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冷戰

我一條腿哪裡跑得過人家兩條腿,等我蹭蹭回到病房,簡瑤那裡已經繪聲繪色的開演了。

我感覺到,我一進去的時候,裡面的人齊刷刷的看着我,病房裡的空氣,都沉重了好幾分。

“瑤瑤,你先回去吧!”單政推了推簡瑤,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語氣道。不,他從來沒有這個樣子對簡瑤過,到底是什麼變了呢,還是,他相信了她的話。

“我的湯你一定要喝哦,喝了會很快好起來的哦。”簡瑤仍舊坐在那裡沒動,伸出白嫩嫩的手來,握了握單政的手,搖了搖。她的臉上,帶着天真爛漫的笑意。“阿政哥哥,我再也不吵你了不鬧你了,你快點好起來,你不想結婚我都不逼你了,好不好?”

“恩。”單政點點頭。微微掙了掙,看得出來,他是想從簡瑤手中掙脫出來。

“我愛你麼麼噠!”簡瑤終於鬆開了單政站起來,彎了彎身子,在單政臉上飛快的烙下一個吻,笑顏如花。“離別吻哦,祝你好運!”她手指在嘴脣上壓了壓,比出一個一個飛吻的姿態來,磨蹭這麼久,這才轉身離開、

我看着她,看着那抹長卷發的白裙子的青春無敵的背影,忽然在內心深處衍生出一種無盡的悲哀來。

年輕,是真的年輕。美麗,也很美麗。家境也好。還乾淨單純,第一次都還在。就算是脾氣壞了一點,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假以時日,照樣能調教好。

而我呢,我又有什麼呢,又有什麼值得愛的地方呢。我性格彆扭,我們的相遇也不算太美好,我父母雙亡,沒有爲我保駕護航的人。我公司都沒了,那錢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我還沒正式離婚,可我已經腆着臉住在這裡了。我老公不會放過我,心心念念算計着要殺我。我還流過兩次產,身體養沒養好我都不知道,婦科體檢我都不敢去檢查,就怕揭穿什麼不幸,畢竟,因爲流產而不孕的女人太多太多了。我才26歲,還不算老,可我的心態,已經不能再像二十一二的女孩一樣飛得起來了。

我還有什麼呢?命運,還把什麼留給了我。我自卑,這是真的。

“還站在那裡幹嘛?”我還在發呆,單政卻在那邊喊我。他的聲音有些倉促,跟之前跟簡瑤講話時不同,微微有些不耐。他,從來沒這樣對我過啊,他對我,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啊!

我心裡一酸,更多的話壓在心底,再也講不出來。

我看了看他,卻在他平靜的面色裡找不到任何悲喜。我慢慢的挪過去,一步一步,坐在了牀邊的椅子上。這一次,他沒有伸手過來握我的手。

“你有什麼想說的?我聽你解釋!那個男人是誰?跟你又是什麼關係?”他的語氣淡淡的,臉色也淡淡的,我心裡一跳,這樣看來,他還是願意相信我的吧!

我嘴巴動了動,卻嘟囔着說不出話來。我要怎麼講呢?怎樣告訴這個男人是誰?

難道我要告訴他,這出車禍不是意外麼?我要告訴他,是我害了他?我老公已經恨我恨到要把我置之死地的地步麼?難道我非要這樣,把我的狼狽我的不堪一一撕扯開來,放在人家面前給人圍觀麼?不,我做不到啊!我也多麼希望我還是乾淨單純的少女啊,再或者我還是和平分手的簡單少婦啊,我也不希望,我背後還有這麼多屈辱啊!

告訴了他又能怎樣呢?他會心疼我嗎?還是在心裡鄙夷一句我的命運多牟?還是要怪我他被我拖累?被我拖累成這個樣子?

我說不出口,真的開不了口啊!內心的空洞,像是劇毒的蛇,一寸一寸的撕着我的傷口,扯着我的血肉。

“怎麼了?不會是簡瑤說的是真的,你惱羞成怒,說不出口了吧?”單政驀地笑了,滿臉調笑的意味,讓我心頭一緊。

他的臉上還帶着笑容,他的手,在那手機屏幕上一劃一劃的。“你過來。”他喊我。

我頭湊過去一看,他看的,正是剛剛那些照片。我不得不相信,簡瑤的拍照技術還是不錯的,準確來說,是簡瑤的狗仔技術還是不錯的。那一張張的偷拍,搞得跟抓拍一樣。借位借的非常好,讓人看了就想入非非,想不誤會都難。

“我...”我的喉嚨口乾了幹。如果說剛剛自個兒思量的時候我就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看了這照片,更不知道怎麼開口了。說了又怎樣,他會認爲我是在狡辯嗎,他會認爲我真的是無辜的嗎?他,會信我嗎?

