,和天空中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不......不是這樣的。說到底,是我沒有救他們。明明有辦法結束這一切,卻不肯去做,我纔是那個大惡。」
神秘人冷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葉凡塵的牙齒漸漸咬緊了,目光變得異常堅定。
「至少要讓我的同伴脫離險境!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右腳下出現龍形,左腳下出現鳳形。在極度的悲愴下,游龍戲鳳歩再次蛻變了。
葉凡塵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林中,一旦有蠻獸逼近,他就立即用法訣打過
去,也不管對方是生是死。如果遇到人,就迅速繞行,如同發狂般前進着,不斷尋找着熟悉的身影。
終於在一顆參天古樹下,葉凡塵看到了雷大鵬,看到了華碩,看到了盧久行,看到了趙無極.......葉凡塵慢慢站住,整張臉卻被絕望所籠罩了。
花千月抱着血肉模糊的李雲,整個人浸在雨裡,低垂着頭顱。
簡淮倒在不遠處,雙眼緊閉,生死未卜。在場的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傷勢,就連雷大鵬這樣的壯漢,眼中都露出了疲憊,頭髮裡不斷流出血水。盧久行的胸口淌血,卻還在照顧着更爲虛弱的易冰。
之前還有說有笑的同伴,竟然淪落到這樣悽慘的境地。這是葉凡塵不敢想象的。
但現實卻是,就連華碩都失去了嘴角的邪笑,垂頭喪氣地說:「趕走了那傢伙,我們果然遭到報應了呢。」
葉凡塵立即想起自己說過的氣話。
「若不是我救了大家,現在所有人都已經變成屍體了!你們難道不該感激我嗎?沒錯,在大龍宗的時候也是,若不是我破壞了玄青的炎帝門,宗派早就夷爲平地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靠我才能……沒有我你們根本不行吧!」
眼中露出痛苦之色,葉凡塵的心也被雨水所冰凍。
「我想說的不是這回事,我從來沒期待過會發生這種事,我......」
但是華碩的話還在繼續:「當時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從那傢伙嘴裡會說出這種衝動的言語。」
盧久行點頭說:「不止是你,連我都很吃驚。有時候,他看起來甚至是冷血無情的。」
雷大鵬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無論何時都像是惺惺作態,一開始我也很看不慣。沒想到那樣的傢伙會爲我們下跪。」
趙無極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可他卻沒想過,屈辱只會讓人揪心。」
在狂暴的風雨中,花千月擡起俏臉,美麗的眼睛裡寫滿了惆悵。
「所以纔要將他趕走啊,怎麼能若無其事地接受他的犧牲,怎麼能任由那個人爲我們意氣用事。而且,我們中任何一個人死去,他也會比誰都傷心,比誰都自責。可他根本不用揹負這樣的重擔,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