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樂都洗浴中心。
浴池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個鍋爐工在消毒換水。休息大廳裡三三兩兩的躺着昨晚在此過夜的客人。小單間裡按摩技師正在呼呼大睡,一夜辛勞,直到凌晨三四點鐘,而且,上午浴室是沒有客人來按摩的。
前臺的收銀員剛剛接班,正收拾櫃檯裡夜班人員吃的宵夜殘盒,嘴裡還不斷的埋怨着上夜班的人太不自覺。
門口進來七個壯漢,四個揹着單肩包,連鞋都不換,直接進入了浴室,一肚子火氣的收銀員出聲攔道:“喂,換鞋不知道麼?”
進入的七個人沒人答理他,這讓收銀員火氣更大,正要叫人,門口又進來兩個揹着過肩包的壯漢,卻不進去,徑直走到前臺,也不和收銀員招呼,一把將內部電話線撥了,另一個人直接拎起收銀員的椅子,咣鐺一聲,將監控攝像頭砸得稀巴爛。
“你們幹什麼?不知道這是樂都麼?”收銀員原本還道是客人,想要禮貌一些,但接邊遇着兩撥人,都是如此的粗魯野蠻,心裡憋着的火氣騰地發出來了。
砸攝像頭的壯漢將手裡的椅子往臺子裡放下,指着收銀員叫道:“老實坐下,再BB,毀你容。”
收銀員看着壯漢,想要叫兩句,卻又不敢。想要坐下去,這幫人又撥電話線,又砸攝像頭,卻怎麼坐得下去?正遲疑,猛聽得樓上亢亢的一陣槍響,嚇得收銀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混身顫抖。
古城的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最近古城發生的械鬥事件的。收銀員也知道,這是雙方又幹起來了,哪裡還敢管閒事?
通往二樓休息大廳的樓梯口噔噔噔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位於前臺的兩名壯漢,各自將過肩包橫在自己面前,手插入包裡。裡面衝出兩個穿着洗浴中心休閒衣服的青年,剛到門口掀起掛簾。
亢!亢!
兩聲槍響,兩個青年嘭的一下跪在門口,突如其來的腥風血暴,令跪倒的兩人夾帶着劇烈的疼痛將門口的掛簾整個拉下來,卻猶自忍着疼痛想要往裡面再逃,兩個開槍的壯漢一步踹趴下,用腳踩住青年大腿,單肩包裡面的槍口抵在膝蓋上。
亢!亢!
兩聲槍響幾乎同時,隨即而來的是在地上痛得翻滾的青年的慘叫:“啊……”
壯漢連看都不看一眼,也不進去,再退到前臺門口處,冷靜的將雙管獵*槍從包裡拿出來,重新壓上霄彈,嘩啦擼一下,握在手裡,兩眼死盯着男女兩個進出口。
樓裡的槍聲持續着,不間斷的發出亢亢的槍響。雜亂的腳步聲,零散的槍聲,中槍者的慘叫聲,追擊者的怒罵聲,一聲聲傳入收銀員的耳朵裡,令坐在椅子上的收銀員全身上下都打着寒戰。
剛擡頭看了一眼兩個守在門口的壯漢,又連忙低下頭,心裡默唸:我沒看見你,我什麼也沒看見……
三樓小包間裡的窗戶被推開,一個青年咬牙從樓上一躍而下,嘭的一聲砸在地面上,剛要爬起來,冷不丁暗處一聲槍響,亢!剛爬起一半來的青年整個身體向前撲倒,想要爬起,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一名黑衣壯漢抵近,照着膝彎處扣動板機,亢!
“啊……”一聲慘叫。
黑衣壯漢根本不理會地上青年翻滾慘號,再次拐入暗處。
洗浴中心裡的槍聲漸漸平息,七名黑衣壯漢各自拎着傢伙從裡面出來,一人衝門口守着的兩人叫道:“撤。”
一衆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剛衝到門口,三臺別克嘎然而至,黑衣壯漢迅速跳上車,絕塵而去。
鍋爐工驚慌失措地衝到前臺,驚叫道:“殺人啦……”
只是他不知道,人沒死,只是中槍的人,都在同一個位置:膝蓋。
……
同一時間,古城順達物流公司。
四輛裝滿了拋貨的掛車剛剛合上櫃門,兩臺麪包車扎入物流公司,門一拉開,裡面倏然衝出十來個黑衣壯漢,手裡都拎着長短不一的槍,迅速圍上四輛掛車,司機和押貨員被逼得面向掛車跪着。
四個人徑直衝上掛車後櫃,一把將櫃門拉開,扔出最前面一排的拋貨,衝裡面怒叫:“自己滾出來,再不出來,我他媽崩了你!”
裡面沒有聲音,車下的黑衣壯漢端槍照着裡面直接摟火。
亢!一聲槍響,裡面隨即傳出聲音:“別開槍,別開槍,我出來……”
裡面陸陸續續走出三個青年,正要跳下車,守在車旁的黑衣壯漢亢亢亢連續三槍,三個青年‘嘭’的一下跪在車櫃裡,膝蓋被打得稀碎。
亢亢!黑衣壯漢再往一推拋貨裡掃過兩槍,轉身就走。
其他三臺掛車的情況莫不如是,幹殘要偷偷走的青年,一衆黑衣壯漢陸續上車,最後一個黑衣人一腳踹倒跪了一排人羣中的物流公司經理,擼動槍管,抵在經理膝彎,亢!
