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頁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偷看別人的信息,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但關於程楊的種種傳聞,和他這幾天所瞭解的程楊,總讓他有一種割裂的感覺。
一方面是帶資進組,跟一個老師搞同性戀,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不知恩圖報這些真假難辨的消息。
另一方面是學霸,在人多的時候極其沉默,吃飯那晚直接懟人,導演和合作過的演員都誇他角色呈現得很好,還有就像現在,手機就這麼放在換下的衣服兜裡,微信的新消息內容直接呈現在通知欄,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他不知不覺便想去拼湊,想知道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把手機放回去前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曲起食指長按一側的鍵,把手機關掉了。
他看到就算了,這種事情,還是別讓更多人看到了吧。
從另外一個口袋裡翻出一板藥,沒有外包裝盒和說明書,不過還能看到藥名,章頁拿出自己的手機查了一下,是治過敏的,那應該就是了,於是把藥揣起來下了車。
再回到化妝間的時候,程楊臉上的戰損妝已經化好了,章頁第一眼看到,還以爲程楊真的被人在臉上揍了一拳。
“怎麼了?”程楊注意到他的視線。
“像真的一樣。”章頁脫口而出。
“那是因爲咱們化妝老師技藝精湛。”旁邊一個工作人員笑着說。
被恭維到的化妝師笑了笑,把工具一一收回化妝盒中。
化妝助理拿過章頁手中的傘,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遍:“章老師你坐下,還是得補一下妝。”
章頁依言坐下,微微側身,把藥遞給程楊:“是這個吧?”
程楊接過看了一眼:“是,謝謝。”
目光相觸,程楊眼底有淡淡的笑意,章頁瞥見他耳垂下方有一顆小痣,以前沒有留意到。
化妝助理已經在桌子上攤開工具包,章頁坐正了身子:“稍微修一下就好了吧?”作爲演員,漫長的等待和反覆的NG他都不怕,最不耐煩的大概就是被人在臉上塗塗畫畫了。
“嗯。”化妝助理示意他把下巴擡起來。
助理小張終於出現,火急火燎跑進來說:“導演組叫了,兩位老師可以過去了嗎?”
化妝助理回頭看了他一眼:“還要再等兩分鐘。”
“好的。”小張喘了口氣,見程楊在吃藥,忙走過來問候。
……
兩分鐘後,章頁和程楊跟着小張一起往影棚走。
來回跑一趟,沒坐下三分鐘又出來趕場,章頁感覺裡面的戲服已經完全黏在後背上了,想到還沒跟程楊對詞,他只得在心裡默唸,唸了兩句他的心思又跑偏到了別處去。
一裕他知道,那是一個在業內數得着的大公司,公關能力一流,小朱他猜應該就是朱振庭,一裕的二哥,這次給他們做配角,就番位來說,實屬屈才。
雖然不知道給程楊發信息的王總在一裕是什麼位置,但能隨意分配藝人的資源,手中權力應該不小。
可是字裡行間的意思,程楊應該是拒絕過這個人。
章頁不覺朝程楊看了一眼,他穿着一身灰色袍子,大概是衣領太硬,隨着他的走動,支棱起的布料磨着他的後頸,在他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他們這一行皮膚白皙細膩的數不勝數,像章頁這樣天生小麥色算是少數。他從小跟家中長輩出席各種場合,聚光燈下美麗的皮囊見過太多,本以爲自己早已經對肉/欲這一類的東西免疫了,可此刻白花花的太陽底下,那一抹白色上那一條紅卻刺激着他的視網膜神經,牢牢吸引着他的視線。
直到程楊轉身走入影棚,他纔回過神,打消了自己一切亂七八糟的想法,努力回想臺詞,大步跟了上去。
吳震站在鼓風機前尋清涼,目光鎖定走進來的兩人,便招手大聲嚷嚷說:“來來來,你們過來站位,攝影師要再調下光。”
章頁下意識找了一下孫副導,孫副導不在。
他跑去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回頭問吳震:“他臉上有妝,我手上總出汗,待會要直接上手嗎?我怕一條不過妝就花了。”
吳震皺着眉說:“你這孩子,還沒開始拍就在想第二條的事兒了,待會兒你儘管摸,這不是有化妝師在嘛,摸花了再補,不過你儘量還是一條過吧,咱們今天任務挺緊的。”
那個‘摸’字讓章頁彆扭,吳震捏孫副導手指的畫面再次閃現,讓他聯想到與曖昧相關的東西,他下意識看了程楊一眼:“我儘量。”
各組就位,開始拍攝,章頁經歷了他拍戲以來最難熬的兩個多小時。
