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命題,由臣工們破題、解題,到最後公佈答案。這樣的過程對於經過科舉的士大夫們,印象會非常深刻。
每經歷一次這樣的過程,就相當於趙曦一次執政理念的宣講。
從這五六年的親政經歷來看,趙曦認爲還是初見成效了。
或許是旁觀者清,在這些議政的臣工還沒有拿出定論時,趙曦接到了富弼對工坊城產品工藝出售的奏摺……
國朝的臣子丁憂,到時間後是否回朝,是由朝廷召回的,特別是像富弼這樣的臣子。主要是回朝後職位的問題,他不想那些低品級的官員,可以賴在汴梁等。
富弼對工坊城產品工藝出售,表達了很深的擔憂,並且詳細剖析了產品工藝出售的後果。也提出了應該由官方主導的建議。
未在朝堂,倒是可以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利益,以一個真正的臣工的眼光看問題。
這也是在告訴趙曦,他富弼丁憂到時間了。
這事……歐陽修這段時間好像忘記了他要離開政事堂的想法,這富弼要回朝了,歐陽修反倒不再提自請出外的事。
這段時間滿朝堂都在市易法和工坊城上,連個彈劾都沒有。加上自己又提到過革新官制,又有勤政殿這樣的建築格局…~歐陽老先生該不會不想離開政事堂了吧?
鑑於兩世對歐陽修的印象,趙曦還真不好意思隨意的就貶黜他。
其實,趙曦很看重歐陽修到講武堂的作用……
“擬旨……”
原本只有王中正一個人陪伴的勤政殿,瞬間就出現了一羣人,從研磨的內監,到制旨誥的翰林,再到記錄起居注的中書舍人……
就是一道關於富弼起復的詔令……趙曦也是沒辦法,才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詔令需要經過政事堂,歐陽修是肯定會看到的。趙曦可以根據歐陽修在看到這道詔令後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怎樣做。
按趙曦的腹案,內閣、執政和朝會三級決策制,內閣人員並不是現在政事堂的人數。但在趙曦的腹案裡,歐陽修界定在執政層,而不是內閣層,即便就是內閣層,也不想讓歐陽修佔據政事堂這邊的名額。
把歐陽修想錯了,老先生還真不是貪戀職權,只是在朝廷的多事之秋,他不想一直以自請出外來叨擾官家。
這不,詔令剛到了政事堂,歐陽修就請求覲見了。
歐陽修手裡帶着一份奏摺……看來老先生時刻準備着。
“歐陽相公,有些話我還是需要跟你說清。自我即位以來,朝堂穩定爲第一需要,所以,政事堂乃至朝堂並無多大變動。”
“這樣做的目的是爲將來的官制改革做準備,也不準備再爲離開政事堂、離開朝堂的任何臣工加官進爵。有些風氣我要轉過來。”
對待歐陽修這樣的君子,趙曦不想欺騙,實話實說,把離開政事堂的可能先講明瞭。
“陛下,老臣尊陛下之言,頻繁於講武堂,老臣有些看法,當於陛下奏明……”
“臣於講武堂閱遍陛下制定的條令條例,包括陛下爲講武堂將領、校尉包括軍卒擬訂的課程和講義,老臣均以閱讀。老臣想問,陛下可是有意教化武將?可是想用武將征戰天下?”
這不奇怪,趙曦設立講武堂,目的就是用忠誠武裝軍將的頭腦。歐陽修能從歷年自己撰寫的文案中讀到這些,並不意外。
“恕臣無禮。不知陛下爲何在如此龐大的謀劃中將文臣撇開?歷經五代十國,太祖以文御武的祖宗法度不會錯。臣不否認講武堂可以凝練武將忠誠意志,可陛下準備以何種方式改變朝堂文武之別?如何堵住朝臣的悠悠之口?”
歐陽修或許是要離開朝堂的核心層了,倒是能這樣敞開了奏對。
“歐陽相公,鑑於這般情況,也是無奈之舉。我也知道,要改變國朝文武之別的難度有多大,因前朝因武而亡,又經歷五代十國的混亂,再有百年以文御武的國朝格局,文武之差已經根深蒂固。”
“恐怕當今的士子,在啓蒙時就開始灌輸士人高於一切的理念吧?可在我看來,忠誠是爲臣核心品質。教化武將,灌輸忠誠理念,我還有信心,到對於文臣……就國朝當今朝堂,歐陽相公以爲如何?”
“如今士林推崇馮道,那是歷經十三朝的千古一人,可誰又想過他馮道輔助十三朝又是幾家幾姓之天下?”
“我不是對文臣有偏見,事實上我認爲文武都是根本,不應該有什麼區別,關鍵在於用怎樣的思想去武裝他們的頭腦,讓他能對國朝有怎樣的認知纔是關鍵。”
“但朝臣是什麼樣,士大夫整個階層又是什麼樣,想必歐陽相公很清楚。講武堂不是早年的護衛營,也不是太子親軍,我又正當年,講武堂對於趨利避害的文臣沒有任何吸引力,並不是我要將文臣撇開,而是我捉不準文臣的思想脈絡。”
“歐陽相公也應該看到了,我從早年開始,所有的產業佈局都連帶着臣工歸心的意圖,甚至將工坊城和講武堂以及軌道運輸獨立於朝堂之外,就是想培養出一批忠於國朝,忠於大宋的人才,而不是有千年家族和千年王朝差別的臣子!”
趙曦很直白的對歐陽修解惑,毫不客氣的點明瞭文臣心底話骯髒和小九九。
歐陽修是君子,也只有面對這樣的君子,趙曦才暢所欲言了。
“陛下遣老臣到講武堂又爲何意?”
官家所說的讓作爲文臣一員的歐陽修羞愧,這是事實,也是他無心朝堂的原因。
只是官家讓他到講武堂的目的,他需要清楚了。他這個歲數,價值觀是定型的,很難更改。
“因爲歐陽相公本身就有忠誠的品質。更爲重要的是,我認爲單純的重文還是重武,都不是正常的王朝狀態。”
“講武堂如今對文臣沒有吸引力,我想借歐陽公在文壇的地位,給講武堂帶去士人的趨向,若事不可爲,我不介意從孩童抓起。”
“對我而言,只要是忠誠於大宋,就沒有文武的界限。所以,寄希望於歐陽公,盡心達成這樣的結果。”
從這幾年朝堂的每次紛爭,趙曦看清楚了歐陽修,不管是庭辯,還是青苗法和市易法,他始終站在一個沒有立場的角度。
這可能因爲早年的朋黨傷着了,也可能是對朝堂的蠅營狗苟傷心了,但並不妨礙趙曦借他歐陽修在士林文壇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