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國朝現在,是不存在所謂的航道所有權的。漕運衙門,在性質上就是一個擔負着南糧北運的國有企業。
漕運衙門,從人員、船隻,包括分佈於整個運河沿線的港口,甚至調節水位的斗門等等,都算是這個國有企業的固定資產。
趙曦所說的撲賣,事實上是偷換了概念。將漕運衙門的資產跟航道所有權混淆了,或者說將資產、人員等所有物事,以航道運營權的名義出賣。
趙曦之所以這樣做,目的還是有規範航道權限的意圖。就像軌道,他想灌輸一種意識,就是航線歸朝廷所有的觀念。
既然漕運在事實上已經被各方勢力蠶食,趙曦就乾脆讓各方勢力直接取得經營權。也只有熟悉這一行的,才真正知道其中的利潤有多大。
同樣,在巨大利益誘惑下,朝廷可以趁亂完成所謂航道所有權的正名。
真正到了契約形成時,有決定權的也只有朝廷了······這時代對於契約的執行,並不比後世差。
這纔是趙曦的真正目的。
而事實上,朝廷能徹底甩掉漕運這個腐爛的包袱,卻一樣能達到南糧北運的效果。
當然,對於想插手航道利益的勢力而言,他們因爲熟悉,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消耗獲取利益。這裡面唯一的難點,是那些在漕運衙門不幹事,混吃等死的那些人。
趙曦腦子裡也有了初步的設想,還需要具體驗證後決定。
至於內閣大臣,都被官家這天馬行空的說法給搞糊塗了,發懵,根本不知道官家所說的會導致怎樣的結果。
官家的想法需要揣摩……這是整個朝堂臣工的共識。多少次次了,官家畫出大餅,結果都是坑。
對於自己不擅長的,都懂得不參言。所以,這次議事就暫停在此,並沒有議定。
趙曦也要留給諸位臣工考慮的時間。
……
“爹爹,孩兒愚鈍,無法理解爹爹的設想……”
臣工們可以回頭商量,太子不行,在朝廷沒有議定之前,他還不能跟那些故意貼近他的臣工商量。
再說了,老爹之於商賈之道,放眼整個大宋,也沒人能比。
這不是吹噓,所有老爹開創的行業產業,都是最好的明證。
對於老爹所說的,太子理解不了,他覺得那些諂媚於他的臣工,更是難以揣摩明白。
如其聽些亂七八糟的評價,還不如直接從爹爹這兒得到真相。
所以,太子就跟隨趙曦到了勤政殿。
“多久沒看望你娘了?一會隨朕回宮……”
趙曦並沒有現場教子,而是把時間延後了。
趙曦並不是不準備教子,而是覺得應該讓兒子先思考。帶着問題受教纔會深刻。
趙曦處理奏章,太子繼續他爹的那些說法。
……
“你怎樣看待朕之所說對朝廷的利害,這是關鍵,只要想清楚朝廷的得失,就能明白朕的設想的目的。”
趙曦教子,還是當着滔孃的面,這是滔娘最喜歡的情景。
滔娘很鄭重的給父子倆泡茶…~兒子歷練,倒是跟他爹網了同樣的習慣,就是飲茶。
“爹爹,孩兒以爲,若以爹爹的方法,朝廷確實甩掉了漕運這個包袱,若以官糧爲撲賣基礎,朝廷一樣能確保官糧的供應。”
“但是,爹爹,孩兒記得爹爹還在東宮時,因糧價問題與糧商有一次鬥爭。”
“所以,孩兒以爲,一旦朝廷失去漕運的控制權,一旦再次出現商賈與朝廷因爲糧價的紛爭,朝廷會失去主動權,會受制於主導航道一方。”
嗯,不錯,的確是用心了。對於太子有這樣的表現,趙曦還是滿意的。
至於太子想不到,也是這個時代所有人想不到的。
“兒子,有一點你應該考慮到,就是航道經營權的撲賣會不會成事的問題……”
“爹爹,航道拍賣是肯定能成事。僅僅需要爲朝廷運送官糧,便可以無限利用整個航道的經營權,對於商賈而言,利潤空間很高……”
這一點太子沒懷疑,估計所有的臣工都不會擔心。
“兒子,其實能把經營權撲賣出去,纔是爹爹真正的目的。”
“這裡面有一個詞,就是經營權。所謂經營權,就涉及一個朝廷許可的前提。比如鹽鐵,比如水酒,這都是朝廷許可經營類。”
“但是,航道經營權朝廷並沒有許可這一說法。只要自己有船隻,有船員,有供需雙方的易貨,就可以在航線上開展航運業務。”
“事實上,國朝開展航運的河道,沿途的州府都存在收取各種名目的費用。”
“拋掉漕運這個包袱,並非爹爹的最終意圖,將地方州府收取費用的名目正名,或者說讓國朝逐漸認同航道有經營權和所有權之分纔是最終目的。”
趙曦並沒有直白的講明白,有許多的空白,留給太子來填充。這樣才能促進兒子思考。
“爹爹,孩兒理解不知道對不對、是不是這樣:朝廷所謂的撲賣航道經營權,所借的是漕運的利潤和漕運衙門的資產……”
見老爹頷首,太子繼續整理自己的思路往下說。
“經過撲賣的形式,讓國朝認同航道所有權,或者說朝廷許可航運業務的本質。”
“同時,讓地方州府介入撲賣,甚至參與其中,最終形成朝廷擁有航道,地方州府管轄航道,商賈經營航運的格局。”
“之所以推行每年撲賣一次,其實是讓在漕運衙門中參與勢力相互競爭。第一次撲賣獲得了漕運的資產,而其他勢力必定在來年會借朝廷航道經營權的說法,拋去漕運資產,單純的競爭航道經營權……”
“有航道經營權,漕運的資產纔有用……如此一來,有決定權的還在朝廷手中……”
“最終朝廷不會失去航運主導權,而原本參與漕運的勢力卻能分崩離析,更有利於朝廷管理航道。”
“朝廷的官糧不會因此耽誤,漕運的負擔也丟掉了,朝廷和地方州府都可以增加一份收入……可是,爹爹,那爲什麼商賈會競爭航道經營權?孩兒對這點並不懷疑。”
太子能參加大考並以二甲進士上榜,就是放在諸多臣工中,也不算平庸之輩。
被趙曦如此點撥,自然能明白其中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