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都不知道自己睡着沒有,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我不知自己身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我開始希望那一切都是夢就好了,可是又知道,一切無法改變。
清晨我便起身了,獨自坐在院子裡的臺階上,呆呆的看着院裡的樹木,不知道腦子裡想什麼,也許什麼也沒想,只是想在這清冷的早晨自個待一下,發會呆。
“地上涼!”一件長袍披在我身上,但他沒拉我起來,卻陪我坐在臺階上。我所謂的相公,應該爲這個家遮風擋雨的那個男人。可惜三年前他放棄了自己的義務,便永遠失去了這個資格。
“爲什麼不說話?”
“不想說,想靜靜的呆一會兒,過會就忙了。”我給了他該有的尊重。
“我以爲你會和我一樣開心,生的喜悅不是可以超越一切嗎?”
“你說過我不會死,甚至於也許我可以得到自由,而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我笑了笑,我可以想像得到他此時的臉色,但我不想笑他,我沒那個心情。
好一會兒,身邊的人笑了起來,不是那種爽朗的笑聲,在我看來更像是乾笑,我還是沒心情看他,我真的對他沒有任何心情。
“我當家時一直偷偷的在財帛上支持李家,成親時我接到了信,需要我做一件事,我以爲我可以很快回來,可是……如果你真的怨恨我就怨恨吧!但我真的感激你,真的,這一段,你真心的擔心爹孃,愛護着孩子們。還有二弟,你也關心他,希望他活着。這三年,家裡有很大的改變,而這一切你功不可沒……”他細數着我的‘功績’,我快瘋了。
“我不是爲你這麼做的,我只是想早上靜一下,求你別說了行嗎?”我把頭埋進了膝蓋裡。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回掛名孃家一次,我得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爲什麼和我所知道的歷史不同?她不該是次女嗎?她的母親不應該是姓楊嗎?
“弟媳姓什麼?”我突然擡頭看着爛人。
“姓楊。”他嘆一口氣,看着我,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再次把頭埋起,我這個笨蛋,我怎麼會笨成這樣?竟然會相信那些老傢伙的話來研究古代人性,我個笨蛋!我錘着自己的頭。
“娘子,你沒事吧?”
“別叫我娘子,我會瘋的。”我悶聲說道,耳邊終於清靜了,我靜靜的呆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他還靜靜的坐在我的身邊,我看了他一眼,他眼裡沒有擔憂,更多的是一種探詢、考量。
“抱歉!”我向他道歉了,他笑了笑,可是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我也懶得管了,想了一下,“家裡沒現銀了,我把錢都給二弟了,所以從今天起,夫君大人得去鋪子裡看顧生意,家人生計全賴於此。”也不管他是不是答應,徑自站起回房洗漱,順便叫起霜兒,不對,是媚娘。從今天起,我得習慣叫她媚娘了。
看着在我懷中耍賴的丫頭,我無法把她和六十年後毅然稱帝的女子相連,六十年?她十四歲入宮,一生六七十年裡都在那深宮中度過,幸或不幸?無論幸或不幸都非我能左右之事,我已然領悟當我昨日冒然決定的時候,歷史跟我開的大玩笑。我不是主角,是啊!在歷史的長河中,我不是主角,我不能左右任何事,我只能靜靜的看着它發生。
“娘!”媚娘在叫我,我愣了一下,可是看着她無比清晰的對我叫着那個字時,我沒有興奮與感動,而是無奈,如果她不是媚娘,如果她只是我的霜兒,我會開心嗎?