“你,相信我嗎?”這樣想着,我也就這樣問了。我認真的看着他,一眨不眨,我不想漏過任何一絲表情,我想要我自己看清楚。

我看見他的頭都沒有擡起來,他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悲喜的神色。他低垂着腦袋,輕聲問:“那你呢?你要怎麼解釋,才能讓我相信你?”

“這就是說,我解釋的不好,你就不會相信我咯?”我有些氣急了。

“你都沒有解釋,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相信?”這一次他終於擡頭看我了,他的臉上帶着溫暖和煦的笑意,如無數次講笑話講情話的時候一樣。他說:“你先說說,怎麼回事?我也想相信你,可我總得有個信服的理由啊!簡瑤不辭勞苦來告訴我,你總得給我個信服的理由,才能打消疑慮啊!”

“你如果相信我,哪裡又需要我解釋!”說到這裡,我猛地笑了,笑容裡,有悲涼的意味。“簡瑤?簡瑤!現在倒是撇的清,剛剛不是喊她瑤瑤嗎?剛剛不是接受了她的湯嗎?剛剛不是讓她對你撒嬌嗎?剛剛不是還讓她親你嗎?你根本就相信了這個綠茶的話,現在何必又來問我!”

“綠茶?這是你對她的稱呼?人家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刁蠻了一點,本性也不壞!冉佳佳,你虛長几歲,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單政這下怒了,面色不善,不怒自威。

“是啊,她本性不壞,就我壞,就我天生是苦情的命!”他怒了,我的音調也提高了起來。我不管他,只自顧自說道。“我年紀大了,不乾淨不單純了,人人都說我死不要臉賴在你這裡,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別這樣!”我的氣話裡有些自悲的味道,這樣講的話,就傷到根本了。單政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他急忙過來拉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裡,討饒道。“佳佳,好了,你不想說就不說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不相信你還相信誰啊?”

他都放軟了態度,我也沒有再執拗下去,畢竟,其實我的性子也挺軟的。我趴下去,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手掌心,我的眼淚滾出來,熱熱的。

“我愛你,真的是愛你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再給我點時間,等我把這些事情處理好,然後乾乾淨淨嫁給你好不好?”我的鼻子埋在被子裡,講話的時候,也還是有點鼻音的。

“好!”他摸了摸我的頭髮,柔聲道。

“她帶來的湯,你別喝,她是餐廳買的,不是自己熬的。”

“好,我不喝。”

“你要想喝,我給你煮。”

“好,我等你給我煮。”

“你要快點好起來,不是爲她,而是爲了我。”

“好,只是爲了你。”

“你不要再見她。”

他頓了頓,還是答。“好!”

他說了相信我,他沒有再追究,我也沒有再多說,這一次的風波,就這樣過去了。我們的生活,又恢復了風平浪靜。我在這樣的寂靜裡安靜的等着,等着偵探給我送消息來。

終於又有一日,好久不見的姑婆撥通了我的電話。這一次,真的是姑婆。

姑婆說想回一趟鄉下老家,要去看看爺爺他們的墳墓。我都沒告訴她我在醫院,所以她也沒想那麼多,只說在哪裡哪裡等我,叫我去找她。

我是長輩,而她也年紀大了,自然是要我去找她,這是正理。上次借她的名頭編排了出去的藉口,這一次她真的來找我,我也躲不過了。

我掛斷電話,在單政面前,再一次扭捏得不知道怎麼開口。糾結許久,這才鼓足勇氣把通訊錄調出來,翻出姑婆剛剛那個來電記錄,小聲告訴他,姑婆想要我陪她去相親。

單政的眼睛瞥了瞥手機屏幕,下意識道。“你腿腳不方便,我叫汪俊送你去。”

汪俊是他的司機,我沒好意思使用,這還沒到那一步,我不想行駛那權利,免得日後被人說閒話。

我委婉的拒絕了。

“要不你叫你姑婆來接你吧!她肯定是有司機的。”單政愉快的提議道。

“坐出租車也挺方便的。”我是不喜歡麻煩人的人。

我沒想到,這點小事,他的臉色頓時又變了。“這也不肯那也不肯,非要自己一個人去,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大陣仗啊,真的只是你姑婆嗎?”

他吼完,我的臉色也變了。簡單一件事,最後會搞成這個樣子,是我不想的。而我知道,他誤會了,這是真的。他腦洞這麼大,自然的跟上次的事聯繫到一起去了。

“你是不是還是不相信我?”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

“汪俊等下來接你。”而他,卻只丟一句話,然後矇頭大睡。

上一次的不愉快驚險掠過,這一次,我們卻又陷入冷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