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來到,汴梁卻沒有春的味道。
自元日以來,汴梁未曾見過一滴雨,整個開封府都是這樣的。
同時,京兆府、河北道的奏摺,接連的往朝堂遞,都一個聲音……今年大旱!
去歲的糧食還有富裕,還不到栽種之時,但饑饉之患已初見端倪。
眼看農時迫近,而老天還是沒一點要下雨的跡象。
先是開封府,接着是朝堂的相公,連趙曦也都去祈過雨了,可老天很明顯不給太子殿下面子,還是一點雨星沒有。
原本裝備在河岸的筒車,因汛期的原因,已經卸掉了。這時候都不用朝堂招呼,將作監已經沿着河岸裝備筒車了。
同時,還加班加點的營造,並按照朝堂指令,發送到京兆以及河北道的州府郡縣。
能看到後世所說的積雨雲,可也只能是看着它飄走。趙曦做不到人工降雨,即便是知道人工降雨是打固態的氮炮,也沒那個本事。
滿朝堂都是愁容,那怕是混吃等死的人,這時候也望天發愁。
其實,不管是帝王還是臣工,沒有誰希望時局動盪。
歷朝歷代,不管帝王如何昏庸,臣工如何奸滑,只要百姓們能顧住嘴,沒人想去造什麼反,禍亂什麼天下。
災荒,往往是導致民亂的根源。
國朝三冗,冗兵和冗費,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變流民爲廂軍,從而增加朝廷開支。
這一年多,太子殿下的幾次騰挪,好不容易讓朝廷有了近十萬廂軍的結餘,今年怕是又要增加了。
這時候,朝堂接觸度支的,都已經清楚了太子殿下一些動作,效果顯著。
可惜,這一次大旱,又要回到早先了。
已經很久了,趙曦沒顧上軌道的事。
如今的漕運還沒有通航,而汴梁的米價已經有了上漲的苗頭。趙曦不得不把重心,再一次放到軌道貫通上來。
“軌道幾時可貫通?”
李誡被叫回來了,見面後連寒暄也沒有,趙曦直接這樣問。
“回殿下,最遲四月底,可以貫通試運行。”
李誡一直忙碌在軌道鋪設上,整一年都在這條線上。
在錢糧的刺激下,原本懈怠的那些爛人,迸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現在再去看,找不到一點一年前的影子。
“加大賞賜吧!盡最大努力盡快完工,有大用!”
原本成都府路的那批運輸隊伍,一直沒停止運送銅鐵礦,對於新錢監的耗用綽綽有餘。
李誡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可能聽出太子殿下的着急。
幾乎沒在汴梁停留,甚至連管城都沒回,直接又返回去了。
“誨叔,通知成都府路運輸隊伍,從即日起,分出一半人員運輸糧食……”
“中正,李憲,汝二人去趟大理,並持吾手諭,自大理過廣南,直至安南。”
“告訴那個李什麼日尊,吾需要糧食。並告知他,吾可用新幣採買,也可用國朝典籍交換。”
聽說那個李日尊,非常重視文教。很好,取其所好,就是換些他們野生野長的糧食而已。
“殿下,連續兩年豐年,如今常平倉應該儲備充足,缺糧之患不應有的。”
趙曦的這一番安排,很明顯是衝着缺糧去的。
呂公著覺得不至於,別說漕運即將開運,即便再遲些日子,汴梁也不會有缺糧的可能。
“誨叔,京兆大旱,河北路大旱。到時候,流民會涌到汴梁。這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商賈。”
“一旦流民接踵而來,那時候的人們看到的不是常平倉有多少儲備,也不是朝廷能不能應對危機,是可怕的人心。”
“商賈的貪慾,流民的聚集,再加上糧商逐日擡高些米價……這些甚至會影響朝堂諸公的判斷,從而不敢輕易糶出常平倉的糧食。”
“諸多因素彙集,很可能導致惡性循環。商賈們囤積,糧商漲價,百姓哄搶,流民作亂,朝廷緊縮等等。最終導致朝廷不得不繼續循舊例,改流民爲廂軍。”
“同時,很可能多年還算殷實的家戶,會因這一次的饑荒,而回到潦倒的境況。”
“此番行爲,並無意賺錢,那怕是賠些錢財,也得把局勢穩下來。當然,如果有人有意作亂……”
趙曦沒繼續往下說。
如果有人有意作亂,他真的不介意玩一把。
這也是做諸多安排的原因。
“殿下,可選擇海運。”
“所謂千里不販糧,此慣例的打破在於組建自己的運輸隊伍。就如朝廷養漕運人員一樣。”
“沒有自己的海運隊伍,自江浙,乃至兩廣、安南販運糧食至京東路,得不償失。”
趙曦這樣說,倒也能說的過去。
其實他是有其他心思的。第一,他想避開所有的傳統運輸線路,從而混淆商賈們對糧食儲備的判斷。
就跟當初新幣的做法一樣,以此回籠資金,教訓一下不知死活的商賈。
第二,他更想借用這次糧食危機,將軌道運輸推到前臺,讓朝堂諸公看到軌道運輸的前景,從而引導國朝那些埋在地下的錢貨活起來。
沒人跟錢有仇,軌道運力的顯現,勢必會引導閒錢向軌道投資。
如此,不僅可以繼續解決廂軍禁軍的轉民問題,更能促進國朝的運輸網建設,甚至能促進石炭採礦和鋼鐵冶煉。
人有時候犯賤,求着人做的,都以爲是坑。
或許是慣性思維,也或許是見識的差距。趙曦在鋪設軌道時,沒有除六家以外的任何人摻和。
在他們眼裡,只有航運是省錢而有運力驚人的運輸方式。
趙曦有時候都懷疑老天真的對他很眷顧。他一直還在考慮,怎樣才能讓軌道運輸呈現與世人,偏偏今年就大旱了……
真不能去感謝災荒,那怕心裡真有這麼一絲感激這次旱災的念頭。
呂公著包括蘇頌等人的書信,是王中正和李憲一併帶走的。
這次行動,趙曦還是準備私下來做。
如果在朝堂上議定,不說得叨叨半天,關鍵是朝廷的保密性,趙曦是真不敢信。
從一個帝王的角度,這事確實應該由朝廷主導纔對,可如今的朝堂,很可能河北和京兆府的流民到了,還定不下具體措施來。
關鍵是,趙曦覺得還應該再教訓一下那些商賈,回籠一些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