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其他,朝廷首先在官方抵報上刊登準備出臺商貿方面的法令時,最高興的便是雄州的官員和陸家了。
他們並不知道此法令的緣由就是源於他們現在棘手的案件。
很慶幸,拖了這麼一陣子,沒有衝動的做些事。
然而,抵報在分發到國朝地方州府郡縣後,也同樣在民間的抵報開始徵求意見了。比如《時論》、比如《蹴鞠快報》,最起碼在名義上還是民間的。
······
“秦時,以法家商鞅爲相,嚴峻刑罰,以民勝法,國亂;法勝民,兵強爲治國之本,以求秦之強盛。
然暴秦二世而終,已經證明法家治國之弊端。國朝綿延百年,乃是尊儒之果。
如今,大宋拋棄仁而有序,摒棄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以上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是禮樂崩塌之舉······”
趙曦不得不承認這些說法是有道理的。可他也沒說要摒棄儒家的教化而尊法家治國呀!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內閣的意思如何?”
這文章是曾布帶進來尚未刊登的稿件,是閣老院司馬光的文章。曾布不知道該怎樣,便來請示。
內參是國朝輿論的風向標,曾布並不是單單說司馬光的這篇文章,而是擔心由此開始便很難剎住這股風氣。
趙曦其實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司馬光還有這麼大的怨念,聽說都有幾次臥牀不起了,還有這種鬥爭的精神。這篇文章看到最後,感覺只有一點:國朝的首相禍國殃民!
不過這時候,趙曦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從根本上,司馬光跟王安石的爭端,歸根結底還是法家和儒家的認同問題。
“臣尚未請奏內閣······”
“去吧,放內閣議議,朕的意思是理不辯不明。這段時間對於地方抵報的審覈,只要不是罵孃的,不針對人的,不抨擊時政的,內參一律放行。”
“法家還是儒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國朝朝堂和士林明白,朝廷沒有什麼法家還是儒家的立場,朝廷就是朝廷,以富國強民爲任······”
趙曦的本意,並沒有發起什麼真理大討論的活動,就是想頒佈一條法令,一條適用於大宋如今產業和商貿的法令,以規範國朝如今的商業行爲。
只是沒想到,會延伸到儒家還是法家治國的問題上來。
也罷,既然人們有這樣的意識,那就先放開口子看看,看看經過這麼多年的變革,國朝又有這麼明顯的改觀,士林對於朝廷是怎樣的認知。
跟以往不同,早年的辯經也好,還是針對朝政的輿論風向也罷,都是從匿名開始,逐漸纔有了想博名望的士子參與,再然後纔是朝臣,一直到相公。
而這一次,一開始便是致仕的閣老率先開炮······
一時間,整個國朝關於法家還是儒家治國的爭辯便進入了白熱化。
開始的那幾天,趙曦還瀏覽一下那些辯論的文章,沒過幾天,趙曦就懶得再看了······沒什麼新意,無非還是以史爲鑑。
話說,這時候司馬光的《資治通鑑》也已經刊發了,趙曦沒有另起爐竈,依然以君王的身份命名爲《資治通鑑》。
也因爲這部皇皇鉅著,讓司馬光在士林的名望很高,也自然就有附議他觀點的。
整體來看,朝臣的觀點還是中立的,也是實際的,基本上都是從實用出發。這是趙曦放心的原因。
輿論需要引導,這是在任何一個時代,朝廷都必須要做的。
之所以輿論出現實用觀點佔據優勢的現象,趙曦也知道這是曾布在內參這邊引導了。很正確的,趙曦認同。
從最早推動抵報這個行當,趙曦就沒有想過讓抵報任性發展。輿論需要導向,需要引導正確的言論,需要有益於朝廷,有益於國朝的言論得以宣揚。
事實勝於雄辯,這些年國朝翻天覆地的變化,趙曦以爲還是可以用這種變化左右輿論的。
不過這需要證實。
“子宣,情況如何?你這邊扣下多少傾向不同的文章?”
趙曦再一次讓曾布留對,沒有客氣,很直白的問話。
“回官家,早期臣確實有所顧忌,過稿時也有偏向。但是,臣經過對比,發現持中立和實用態度者佔上風後,便一定程度上放開了。”
“果真如此?”
“臣不敢欺君,確實如此。”
若真是如此,趙曦倒是徹底放心了。本來還準備着一些後手的,看來倒是也沒必要了。
“官家,不過臣對各種文稿做過對比。凡持中立立場,或者混淆法家儒家,只論述朝政者,以朝臣爲多,而牽強朝政往法家上靠的撰稿人,以士林居多。”
士林,這個名稱真的很讓人頭疼。自從一個陶潛不爲三鬥米折腰掛印而去後,整個文人圈子裡總是有些不準備貨於帝王家的士人。
這些人中有曾經的門閥世家後裔,也有被蠱惑的士人。
哪怕是國朝如此推崇文人,一樣有那些自認爲是隱士的文人。偏偏都還算有些學問,又與朝臣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其實,誰又不清楚?沒有人能整天餓着肚皮撰文。國朝的產業,到底有多少就在這些所謂的隱士名下,還真不好說。
所謂隱,只不過隱的是朝廷官員這個身份,該享有的利益一點都沒少。
“雄州陸家算是士林還是朝臣?”
曾布被官家的這問題問懵了。
皇城司的調查,沒有發現陸家有四品以上朝臣的信息,可陸家偏偏拿到了雄州的玻璃產業。
“回官家,雄州陸家與前朝以及早先的山東豪族有所關聯。”
曾布作爲朝廷輿論的掌控者,自然會詳細調查此次事件的緣由,也就知道了陸家。
“那也就是士林了······這樣吧,再看看。朕將雄州工匠事件的所有信息一併交予你,你看時機公佈,也好讓咱這些所謂的士林名人看一看,針對這樣的事,他們將如何處理!”
官家還是要干預了,也幸虧曾布有心,沒有在一開始失去立場······官家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