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絕衣攤開雙臂,擋在穆清川的前面,目光炯炯地盯着上空的巨大漩渦。
自八百年前,穆清川三魂七魄失去大半以後,他以庇護者的姿態返回玄天宗,天底下的人便是都以爲楊絕衣早已死去。
他揹負棺槨出關以後,老昏中庸之姿讓不少人嗤之以鼻。
可當年的他也是年少持劍問鼎羣雄過,出十國之疆,力壓南荒各大翹楚。
天底下的大部分人都忘了。
如今,神算子的他又一次成爲人間劍仙,又能以少年的姿態去保護愛慕過的女人。
天雷滾動,不時劈打在他的身上。
不消片刻後,他就是渾身沾滿血液,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狼狽。
可縱使如此,他依舊巋然不動地將穆清川護在身後。
不遠處的蘇季玄微微搖頭,對許槿遙幾人說道:
“你們幾個看見了嗎?中了情毒的人愚不可及,你們四個可千萬別去貪念紅塵。”
“天底下的男人都該死,師父放心。”宋小伊厲聲道:“我只會殺男人,絕不會去喜歡那些狗男人。”
“弟子一心問道。”南宮宛二人急忙說道。
蘇季玄看向許槿遙,“你呢?”
“飛鴻入眼,忘卻人間多少愁,弟子覺得喜歡一個人...”
許槿遙緊咬着嘴脣,偷看了數眼蘇季玄的眸子以後,她急忙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弟子覺得喜歡一個人很愚蠢...”
“飛鴻入眼?”
蘇季玄抿嘴,自然是知道許槿遙要說得話,他輕籲口氣,拍了幾下許槿遙的腦袋,認真地說道:“飛鴻入眼,乘風好去。”
“啊?”
許槿遙一怔。
蘇季玄猶豫許久,扭頭凝視着許槿遙的臉龐。
他對這個丫頭倒是很歡喜。
可有些事物,心裡只有歡喜卻是空中樓閣,只能折磨人。
他很小聲的說,“公子白頭時,你亦白頭,歲月可歡,只是你的修爲....”
“什麼?”
許槿遙似聽出蘇季玄的言外之意,驟然很是欣喜起來。
南宮宛三人也是一愣,紛紛扭頭看向蘇季玄。
咳咳!
蘇季玄乾咳數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同喜歡的人一起白頭,歲月可歡,你們幾個記住了。”
“呸,就算你是我的師父,我也要罵你無恥,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話裡的意思。這種話,你對小師妹說了,便無需對我們三個說,若我修爲高於你,必拔劍殺人。”
宋小伊斜睨蘇季玄,冷哼道:“師父,你就是一個好色之徒,弒神殿全是女修。”
“三師姐,師父是希望我們幾個可以活久一點兒。”南宮宛掩嘴輕笑,心想着蘇季玄的身體不太行,有色心也是枉然,頂多當她的姐姐。
“六師妹說的不錯,師父秉性純良,又怎會打我們四個小丫頭的主意?”嚴明雪附和道。
“我又不小。”
許槿遙偷瞄了眼嚴明雪的胸口,輕聲嘟噥。
嚴明雪漲紅臉頰,又是看向宋小伊的胸口,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七師妹,你看什麼看?”
宋小伊的神情凝固,環視三個師妹,臉色陰沉下去,她瞟了眼蘇季玄。
胸肌壯實,微微隆起。
她低下頭,一遍遍的咒罵起賊老天。
蘇季玄注意到宋小伊的神情,有些想笑,他看向遠處的楊絕衣,急忙拽着許槿遙往後退去。
雷池彷彿下沉了一般,方圓數裡雲霧氤氳,無數雷芒閃爍而過。
“這個陣仗,魂難歸喲。”蘇季玄嘆了口氣。
此時,正中央的楊絕衣竭力護住穆清川的身軀,鮮血已經模糊他的視線,可他仍然立足於天地之間。
“若天地阻你魂歸,我便不再敬天畏地,我楊絕衣手持三尺,以你爲家,四海可平,唯情不竭。”
一記雷擊下,楊絕衣吐出數口鮮血。
他倒在穆清川的身上,注視着這一張看了一千多年的臉,不甘中涌起滔天的怒火,盯着從天而降的天劫,又是倔強地站起來,扯着嗓子怒吼道:
“天戴其蒼,地履其黃,我楊絕衣慷概赴死,向天地討要清川之魂!迷途茫茫,終有一歸,遺魂當歸!”
轟隆!
電閃雷鳴時,數到亮光閃過楊絕衣的雙眼,他暴喝數聲,鮮血淋漓的雙手緊握着長劍,瘋狂運轉體內的靈氣,揮出此生中唯一逆天而行的數劍。
劍光掠過,震耳欲聾的聲音刺入蘇季玄等人的雙耳裡,緊接着天地間氤氳的水霧立即翻滾起來,籠罩住楊絕衣的身影。
許槿遙想要湊過去看。
蘇季玄急忙一把拽住。
“師父,他會死嗎?”許槿遙擔憂道。
蘇季玄緊擰眉頭,眯起雙眼,小聲地回答,“或許會吧,可你我皆凡人,天道之下,又能怎樣呢?”
許槿遙聽了後覺得難受,她扭頭看向蘇季玄,按捺不住心裡的情愫,不禁湊到蘇季玄的耳畔,很忐忑的問,“師父,你白頭,我白頭,歲月可歡。弟子會努力修行的,你會等弟子嗎?”
蘇季玄一怔,瞳孔逐漸散開。
這丫頭還真喜歡上他了。
他轉頭看向許槿遙,見對方美目中似有所期待,隨即輕咬舌尖,清醒道:
“槿遙,以你的天資,我尚在少年時,你已邁入暮年。
乖徒兒,你要記住爲師的話,在自己能力不行之時,縱使飛鴻入眼,也要乘風好去。”
“師父,你不喜歡徒兒,是吧?”
許槿遙垂下頭。
“在歲月裡抓不住的人,喜歡又有什麼用。”蘇季玄彈了下許槿遙的額頭,柔聲道:
“好生修行吧,別死在我的前頭。”
“哦哦。”
許槿遙點頭,偷看了眼南宮宛三人,深怕這三個師姐聽到她的話,她見三個師姐盯着遠處,不由鬆了口氣。
水霧消散,雷聲漸小。
大風驟起,萬里雲舒。
楊絕衣跪在地上,容顏再次蒼老,他的左臂已經化作飛灰,右手中的長劍也是崩裂。
他艱難地看向穆清川,一行淚水奪眶而出。
天蒼地潰,萬物可憎。
江南水鄉的驚鴻一瞥,他把命都賠上了,可哪怕如此,他用盡餘生的力量,還是沒能喚醒心愛之人。
“我楊絕衣卜卦從來沒錯過呀,可爲何見她就錯了,相守數百年,也不該是棺內棺外的相守呀。
哈哈,蒼天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