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是劇本圍讀,在此之前,章頁已經參加過一次圍讀,不過那一次主要是針對他那一部分進行的,這一次的重點是故事中師兄妹三人的成長和糾葛,也是整個故事的前半部分。
故事背景設定是一個架空王朝在外敵入侵戰敗後不得不舉國南遷,天下一分爲二,隔水而治。桐城本是舊朝的一郡,卻仗着地理和礦產上的優勢,在政治上獨立於後來的南北兩個朝廷,逢源於左右,同時也是兩朝上層厭戰情緒和下層矛盾的緩衝帶,接收戰亂造成的難民,暗中又替兩邊進行貨物交易,等等。
故事發生的時候,這種局面已經有十來年了。
章頁飾演的師兄沈鍔便是在北朝都城易幟父母俱亡後,一路隨大部隊南下的小難民,他歷經坎坷來到桐城,被桐門的掌門收入門中。
桐門是個大門派,世代掌門和桐城郡守有扯不斷的聯繫,當地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也都會來門派裡面習藝,桐城的武裝力量也多於門派裡培養。也就是說遍地都是關係戶,在這樣的情況下,沈鍔初來乍到,境況可想而知。
所以隱忍是他性格的主要特點,另外一點便是圓滑,對任何人都不走心,這也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而程楊飾演的師弟徐溫的身份要複雜得多。
表面上,他是如今的桐城掌門程雪的師兄的兒子,但即便是表面上這一層關係,知道的人也特別少。
程雪那位師兄叫徐讓,當年南朝皇帝無可用之兵,公開招募流民爲帥,他離開門派後投奔了南朝,自己帶了一羣師兄弟和一羣難民,相當於有一支武裝力量,當時南北兩朝戰事不斷,他能征善戰,因爲超能打,得到南邊那位皇帝的重視,給了他官職,還把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了他,徐讓做到了駙馬。
但是他的崛起,引起了朝廷裡面其他幾路勢力的忌憚,就有人做了個局,說他有投敵的意思,皇帝就下令把他弄死了。
皇帝真的有那麼笨,看不出來徐讓是被誣陷的嗎?不,他看出來了,但是他還是想讓徐讓死,因爲徐讓手裡的兵馬已經強大到了讓他忌憚的地步。
其次是因爲徐溫的真實身份,他其實是皇子,但卻是公主府婢女被酒醉的皇帝臨幸後所生,公主身有隱疾,生不出來孩子,就一直對外聲稱孩子是她和駙馬的,把個皇子養在身邊,她雖然說她只是單純想要個娃,但有沒有別的心思這事兒說不清,即便皇帝是她親哥,也還是疑忌她想挾皇子自重,何況那個時候駙馬徐讓手中兵馬已經到了讓舉朝忌憚的地步。
所以後來也有人說是皇帝私下授意人舉報駙馬。
所以這件大案,不光駙馬死了,公主也被投入了大牢,孩子也跟着進了牢房,那個時候徐溫只有三四歲。
徐讓是掌門程雪的師兄,程雪暗戀徐讓,愛屋及烏,在最後關頭,就用了個同歲的孩子把徐溫從大牢裡換了出來。
所以徐溫才能活下來在桐城學藝。
而這個換徐溫的孩子,是他父母自願的,孩子得病了,治不好,父母是難民,跋涉千里來到桐城,自己也快要病死了,只有一個女兒還健康,交換的條件便是捨棄病兒子,程雪收留他們的女兒並養大。
這個女兒呢,便是他們所有人的小師妹,也就是小花蒙姚出演的角色蘇泠泉。
再說回來徐溫。
徐溫是皇子的身份大概只有皇帝和他的生母知道,是公主和駙馬遺孤的身份知道的人也不多。正因爲他的身份敏感又複雜,程雪把他接到桐城後不敢讓他在弟子居跟其他弟子一起練功,直接送到了翠微峰上面,由一個老道長養着,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徐溫身上有熱毒,胎裡帶的,桐門上下只有老道長能治。
徐溫就在山上和老道長相依爲命,治病讀書,沒有同齡人,很寂寞,只有小師妹偶爾能上來跟他玩玩。
而程雪自己跟老道長有夙願,後來在徐溫病快要好的時候,大概十五六歲的時候,程雪終於忍不住對老道長出手,老道長受了重傷,當時是冬天,大雪封山,糧食也沒人往山上送了,一老一小一起捱餓,老道長受着重傷,還要把自己的真元輸給徐溫,好保着他的命,很快就死掉了,這跟割肉讓徐溫活命沒多大區別,恩情太大。
所以徐溫對他師父程雪的感情有多糾結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這一切經歷都釀就了徐溫異常複雜的性格。
因爲說了要互相瞭解,章節看完這一整頁程楊飾演角色的人物小結,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
吳震坐在他對面,見狀笑着問他:“怎麼了?”
