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如何?”伊蒙將一碗補血益氣的烏雞紅棗湯放在牀頭小桌子上,關切地問。
侏儒掙扎着爬起身,側坐在枕頭上,端起碗稀里嘩啦喝了一個底朝天,才滿足地嘆息道:“彌林之戰後,在地底苦熬大半個月,終於又吃上正常的食物了。
不過我現在很不好,時不時的,對同一事物,會出現兩種對立的情感。”
“怎麼對立?”伊蒙好奇道。
“比如現在,”侏儒指着白瓷湯碗,“我覺得鹹淡合適,味道很好,但忽然的,另一個我大聲說‘這什麼狗屎,爲何不放糖’,接着,第三個我站出來反駁‘該加入一些嘉科島黑胡椒’。”
“啪!”侏儒抽了自己一嘴巴,咒罵道:“七層地獄啊,我這輩子都沒聽說過嘉科島,特種辣味的胡椒也不喜歡吃。”
“這.......”老伊蒙當了快一百年學士,也搞不明白侏儒的症狀。
“難道你被折磨成精神病?”他老眼中不由顯出憐憫之色。
“不,我大腦裡有別人的記憶,那些零零碎碎的細小記憶讓我出現多重性格。”侏儒哀嘆道。
“可你現在似乎並沒瘋,女王也說你病癒了。”老伊蒙道。
此時距離傑妮之死已過去一週,侏儒回到彌林金字塔,在牀上昏迷了五天,前天剛甦醒,今天才勉強能下地。
“那些記憶並不完整,就像在一碗燕麥粥裡摻雜一把老鼠屎,不是一顆,是一把!”侏儒伸出拳頭強調道。
“我的腦袋就是那鍋微微發臭的粥,老鼠屎已經化開,與粥混在一起,再不能把屎分離出去啦!”
老伊蒙有些噁心地皺皺眉,“傑妮對你做了什麼?”
“唉,她臨死前強行啓動我腦海中的信仰胚胎,召喚貝勒裡恩的意志降臨在我身上......”
侏儒眼中出現幾分懷疑,踟躕着道:“女王說貝勒裡恩要強行奪舍我,留在腦海中的記憶是我和祂靈魂相融的後遺症。”
“可沒道理啊,我人在奴隸灣,女王就立在對面,貝勒裡恩多傻才把那麼多力量投放在我身上?
反正最後的結果是,貝勒裡恩的龐大神魂全被女王燒成灰。”
老伊蒙搖搖頭,睿智地道:“你不能因爲結果對貝勒裡恩不利,就推斷祂不該那麼做。
就像盟軍圍攻奴隸灣,在戰爭初期,誰也不看好女王,甚至彌林大決戰前,盟軍高層也信心滿滿,結果呢?
數十萬人喋血疆場,彌林城下十萬大軍被大洪水一波沖毀,而丹妮早在半年前就爲盟軍準備好敗亡的方式。
按照你的邏輯,盟軍簡直蠢到家了,他們壓根就不該來奴隸灣。”
“唔,有道理。”侏儒眼中的懷疑散去,沮喪道:“雖然貝勒裡恩的意識被祛除,可留在腦海中的零碎記憶可怎麼辦啊!”
這就是丹妮從不融合別人念頭、神魂的原因。
賦靈洗去靈魂上個人印記,自然也洗去了記憶,通過賦靈吸收羊蛋靈質,得不到祂的記憶。
前世,她經常看到某點小說主角得到某個“元嬰老怪”的記憶,然後煉丹、煉器、練功無所不能,各種裝逼打臉看得她happy得不得了。
來到這個世界,回頭再看那些牛逼轟轟的主角,她不由替他們擔心。
靈魂融合後,失去個人意志怎麼辦?
畢竟別人是元嬰老怪,你只是凡人。在意志的比拼中,凡人對於元嬰老怪就是螻蟻。
即便主角有光環,成功壓制元嬰老怪的意志,免去被奪舍的厄運。
但主角才十幾歲,元嬰老怪一千歲,就像一個T的硬盤,其中只有十幾個G的記憶數據屬於主角,剩下的全被老怪佔據。
主角會不會被老怪的記憶影響?
就像侏儒現在這樣。
羊蛋的武力有沒有元嬰老怪強?沒打過,誰也不知道。但祂的意志與記憶,一定比元嬰老怪可怕十倍、百倍。
因爲羊蛋不是一個人,無數瓦雷利亞人與祂同在。
如果丹妮主動與羊蛋靈魂融合,祂會高興的瘋掉,因爲這便是祂一直以來的目的。
......