從起初的拘束到後來的麻木,被NG了五條之後終於過了,期間導演漸漸失去耐心,拍到一半才趕來的孫副導更是着急得直瞪眼,但對於章頁來說,在衆目睽睽下,他確實盡了最大努力。
出影棚前,他又朝監視器後看了一眼,孫副導緩緩朝吳震走過去,步履有點不太正常,像是扭着了腰,走近了之後,兩人不知說了什麼,他看見吳震在孫副導的腰窩裡按了一下。
看來那晚自己真的沒有看錯,單潔也沒亂說,倆人就是這種關係。
章頁驀地收回眼神,又撞上一旁程楊探究的目光。
“怎麼了?”程楊覺得他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沒,”章頁抓了下耳朵,“我,剛纔總是重拍,拖累你了,不然也能早點收工。”
“你放鬆點,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程楊看着他說,沒否認他自己想早點收工的想法,畢竟影棚裡的氣溫有四五十度,待在裡面像蒸桑拿,時刻都感覺下一秒鐘就會窒息。
回到房車上,章頁的情緒依然很低落,劇組助理送來盒飯,他想到下午第一場就要拍在香積堂吃晚飯的戲,擔心到時候NG太多會吃撐,也沒敢多吃,提前留着肚子。
然而香積堂的戲不知道是導演組午休後都還沒徹底醒神還是怎麼回事,試拍了一次,等正式拍的時候居然一條就過了。
章頁餓着肚子,安慰自己就當減肥了,只能抓着礦泉水猛灌。
然後便是在隰桑居上藥的戲,這一段有大量的臺詞和互動。
道具組和燈光組都還在做最後的微調,兩人坐在榻上等待。
身後洞開的窗戶裡有潮溼的風捲着熱浪送入,吹在後背上並沒多少涼意,章頁覺得除了外面這一件袍子,裡面那兩層應該都全溼透了,爲了防止妝容花掉,他拿起小風扇開到最高檔對着臉吹,旁邊的程楊也跟他一樣在吹小風扇,不過是對着領口,同時翻着桌子上作爲道具的幾卷書籍。
“道具組還挺用心,我以爲會是無字天書。”程楊在沉默了很久後,說了走進這間屋子後的第一句話。
章頁笑笑:“你臺詞都記住了?”
程楊點了下頭,又拿起另外一卷書翻了起來。
中午結束的時候被導演罵得沒有心情,吃飯那場戲周圍人太多,又沒有機會,現在工作人員都離得遠,於是章頁向桌子對面的程楊道:“我上午拿藥的時候看到你手機了。”
程楊目光從書頁上移開,稍稍擡頭,表情透着詢問的意味。
“你手機是我關的,”章頁看着他說,“戲服不方便,手機放在房車裡也沒關係,但消息提醒你還是設置一下吧。”
程楊面色一凝,瞬間後他就明白了章頁的意思,垂下眼皮遲疑幾秒,他擡頭看着章頁問:“你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章頁沒想到他這麼直接,雖然不知道王總具體向他提了什麼條件,但無非也就是那些。
“可能我長得比較糙吧,目前還沒人找過我。”他怕自己的話會引起歧義,有內涵人家長相的嫌疑,又補充說:“不過這種事兒吧,都說不好,沒準以後就有了呢。”
章頁的前半句話程楊還沒消化,又被他後一句雷了一下,他那個語氣,似乎還蠻期待?盯着章頁看了兩秒,程楊也想不出該擺什麼表情,最後只略微點了下頭,臉上的表情顯得一言難盡。
這時劇組負責拍花絮的攝像師走了過來,一上來就哀嚎起來:“我們老大讓我今天務必交出兩個男主的互動花絮,兩位老師救救孩子吧,孩子給你們拜早年了。”
章頁被攝影師浮誇的演技雷得不輕,皺眉問道:“要什麼樣的互動?”
攝像師滿臉是笑,噼裡啪啦說:“只要不涉及劇透應該都可以,比如說沙雕風的,大家看完哈哈哈那種……”
章頁看到程楊的嘴角輕輕扯了一下,心想他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攝製毫無意義。
章頁也是同感,不過劇爲了宣傳,都會這樣,他沉吟幾秒鐘,看了旁邊的程楊一眼,擡頭向攝影師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們做一個類似採訪的那種,一問一答,你看怎麼樣?”
“好啊,好啊。”攝像師忙不迭點頭,立即架起了鏡頭。
章頁在程楊還沒回過神的時候,把手裡的小風扇遞過去對着程楊,假裝它是一個話筒:“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小程是學霸,前不久剛拿到名校的錄取通知書,所以有沒有什麼學習心得跟大家分享一下呢?”
程楊茫然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脣角,說道:“就,好好學習吧。”
問的不走心,答得更不走心,攝像師半開玩笑地說:“這算什麼回答啊。”
章頁卻覺得程楊這樣回答並不是敷衍了事,他沒管攝影師的抗議,緊接着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麼對於網上說你帶資進組的事兒,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