章頁咂舌道:“徐溫這個角色我覺得我演不了。”
吳震看了章頁旁邊的程楊一眼,眼中透着讚許:“但是小程把握得很好,回頭給你們看看他下山那一場戲,連當時跟他搭戲的餘敏老師都誇他演得好。”
餘敏演桐門的掌門程雪。
章頁放下手中的臺本:“好。”
一旁的蒙姚滿懷好奇:“讓我也看看。”
章頁遂把臺本遞了過去,轉身的時候,他餘光瞥見程楊正盯着眼前的劇本出神,似乎壓根沒聽到他們幾人的對話。
吳震轉而看着蒙姚說:“小蒙那個角色也不好演,身世和性格也都很複雜。”
章頁有些好奇,向蒙姚道:“也給我看看你的人物小結吧。”
蒙姚笑着遞了過去。
蒙姚演的這個小師妹,前面已經提過了,她自己的親哥哥把徐溫從牢房裡換出來,她被程雪收留,當時程雪已經跟桐城郡守成親了,但倆人是形婚,一個心裡有白月光,一個是gay,聯姻給別人看的,於是倆人一合計,便說這個小女孩是他們自己生的,女孩就跟着郡守大人姓了蘇。
但是蘇泠泉是個敏感的孩子,她後來意識到了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再後來,程雪也承認了,再加上暗戀徐溫,又發現徐溫跟師兄好上了,她陰鬱了一段日子,慢慢又振作起來,最後在養父母雙亡,倆師兄都離開後,一個人撐起了一座城。
所以她前期是天真、敏感又神經質,中間黑化,最後才陽光一點。
章頁看完失笑:“這三個角色一個比一個慘。”
而這部劇主要就是講這三個年輕人的成長和長大後如何被各路當權者利用以攪動天下的。
同時也一個比一個難駕馭,但也很吸引人,或許這就是吳震會接這個遛了一圈粉風評很差的片子的原因?章頁不覺朝吳震看了一眼。
蒙姚還在看徐溫的人物小結,接了一句說:“是啊,仨小孩家庭都挺不幸福的,尤其是我和小程的角色,塑料父母,爹不疼,娘不愛。”
耳邊傳來‘砰’得一聲輕響,章頁循聲望去,卻是一直在轉筆的程楊把指間的水筆飛了出去,只見他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把筆重新拿了回來,微微垂着頭,後頸彎着,日光從後面的落地窗斜進來,照得他脖子後面的絨毛閃着輕柔的金色光芒。
章頁不是沒有在別人腦後見過這麼細的汗毛,周圍還有很多人,有人在發言,有人在討論,但就是這麼亂糟糟的一瞬間,他卻像是被什麼在心裡拂了一下,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坐在上首的吳震指着編劇向幾人說:“趁着編劇在,有什麼問題你們趕緊請教,回頭再有疑問,就只能打電話問了。”
章頁回過神,拿起手邊的白紙站起了身,那上面記了幾個他讀劇本時的疑問。
因爲真的有很多問題需要討論,章頁並沒有覺得這次的圍讀像以往拍戲時那樣純粹在走過場,一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結束後他整理了一下手邊的資料,又做了點筆記,再擡頭,會議室裡已經沒什麼人了。
他從大會議室出來,拐進了旁邊的衛生間,孫副導恰好從洗手檯前轉過身:“小章啊。”
章頁停下腳步:“孫叔。”
孫副導擦着手上的水說:“上午我看了幾個你前面的拍攝片段,咱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你的表演只能說勉強及格。”
章頁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誠懇地道:“我知道我表現一般。”
孫副導又說:“我之前一直跟着程楊那邊拍攝,說實話,他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表演的,表現真的很亮眼,相形之下,你的表現就差了好幾檔,可以明顯看出來在演,還演得很生硬。其實這讓我很不解,跟你出道第一部戲的差別特別大,就像是兩個人……我琢磨不出來原因,上午我就發信息跟許老師聊了一下,她跟我談了談你的情況,說你在人多的時候有表達障礙……”
察覺到章頁垂着身側的手掌握在了一起,孫副導把後面那半句話嚥了回去,“可是做演員是沒有捷徑可以走的,你表現出來的東西最終會由觀衆去評判,摻不了一點假,目前來說,唯一的優勢是你前面拍攝的內容,播出的時候在後面,你現在努力克服一下,後期還有希望彌補回來。”
孫副導口中的許老師是他外婆。
昨晚吳震還說他表現不錯,看來還是給他留了面子的,章頁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所以還是吳導那句話,儘快跟程楊熟悉起來,就像故事裡面那樣,去了解他,跟他做朋友。之前拍那些,你是那個中心,別人在靠你帶,接下來,他是中心,你可以通過他帶,本身呢他呈現出來的東西就比較有感染力,這可能是一個途徑,另外,兩個人的CP感也可以彌補一些技術上的不足。”孫副導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轉身離開。
章頁原地站了幾秒,向裡面的隔間走去。
而離門口最近的那個隔間裡,程楊放在門板按鈕上的手始終沒動,直到那邊響起水聲,他才拉開插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