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着酒碗和飯盤,踮着腳尖在餐桌之間穿梭。今天的客人比以往要多些,也難對付一些,不時有人拍桌子大吼着要上菜,這時,他便掐着嗓子喊道:“客官別急,快咯!”然後穩穩地端着酒碗,其中瓊漿般的酒水微微地晃着。
小二用衣袖擦了擦汗液,不小心碰到一位身着輕甲的鏢師。鏢師轉頭,向着他怒目以視,身上的鎧甲像是生鏽的鈴鐺般鏗鏘作響。小二低低地道了一句“抱歉”,隨即飛也似的落荒而逃。
文進玩味地看着小二將酒水飯菜上齊,明眸像是大網一般,緊緊地攝住葉未涼:“不知葉姑娘對於酒水怎麼看?”“酒水醉人,也足以清心。”葉未涼丹脣輕啓,絲毫不亂。
“好回答。”文進鼓了鼓掌,隨即絲毫不見外地拾起筷子,夾起一口飯菜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他敲了敲筷子,聲音彷彿劍刃交擊,扭頭看向瘦削中年人:“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賈元,賈元。”賈元討好地笑着,拿起手絹擦了擦汗,呼出一口熱氣。他的身軀彷彿又佝僂了一些,聲音倒是洪亮,顯得中氣十足:“我是這個商隊的領隊,當然,當然,地位比不上葉未涼小姐。”
“這位是馬叔,我的貼身護衛。”葉未涼伸出蔥白似的手掌,向着老者示意了一下,“馬叔原來只是一個馬伕,但資質卓絕,現在已經貴爲先天武者,深受器重。”
“幸會幸會。”文進微微頷首,敏銳地捕捉到賈元話中的意思,帶着些許疑惑問道,“也就是說,你們不是一個商隊的?”他盯着葉未涼沉靜似雪的眸子,尋求着答案。
“是的。”葉未涼沒有隱瞞,凝脂般的皮膚微微倒映着光芒,“我們是中途加入商隊的,賈先生提供馬車和護衛,我們支付一定量的金錢,兩全其美。”
她轉頭看向文進,深邃的黑眸中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我介紹馬叔時,先生既不奇怪,也不敬畏,我可否認爲先生見過一樣的高手,甚至……本身就是?”
冰雪般聰慧的女子!文進的表情略顯僵硬,隨即緩緩放鬆,一筆帶過地唔噥道:“以前有幸看過先天武者的英姿,記憶深刻。”葉未涼點了點頭,識趣地並未追問。
“不知先生欲往何處?”賈元擦了擦汗,手絹已經被汗液浸溼,明明溫度宜人,他卻彷彿置身於太陽的烘烤之下,“可有精壯的馬匹和舒適的車廂?”
米粒般的汗珠止不盡地沁出。賈元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清楚,他希望文進和他們同行,以加深他們之間的聯繫。雖然他看不出文進的特殊之處,但能讓葉小姐如此看重,那便大抵是值得交往的。
文進眼前一亮,放下筷子,碗筷碰撞的聲音如編鐘般清脆。正好,他們的馬車被簑衣男化作飛燼,正是需要與人同行的時候,於是沒有多想,說道:“我們欲往遠洋城,沒有馬車,甚是苦惱。”
賈元展顏一笑,正想說話,卻見文進臉色一滯,將目光投向門口。賈元微微愣然,緊隨着文進將眼神移去,看見一位身穿白袍的俊秀男子步伐穩健地向着這裡走來,臉上掛着微笑,眼中彷彿蘊藏着星空。
李無明踱着步走了進來。在他走進的一刻,一切喧囂都彷彿消失不見,隱隱間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他陽光般灼人的白袍上。
他腳步落地的聲音如此清晰,噠噠地迴響在旅店之內。喧鬧再次響起,旅店中的鏢師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現,自然地談笑着,插科打諢的話語不絕於耳。
馬叔的額頭上有一滴黃豆般的汗珠滑落。他的身體緊繃,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着,眼神緊緊地盯住李無明,像是遇到了什麼洪荒猛獸。葉未涼察覺到了馬叔的異常,眼中詫異之色一閃。
葉未涼玉手拍了拍馬叔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放鬆,馬叔,不是敵人。”馬叔的肌肉鬆弛下來,定神再看去,卻發現李無明沒什麼特殊,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
是我看錯了嗎?馬叔有些疑惑,因爲這時的李無明除了風神如玉的面容,其他方面看起來很是平凡。底盤漂浮無力,身材消瘦,看不出來鍛鍊的痕跡,怎麼看也不像個武者。
“我的金色年華啊,小文進,這些人是誰?”遠遠地,李無明就露出暖陽般的笑容,手朝着他揮了揮,一點沒有拘謹之感。他明亮有神的雙眸一掃,就明瞭了大概的情況。
葉未涼忽地站了起來,向着李無明伸出柔荑,聲音輕盈似棉花:“這位先生,我名爲葉未涼,是一介商人,很榮幸見到你……你和文先生認識嗎?”
李無明凝視着葉未涼,忽然笑了,伸出手來,如蜻蜓點水般輕輕一握,噙着笑意說道:“好一個懂禮數的姑娘,我叫李無明,和文進是……”他幽深的黑眸看了一眼文進,“朋友。”
文進瞥了一眼李無明,也不說話,只是胸膛處似乎微微的有些暖意。賈元擦拭了一下額頭,將手絹整整齊齊疊好,站起身來,殷勤地笑着:“李先生,我是賈元,這個商隊的擁有者,如果順路的話,請一定和我們一起走,人多湊個熱鬧嘛。”
“是個無法拒絕的邀請呢。”李無明白衣似雪,眼睛微微眯起,像一隻伸着頭的白狐,“似乎文進已經和你們說過,我們的馬車因爲種種原因壞掉了……”
他昂頭與葉未涼眼神交集:“既然文進相信你們,我便也沒有異議,就勞煩你們了。”
他俯身端起木桌上的一盞酒碗,仰頭一飲而盡,灼熱的酒液如游龍般順着他的食道流下,讓他的身軀微微發熱。
李無明抹了抹嘴角,眼神清明而無醉意,讚歎道:“好酒。”
賈元掏出疊成方形的手絹,抹了抹額頭,眼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