之後兩天,伊蒙、亞夏拉、彌賽菈等人都陪着侏儒說話,談過去發生在維斯特洛的事,幫侏儒回憶並加深曾經的記憶、習慣、性格。
這是龍女王匆匆回來一次,爲侏儒做過診斷後給出的治療方案。
“凌亂記憶的危害並不大,其實,我們每時每刻都被其他人改變記憶與習慣。
比如看書入了迷,不自覺把自己當成故事中的主角,主角經歷的冒險成爲你記憶中的一部分。
主角喜歡吃櫻桃可麗餅,每一次都把口感、味覺描述得極爲清晰,然後你會在現實中嘗試,並愛上本來感覺一般的櫻桃可麗餅。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區分自己的記憶與外來的記憶碎片,明晰本我,把別人的記憶淡化成書中看到的主角經歷。
如此,你便像看了一本凌亂無章卻角色性格鮮明的故事書。
還有,有空多出去走走,別悶在屋裡胡思亂想。
聆聽、觀察真實的世界,你會像忘記很早以前看過的書中情節一般,淡化掉不輸於你的凌亂記憶。“
龍女王這樣安慰他,至於能不能徹底治癒......
如果那麼簡單就擺脫副作用,她自己就去融合了,畢竟,瓦雷利亞傳承六千年的秘術,她渴望已久。
經過幾天療養,侏儒稍微擺脫異種記憶的困擾,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我到底是誰?
呃,這與哲學無關,純粹是一個基因問題。
這一日,彌賽菈興沖沖找到叔叔,宣佈自己被女王任命爲宮廷女官的好消息,並請教了一些政務上的疑問。
其中一個問題是,如何保證女僕不泄露女王與宮廷秘密。
提利昂恍然大悟,自己苦思冥想有個屁用,找到巴利斯坦問一聲,比什麼都有效。
他尋到老伊蒙的書房,打斷一衆小孩的教學過程,焦急問:“伊蒙師傅,巴利斯坦爵士什麼時候回來?”
伊蒙心中不悅,皺眉道:“我現在正忙,你如果不急,先出去,等午飯時再說。”
提利昂一愣,轉頭四顧,才發現書房大變樣,還坐了一屋子小孩。
明窗幾淨的寬敞房間大概80平米,書架被清空,整齊排列三十來張木桌。
每一張桌子配套一把靠背椅,兩張桌子並排放在一起,後面坐着兩個一臉稚氣的孩子。
最大不超過12歲,有黑皮盛夏羣島人、白皮安達爾或洛伊拿人、銀髮瓦雷利亞人、棕黃皮膚杏仁眼的馬人、奶白的魁爾斯人......
男男女女,各種顏色,看得侏儒有一瞬間眼花。
也只一瞬間,他的注意力便被坐在最前排,中間位置的混血馬人男孩吸引走。
銀色頭髮、紫色的杏仁眼、漂亮的臉蛋都不是攝住他心神的主要原因,男孩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在一衆孩子中.......沒有王霸之氣,但提利昂一眼看出他與其他人的不同。
卓爾不羣,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
至少在他眼中是這樣。
“你在做什麼,他們是誰?”侏儒凝眉看着那男孩,那男孩既不羞澀也不畏懼,大大方方與他對視。
老伊蒙心一緊,把手中課本放在講臺上,不着痕跡上前一步把侏儒拉到門外:“這節自然課先到這兒,接下來是課外閱讀時間。
自己去後邊書架上尋書看,記得寫讀後感,至少三百字,寫完交給班長後才能吃午飯。”
“知道啦,伊蒙師傅。”孩子們歡快地應道。
“這是幹什麼?”侏儒越發疑惑。
“我在上課,你門都不敲就衝進來,一點兒禮貌也沒有。”伊蒙生氣道。
“上課?”侏儒茫然道:“我不過離開一個多月,怎麼......”
伊蒙打斷他道:“不止一個月,我的課程已經開始快半年了,彌賽菈沒和你說過?
她也是這裡的學生,只不過她是中學生,我現在正在教小學生。”
“中學生,小學生......”侏儒唸叨幾句,恍然大悟道:“女王要廢掉學城,弄出個大、中、小學制度,你們在奴隸灣試驗?”
“差不多吧。”
“那些學生都是什麼人,那個圓臉小馬人是誰?混血的馬人,坐中間第一排的那個。”侏儒好奇道。
“學生來源有兩種,貴族子弟,和腦袋聰明、天賦出衆的平民孩子。你說的那個小馬人叫辛巴,他身份本也不算普通,是一位已故卡奧之子,隨部落一起加入女王的卡拉薩。”
老伊蒙沒有避而不談,反而風輕雲淡地把辛巴的身份大致說了一遍。
“那是個獅子!”侏儒嘆息道:“草原白獅,好好培養,女王未來必會多出一位猛將能臣。”
“這話從何說起?他才五歲。”老伊蒙心裡莫名高興,卻也十分好奇。
侏儒指了指自己眼睛,“我這玩意兒很好使。那小子坐在一衆孩子間,就像我老爹站在一衆七國大貴族間,你說,該多醒目?”
伊蒙老臉扭曲。
“你找我做什麼?”他悶聲問。
侏儒左右看看,這裡是一條長走廊,時不時有僕人與牽着土狗的無垢者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