“娘不喜歡媚娘這麼叫嗎?”她有些受傷,那眼神不該是兩三歲孩子的眼神,我再次領悟,她一直在小心的觀察,從弟媳去世的那天她便已經失去了真正的純真。昨晚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霜兒了,她是媚娘,而我是她的母親。她已然接受並且正在適應。
“娘喜歡,娘最愛的就是媚娘,只是……娘還不習慣。”我直視着她的眼睛,清晰的告訴她我的感覺,我不想騙她,從此時起,我要像對成人一樣對她。
“我也不習慣,但我喜歡娘!”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似乎在確定我是否在騙她後,才慎重的點點頭。我張在雙臂她偎進我懷中,我就這麼靜靜的抱着她,什麼話也不想說。
早飯後我帶着媚娘回掛名孃家了,我必須確定一些事情,我可以當笨蛋,但是我必須做一個有知情權的笨蛋。
掛名爹孃一點也沒奇怪我的到來,媚娘得了掛名孃的親吻賞賜後被下人帶去玩了,我們三人靜靜的坐在他們的臥室裡,我冷冷的看着他們,等待着他們給我一個解釋。
掛名爹取茶葉開始泡茶,似乎在等我先開口,我也不急,我知道,此時誰先開口就表示誰是最後的輸家。茶泡好了,他親自放了一杯到我面前,我也沒動,靜靜的盯着那杯橙色的茶汁發呆。他沒法了,輕咳了一聲,看了掛名娘一眼,乾笑起來。
“如果說我們也不知道則天大帝是霜兒,你信不信?”
我還是沒作聲,直視是他們夫婦。掛名爹收起了尷尬的笑容,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其實我們是想來近距離的觀察武則天的出世與成長曆程,古往今來第一位女皇帝,爲什麼會是她?爲什麼她能這麼做?她敢這麼做?而且即使在她真的這麼做過之後,後面的一千多年再無第二人?太多的迷團,所以我和武老爺做朋友,我想知道這樣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怎麼會培養出武則天這樣另類的女子。只是我沒想到他會要求我把女兒嫁給他的長子。我們都讀過歷史書,武則天生母楊氏是武士彠的續妻,隴右大士族、隋朝宰相、遂寧公楊達之女。這些跟你都沒什麼關係?歷史上也沒有他原配的任何資料,只說是相里氏,咱們這有誰姓相里啊?並且有很重要的一點是,媚娘上面是有個姐姐麗孃的,她是次女,所以我們不可能真的猜出霜兒就是媚娘,我們一直是猜,這幾年士彠在外另有家室,而此次歸來會帶回小武則天。而以武則天的個性不會讓史書記載她母親爲妾,自然改爲繼室,我們都沒注意到原來府中二夫人孃家姓楊,其實就算知道又如何?姓楊的多了,誰又能知道,此楊即彼楊!”他搖搖頭,用扇子輕輕敲敲自己的額頭。
“如果不是昨日傳來消息,我們也沒想到霜兒會是武則天。”掛名娘輕呷了一口茶,轉了轉小茶杯,想了一下:“我們來這兒十多年了,看着羣雄並起,隋滅,我們所做的就是收集真實的資料,還原歷史的真實。可是我們不能參與,老頭跟我們說的就跟你說的一樣,我們不是主角,我們只是旁觀者。老頭知道什麼也不會真的告訴我們,所以你怒氣衝衝的來找我們,我們只能說我們知道並不比你多,我們並不能給你一個答案。”
“我該怎麼辦?抱着她我都會不由自主的想,這是女皇,一個將手染血腥的殘酷君主、無情的……”
“你不在歷史裡,歷史裡將被記住的是她的生母,而不是你。你還要我再說一次嗎?你不是主角。”
“我還要待多久?”
“我不知道,我已經待了十多年了。”掛名娘搖搖頭,深深地看着我。
我無語,我看着他們,好一會兒:“十多年,你們是夫婦,你們一直在一起,無論什麼時候,可是我呢?跟那個我昨天才知道名字的男人過十年?”
“我不知道,真的。”掛名娘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回來,這讓我想到那些爛俗的主旋律電視劇,我可是不爲了理想而能犧牲一切的笨蛋!可是很快,我無可奈何的想,現在已經由不得我了,因爲我已經是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