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這樣殺乾淨?
這對於王韶只是一句話,可對於其他各路的主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一樣,他們跟王韶不一樣,王韶屬於以文馭武,或者說文轉武也行,可他們不是,他們都是傳統的武將。
既然作爲前線做主帥的王韶有這樣的想法,朝廷臣工呢?別看他們現在都是一路主帥,有滅國之功罩護,可一旦戰爭結束,隨時都可能是一個什麼團練使······狄青就是前車之鑑。
所以,這一次的各路主帥議事特鬱悶,沒一點勝利者的興奮感。
所以,戰場出現了驚人的一致,各路大軍都相對謹慎的推進,沒有西夏人的反抗,沒有誰主動發起攻擊。
“大帥,末將以爲如今之情形,需要奏報朝廷。若大帥不允,末將會以個人身份奏報。”
這是第一個,曹霖先跟郭逵講明瞭。就這意思,朝廷定穩步推進,是擔心莽撞的進攻導致包圍圈的漏洞,而不是如此消極的戰術。
曹霖是老護衛營的校尉,是郭逵部的副帥,更是太后娘娘的親屬、官家的絕對親信。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隱瞞朝廷和官家。但也需要溝通郭逵。
“曹將軍,你能跟老夫名言,老夫承這個情。不過,老夫會與各路主帥溝通,最好是前線整體奏報合適······”
確實承情。如果曹霖直接奏報,曹霖是有密報權的。他郭逵,包括整個前線的將帥都會有牽連。
“大帥,穩步推進不是謹慎作戰,目前的態勢對於軍心不利,還希望大帥儘快決斷······”
這是折可行以及種誼的進言。
“大帥,末將明白當下的處境,但是,大帥爲致仕之臣,出征乃是官家欽點,不受朝廷節制,在如今的情形下,大帥不需要忌諱什麼,戰事即將收關,這不是正常的狀況!”
高敬賢作爲狄青的副手,深知狄青能出征的緣由,甚至在出徵時,家裡人也告誡他要尊重狄帥······官家對狄帥的情感似乎不侷限於帝王對名將的看重。
“殺乾淨了又怎樣?”
章惇就是這樣。各路將帥議事,他不會反駁王韶,但是,回到本部帥帳,他的話一點都不含蓄。
“還是再議議吧,恐怕各路主帥對我的話有誤解······”
王韶當時說這話的意思,是想大家商量個章程,如何能在減少殺戮的情況,做到滅掉西夏,並無意警告大家是否嗜殺。
怎麼說呢,由於軍備上的優勢太明顯,這場大戰從開戰之初至今,殲滅的党項人應該有十萬之數,國朝的軍卒也死傷近兩萬。這在整個國朝對外作戰的歷史上,確實算大規模殲敵了。
······
“各路主帥都有臨機決斷之權,到最後還是將難題丟給了朝廷。”
誰想背一個屠夫的名聲?就是內閣大臣也不想擔這個名。韓琦這倒是道出了諸位內閣的心聲。
武將嘛,本來就是殺敵的,殺多殺少都該是武將做的,難不成讓朝廷下屠殺的詔令?
自從官家不建議標榜首功之臣,朝堂上也就準備着戰事結束後,以殺戮一事作爲彈劾前方主帥的切入口,以便能平衡功過。
所謂恩出於上,只有功過並存,才能給朝廷,給官家賞罰的藉口,才能讓這些主帥不應賞賜不足而生怨恨。
現在倒好了,前線直接將球踢到了朝廷。
“殺也殺不過來呀。党項人三百多萬,所謂的控弦之士少說也得百萬之衆,真要這一路殺過去,我等的史冊留名是肯定的,至於後人怎樣評價就另當別論了。”
韓絳並不覺得前方這樣做不合適,反倒是最合適的做法。
“真要是銀夏之地滿地屍骨,恐怕國朝拿下來也會成爲死地。”
都先議議,每次都是這樣的。有了什麼事,內閣大臣都會先討論着,如果討論出結果,官家就不再參言了,如果沒什麼定論,官家會直言方略的。
可現在這事,討論歸討論,還沒誰去觸及決斷去······太難了。
党項人的反覆無常是秉性,是本質,是歷史證明的。都有心說聖賢之道什麼的,可既定戰略是消滅西夏的有生力量,這也是內閣議定的。所以,這時候真不好變過來。
可要說強令前線殺過去······他們是文臣,不至於還沒有武將有憐憫之心吧?再說了,確實都也不想有這樣的慘劇發生。
所以,討論來討論去,沒一點建設性意見。從党項人的丁口數,直接說到了銀夏之地的富庶問題,甚至開始追溯當初党項人認同歸附大宋的典故······
習慣了,但凡出現什麼難題時,都習慣旁徵博引,或者說是玩轉移話題的那套。這麼多年了,還是沒什麼改觀。
特別是大戰獲勝就是眼前的事,各位的心思又多起來了。
“就這樣挺好,朕認同目前前線的策略,就這樣吧。”
趙曦轉身走了,留下內閣諸位面面相覷······這場景又讓官家厭煩了?
富弼唉了一聲,看了看諸位內閣,也跟着趙曦去了後殿。朝臣總是缺少擔當,不管文臣還是武將,終歸還是讓官家不滿意了。
富弼得跟去,到底怎樣,朝廷需要有個章程,前方還等着呢。真不是慪氣的時候。
“富相是不是以爲朕置氣?”
富弼雖然沒回話,也是默認了。
“要說一點情緒沒有,朕是說假話了,要說最後認同前方的策略,朕是真實的,確實是這樣想。”
“富相,其實現在的情形是很明顯的,絕不可能真的對党項人趕盡殺絕,但卻可以讓他們絕望。而想營造党項人絕望的困境,前方的策略並沒有錯。”
“大包圍圈的壓縮,步步推進緊逼,不反抗者不攻擊,在這個階段就是最好的策略,就是在給党項人指明該怎麼做······”
可能是自己的情緒影響內閣諸位的判斷了,按說這個道理都能明瞭的。自己有那麼可怕?以至於讓內閣大臣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官家旨意是受降?”
“還能怎樣?當真讓朕揹負嗜殺之君的名聲呀?”
勝利,即將勝利,一些小情緒並不影響趙曦心裡的愉悅,沒那麼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