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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薔兒出來,媚娘老實的跟在我身後,來訪的當然是我在古代唯一的朋友,君夫人。傲雪也跟在後面,對着酷酷的媚娘笑着打招呼。我笑笑,抓着薔兒的手跟君夫人母女打着招呼。傲雪跳了過來,“少夫人,你家可愛的寶寶真多呢,給我們家一個吧!”說完逗弄起薔兒來。

“這是我們家的!”下面的媚娘不樂意了,大聲的叫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動,因爲她已經承認了這個孩子是‘她們家’的了。

“壞孩子,早知道就不跟你玩了,走,帶我去你家後院看看。”說完傲雪就領着氣鼓鼓的媚娘離開了小廳。

我和君夫人目送她們遠去後,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丫環們送上茶與茶點都退開,我靜靜的環抱着薔兒發着怔。

“少夫人昨日離開武府全城譁然。”她深深的看着我。

“夫人可有建言?”我終於擡起了頭。

她搖搖頭,看着薔兒微微的對她笑着,再看我。

“餘以爲夫人已有打算。”

“如明知是錯誤難道也要冒然前行嗎?”我認真的看着她,我想知道這位智慧的女性會給我怎樣的答覆。

她笑了起來,環視一下小廳的擺設,想了一下,“原以爲少夫人在武家不喜浮華全因無根無緣,此時再看,應該是少夫人本就簡樸無華。”

我有時真不喜歡古人這點,明明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事,她們偏偏要繞一大圈子,她想說什麼?

她看着我,又笑了,拍拍手,薔兒一點也不認生,馬上向她懷中撲去。我差點沒抱住,忙抱正她,走到君夫人面前,把薔兒小心地放到她手中。

她逗了薔兒一會兒,似乎沒有想把話題接下去的意思了,我無奈,苦笑道。

“夫人請明示?”

“餘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她學我用薔兒的小手和我打着招呼。

我看看四周的排設,再想想她剛剛的話,好一會兒:“夫人想說,繡雲實是早將武家當家了,只是自己不知? ”

“少夫人聰慧過人,當然這只是其一,不知道少夫人注意到沒有,餘識得少夫人已有年餘,餘從未見過少夫人手中沒有孩子。與少夫人相交也皆因如此。少夫人心胸開闊,善良有禮是餘平生未見的。即使此時此刻,與武家一切未明之時,少夫人卻仍能接受、並喜愛這孩子,全無妒嫉之像,還不能說明少夫人之心意嗎?”

“孩子何其無辜,繡雲再不賢德也不會與子爲難。至於說家,武家畢竟是我曾經以爲要度過餘生的地方,本就是繡雲之家。繡雲上次也是如是說,但與大少爺無關,繡雲要離開的人是大少爺。”

“哦!”君夫人長長的哦了一聲,但似乎並沒往心裡去,還是興致勃勃的逗着薔兒,薔兒似乎沒人這麼看重過她,欣喜若狂,咯咯的笑個不停,胖乎乎的小手亂舞一氣,我都不禁笑了起來。

“這孩子的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知道。”我看她訝異的看着我,我笑道,“真的不知道,我沒問過,我也不是因爲他帶回孩子纔回孃家的。我只是太累了,而且明知是錯的事,不敢前行。”

“爲何少夫人會覺得回武家是錯誤的,看上去你並不恨大少爺,對孩子們也疼愛有加?”她盯着我的眼睛,我總不能說我知道那位大少爺活不了幾天了,我不想做寡婦吧!我笑笑,搖搖頭,想了一下。

“武家的日子前三年都很好,繡雲說的是實話,雖沒有相公,但公婆疼惜,小叔子夫婦都很良善。這一年變故太多,弟妹的仙去;強兒的夭折,還有……還有二弟兩次的離家,繡雲真的精疲力竭。想想今後的日子,大少爺在朝爲官,過的可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公婆年邁,疑心更重;還有這三個孩子,非一娘所出,全得由繡雲教養,好是繡雲該做的,稍有差遲我這個後孃不是看盡白眼?這樁樁件件,若夫人是我,如何處置?”

“少夫人是否永不再嫁?”

我想想點點頭,在古代我當然不會再嫁,我回去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嫁得風風光光,我心裡下定着決心。我那堅定的目光讓君夫人看在了眼裡,她以爲我真是下定決心,從此孤老了,眼神一暗。

“若少夫人已然決定,餘便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孤老終身與整日在家族懷抱中哪個更苦,少夫人可曾想過?”

“所以夫人還是希望繡雲能回到武家?”

“若少夫人想要再覓良人,餘並不苟同,少夫人當然可以找到很好的人家,可公婆、家族、朝不保夕之事誰不亦然?少夫人應該是亦看到這點,才決心孤獨終老,只是此處可否是少夫人之終老之地?此時,令尊令堂健在,少夫人當然可在此安住,如令弟娶妻生子之後,此乃令弟之家,寄人籬下可是少夫人之願?回武家,明媒正娶,名正言順,少夫人再添壯丁,一生有靠。”

我知道她說得句斟字酌,全是爲了我在在考慮,而且如果不是我是現代人,可以回去過正常的人生的話,作爲一個古代人,真的能選的路還真是不多。我默默無言,她以爲她打動了我,伸過手來輕輕的拍拍我,繼續說道。

“少夫人口口聲聲說‘明知是錯,不敢前行’,此言差亦。何爲錯?即使是知道明日武家會付之一炬又如何?今日少夫人懷抱嬌兒是真啊!”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我不太明白,但隱隱約約中,我覺得這對我很重要。

“餘篤信佛法,常會想,佛明知生即苦,爲何還化爲人形感受輪迴之罪?又明知世事艱難,卻發善心以渡世人?”

“繡雲無入地獄之大慈悲心。”天,她不會讓我學那什麼菩薩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吧?’

君夫人笑了,伸指點點我的額頭,“對人慈悲,對已慈悲。即使少夫人離開武家,即使在此能終老一生,怎可知此處無災無險?佛法講緣,夫人種因得果,回武家有在武家的因果,可是另走一路,焉知能一定避過?如餘是少夫人,不如一路因果下去,至少這個因果是少夫人可知,可控的。居安思危是對的,可杞人憂天卻是錯啊。少夫人!”

我怔怔的看着她,是啊,我不是一再的被命運所玩弄,我以爲我做的選擇是對了,卻告訴我這是錯的。那麼誰對誰錯?如果按君夫人所說,我如果另選一條路,也許根本就走不通。說不定轉個彎還得把我再送回來,現在我本就已是箭在弦上,無論我答應與否都得射出。被人逼回武家,還不如我自己順勢而爲,起碼還能爭取個主動。我再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媽的,我真是被命運玩死了。我再次感到人生其實最常見的便是無奈,不是你在選擇人生,而是人生在選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