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頁把給趙多多的食物放在玄關處的洗手檯上,跟在程楊身後進了房間。
程楊示意他坐,打開打包的袋子,把裡面的餐盒和餐具一起拿了出來。
“你們玩那個遊戲要氪金嗎?”
章頁看見程楊先夾了個蝦球送入口中,把他一側的腮幫子撐得圓鼓鼓的,他下意識嚥了下不存在的口水:“不氪也能玩。”
“多多安利我來着,還幫我下載了,說要帶我去新手村闖蕩。”
蝦球的口感很彈,他嚼的時候牽動咬肌,章頁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到他耳垂下那顆痣跟着來回晃動。
“哦,新手村也有大佬的,趙多多當年剛玩的時候沒少在新手村翻車,你小心點。”
程楊睜大了眼看着他:“被砍了會怎樣?”
“強制下線48小時,有時會掉裝備。”
“哦,那還好。”
程楊又夾起了第二個蝦球,章頁看他一眼,想再找個話題,未果,遂摸出了手機。
兩三分鐘後,外面響起敲門聲,趙多多大着嗓門喊:“老大,我的夜宵呢?”
章頁站起身:“來了。”
程楊看着他離去,隨後又聽到趙多多嘰裡呱啦的聲音和關門聲。
屋子裡只剩下他一人,程楊拿出遙控器開了電視,調到體育頻道,邊吃邊看重播的女排比賽。
·
接下來的兩天都拍到很晚,程楊網購的泳衣雖然到了,但一直沒派上用場,期間章頁又讓趙多多給了他兩盒膏藥,效果比之前的好很多。
這一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劇組負責花絮的攝像師推開了演員休息室的門。
這一天拍的是羣戲,主要演員都在。
攝像師一進門就向大家介紹身後的兩位美女:“這兩位美女姐姐是XX雜誌的,過來做個採訪,爲咱們劇後期宣傳做準備,大家看要不要補個妝,爭取上鏡效果好一點。”
石語正靠在躺椅上聽音樂,朝門口看了一眼,擡手跟來人打招呼,又向旁邊的章頁說:“是我們公司旗下的雜誌。”
既然是鼎宇旗下的雜誌社,那應該不會問什麼刁鑽的問題了,章頁退出遊戲,拿起旁邊的水喝了一口。
石語已經站起來向來人走了過去,熱情洋溢地說:“李姐,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
被他叫李姐的女人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衣着簡約幹練,可能是剛從外面進來的緣故,臉被蒸得很紅,正拿紙巾擦額頭上的汗,笑着說:“下了飛機就趕過來了,我跟你最熟了,要不先從你開始吧。”
石語笑着推辭說:“我就是打醬油的,您還是先採訪幾位主演吧。”
自從公司王總派來了助理小周,朱振庭因爲摸不清楚王總的用意,這兩天都沒敢輕舉妄動,暫時沒再對章頁下手,這兩天他和小周漸漸熟了,昨晚請他出去吃飯,席間直接問了出來,小周笑得神秘,只說自己確實是帶着任務來的,不過目標另有其人,朱振庭放下心來,故態重蒙,見那邊已經準備採訪了,向小高拋了個眼色,小高會意,悄悄調出了手機的攝像頭,湊了過去,假裝在圍觀。
小周也施施然起身,拿着杯水,邊喝邊走了上去。
休息室很大,靠空調那頭有沙發和茶几,李姐環顧了一圈,最後示意章頁和程楊到沙發那邊去做採訪,又對餘下的衆人說:“先採兩個男主角,朱老師和蒙老師先準備一下。”
朱振庭笑着應了一聲,蒙姚也點頭微笑,表示聽到了。
章頁這一日穿的也是桐門的弟子服,和程楊身上的藍袍一般無二,他坐下後便向李姐旁邊捧着臺本的助理說:“能先給我們看一下都是什麼問題嗎?”
助理姐姐把臺本遞上去,微笑說:“都是很平常的問題,公司有規定,不許我們爲難你們。”
章頁笑笑,接過後大致掃了幾眼,確實都是極普通的問題,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之類的,還有些和劇相關的問題,跟以前待過的劇組裡做的採訪都差不多,遂放下心來。
程楊是第一次做這種採訪,從章頁手裡拿過臺本,逐條讀了下去,他還沒看完,李姐便笑着發問:“可以開始了嗎?”
章頁看了程楊一眼,程楊把臺本遞了回去:“嗯。”
李姐拿着話筒坐在離程楊較近這一側:“咱們這個劇也拍了一多半了,你們能給大家講一下,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嗎?”
章頁問:“說我們自己的理解?”
李姐含笑點頭:“對,先從你這邊開始嗎?”
章頁看了程楊一眼:“讓小程先說吧,我還得琢磨琢磨。”
李姐忍俊不禁,又把話筒拿到程楊這邊:“程老師。”
程楊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稍稍向李姐點了下頭:“這個故事講的是:主角因爲不堪逼迫,少年意氣執劍挑開一段動盪的序幕,隻身闖入互相傾軋的朝堂,在別人布好的棋局中,走自己的人生,沒有快意恩仇,最終也沒辦法手刃仇人,憤懣也好,不甘也罷,都只能向內尋求出路。”
章頁聽他說完,側過臉看了他一眼,李姐也微微愣住了,這畢竟與她做過了解的那個故事簡介相差較遠,她很快地笑了一聲:“聽程老師這麼說,這個劇是個悲劇嗎?”
程楊搖頭:“我不覺得是悲劇,因爲故事裡的三個主角最終都在內心獲得了自由。”
李姐怕再追問下去對方的答案會更流於意識,笑着點了下頭,將話筒遞向了章頁:“那章老師的理解呢?”
章頁看了程楊一眼:“小程剛纔說得很好,我理解得沒他那麼深刻,就是很粗淺流於表面的見解,這個劇他不是復仇,也算不上開掛逆襲,我,小程,還有蒙姚我們演的三個主角是師兄妹,其實他們都只是想好好活着,但因爲天下動盪嘛,世上沒淨土,誰都不可能好好活着,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苟着也好,苟不住了跟人拼命也罷,反正就同舟共濟,事在人爲,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旁邊圍觀的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姐忍着笑說:“聽你說完,怎麼感覺你跟程老師演的不是一個劇呢?”
兩人對視一眼,章頁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程楊接口道:“我剛纔說的主要是從我那個角色的角度來考慮,章老師的回答是從全局出發,所以聽着會有出入。”
李姐笑着點頭:“這樣,反正聽你們這樣說完,我是更期待這部劇了。下一個問題,兩位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什麼?還是程老師先來吧?”
程楊已經習慣了被這位姐姐叫程老師,他想了想說:“其實我印象最深刻的戲不是我自己的,是我剛進組那天,導演帶我過去看徐靖老師的戲。”
李姐愣了一下:“徐靖老師,他飾演的是皇帝還是?”
程楊糾正她說:“徐老師飾演淮陰王,皇帝的弟弟,那場是他和兒女、外甥衝突比較大的一場戲。我看完觸動很大,然後導演跟我說,記住了沒有,這就是整部劇的基調。”
李姐道:“所以整部劇的基調是怎樣的呢?”
程楊道:“用一個詞來說,就沉鬱吧,也是導演一直強調的。”
李姐微微笑:“能說得詳細點嗎?因爲一個詞的話,會讓人很難去想象。”
程楊想了想道:“暗流涌動,所有的碰撞都是在水面下。”
李姐微笑點頭,轉向章頁:“那章老師呢?”
章頁道:“我印象深刻的戲比較多,哪場導演罵我罵得比較兇,我就記得特別清楚。”
人羣裡,小高默默舉起了手機,旁邊的小周看她一眼,抱着肩上前一步,替她遮擋住程楊看過來的視線。
儘管如此,程楊還是看到了對方的小動作,輕輕皺了下眉。
旁邊,背向那一側的李姐和說話的章頁都沒注意到人羣裡的小動作,李姐仍舊是笑着問:“吳導是隻罵你一個,還是所有演員都罵?”
章頁剛要說話,程楊在茶几下輕輕踢了他一下,替他開口道:“其實吳導人很好,他主要是看章老師心比較大,就時常拿他開涮,給我們大家醒神兒,你知道那個影棚裡面的溫度都有五十度,特別熱,人一熱就容易犯困,吳導看大家不在狀態,就舉着小喇叭給章老師開玩笑,然後大家跟着哈哈哈,就都不困了。”
李姐聽完笑了起來,章頁瞥了程楊一眼,配合他點頭:“是啊,跟吳導拍戲挺開心的。剛纔是開玩笑了,其實我印象最深刻的戲是之前在N市那邊,那場戲是我進北都前,在荒郊野外的雪地裡過夜,跟我演對手戲的是一匹馬,以前沒跟動物拍過戲,沒什麼經驗,那個雪又是真的雪,人穿了幾層戲服躺着都冷,馬肯定更不舒服,拍了很長時間,一直出不來導演要的效果,最後負責照料那匹馬的大哥就說讓我多摸摸它,給它順順毛什麼的,然後那幾天我有時間就去跟馬交流,後來再拍的時候就順利很多。”
李姐微笑着問:“那個時候你跟程老師還沒見過面是吧?”
章頁點頭:“對,因爲之前開機儀式的時候他沒趕上,所以我們是到這邊才見的面。”
人羣裡,小高等着錄章頁吐槽導演,結果被程楊中途攪和了,鬱悶不已,她看了旁邊的小週一眼,默默放下了手機。
李姐略略點頭:“雖然你們相處時間不長,但是我能感覺到,你們挺有默契的,所以關於對手戲,兩位老師沒什麼要說的嗎?”
兩人對視一眼,章頁道:“我跟小程畢竟不熟嘛,導演組可能考慮過一上來就拍衝突比較大的戲,會比較困難吧,所以我們目前拍的對手戲都是比較……平的,就沒什麼好說的。”
程楊在一旁附和道:“嗯,是這樣的。”
李姐見問不出什麼,低頭看了眼臺本,又微笑說:“下一個問題,互相爆料,前面程老師也提到了,就是片場的天氣比較炎熱,那麼候場的時候,大家都是怎麼打發時間的,有沒有什麼比較有趣的事情,這個問題不能說自己,要說別人,還是程老師先來吧。”
章頁不禁有些好奇,他想知道程楊是會怎麼說他,畢竟在片場他也沒見過程楊跟其他人有什麼互動。
然而全是章頁多想了,程楊爆料的對象並不是他:“這個問題我要說蒙姚老師,她真的特別搞笑,那天拍外景,沒有這樣的場地給演員休息,我看見她搬着小凳子坐在芭蕉樹下面,我說你不怕蚊子咬啊,她說姐都餿了,蚊子看見我繞着走。”
圍觀的人羣裡爆出一連串的笑聲,那邊廂,蒙姚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小程,你這孩子怎麼什麼都往外說,你不知道姐偶像包袱重嗎?”
李姐和攝像師等人笑成一團,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和助理也哈哈大笑起來。
程楊陪着笑臉向蒙姚討饒求原諒,所有人都在笑鬧,唯有章頁笑得不太由衷,他正在出神,話筒再次移到了他前面:“章老師呢?有什麼要爆料的嗎?”
章頁下意識看了旁邊的程楊一眼,他即便是笑開了,也還帶着一種讓人無法捉摸的疏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