快速跳上車,三臺麪包車揚長而去。
……
諸如此類的事件不斷的在古城多個地點同時上演,來者都是一身黑衣裝扮,每一個人都帶着雜亂的槍支,一進門就摟火,全員清掃過後,迅速離去。
等到警察過來,早已人去樓空。
……
古城至尊酒店。
張泉一個人坐在地下負三層的地下賭場的一間豪華包廂裡,不斷的抽菸。他感覺到一陣心慌意亂,左眼皮跳得厲害,特意叫了二十幾個小弟守在外面,再囑咐一番地下賭場的十來個保安,心裡才蹋實了一些。
只是越坐,心裡越是慌亂。
安排今天要走的幾撥人一個都沒有回過電話過來,卻收到外面不斷傳進來的消息,張泉知道,那些都是李牧的產業,都是自己看的場子。
心裡想着想着,覺得不對勁。
想給李牧打電話,只是想着李牧陰鬱的臉色,卻不敢打過去。嚴打時期,李牧嚴禁張泉給自己打電話,如果他有事會安排人過來通知。
要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這個道理張泉是懂的。
外面賭場裡仍然客滿,地下賭場管吃管喝管煙,輸多了,還給你借一點,有特殊要求,酒店裡立馬安排小姐下來,有單獨的包廂讓你泄火轉運。
是以一衆賭徒不分日夜聚在這裡,縱是輸得乾淨了,也要看上一夜。
門口守門的保安很舒服的靠在門框上,時不時和場子裡的女荷官撩撥兩句。這個場子沒有人來惹事,他們一直很安逸。
聽得外面有人敲門,保安撥開中間留的活動窗口,外面一人咧着嘴笑道:“成哥,開門開門,昨天晚上輸了老子二十幾個,必須得扳回來!”
“弄到錢了?”保安掃過後面的洪烈和另一個人問道:“這兩個?”
門外的人很懂規矩,笑道:“我堂弟,那個烈哥,南方來的老闆,剛從澳門回來,就好這口……”
保安呵呵一笑,又一個送錢來的。懶洋洋的將門打開,門外的人卻不進來,洪烈一把撥開那人,手裡亮出一把仿六四,照着屋頂天花板‘亢’地一聲摟響。
保安驚得連退三步。
洪烈一腳踹開門,後面跟着的一人留在門口,洪烈看都不看驚呆了的保安,直往裡面大步邁入。
一衆賭客聽得槍響,頓時大亂,各找桌底躲避。
“張泉,特麼給老子滾出來!”洪烈立在賭場中央,如山一般。
屋裡的張泉早就動了,二十幾個小弟拎着傢伙魚貫而出,將洪烈團團圍住。張泉透過監控器見得只的洪烈一個人,自己的人也控制住了場面,徑直從包廂裡走出來,距離洪烈五米左右站立,輕蔑地笑道:“洪烈?我跟你有仇麼?單槍匹馬敢進來,還是像十年前的性格,呵呵,你覺得今天能走出去麼?”
洪烈一動不動,左手還拎着那把仿六四,衝張泉淡然一笑:“你的意思是你槍多唄?我就問你,槍多有特麼個屁用麼?十年前,你也是槍,我也是槍,最後誰贏了?”
“但結果你蹲苦窯,我卻過着神仙日子。再說了,今天你還得去繼續蹲苦窯,當然,不會那麼舒服了。”張泉有人在身側,膽氣大壯。
洪烈呵呵一笑,掃過張泉和一衆手下,又看看龜縮在各處不敢動彈的賭客,笑道:“不舒服?那我倒想問一下,你想怎麼讓我不舒服?要廢掉我?你行嗎?你夠種嗎?你這幫人夠膽開槍嗎?我身上的**威力也不是很大,但要炸掉這層樓還是不成問題。”
說完,緩緩的解開黑色西裝的外套,裡面露出腰間纏滿了的**,一衆手下看得大吃一驚,都不禁的後退一步。
張泉有些後悔剛開始沒讓手下幹趴他,而託大了想要在一衆賭客面前立個號,微微皺眉叫道:“那就一些死唄?我張泉混了這麼多年,怕你幾個假**麼?”
“假?呵呵……”洪烈也不解釋,只是伸出兩個手指,極其緩慢的將導火線繞在手指上,衝張泉笑道:“試試?”
張泉心裡不斷的衡量洪烈身上**的真假性,但很快就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十年前的洪烈深深的印在自己腦海裡,這是一個不怕死的人,敢下狠手的人。盯着洪烈,冷聲笑道:“洪烈,你今天整這麼一個大陣仗,是有什麼訴求麼?”
“呵呵……總歸有一個人明白事理了。弄這一身**過來,當然有訴求。”洪烈扭頭掃過地下賭場一圈,笑道:“十年不見,你張泉發財了。可我洪烈剛從苦窯裡面出來,身上窮得叮鐺響,不得弄點錢傍身麼?”
“我給你,你敢拿麼?”張泉長吁了一口氣,自己猜得沒錯,剛從監獄裡出業的洪烈果然是來拿錢的。
洪烈淡然一笑:“一百萬,給你十分鐘時間。”說完,拖過一張椅子,慢慢靠近張泉,在距離張泉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大刺刺的坐着,又指着旁邊一個椅子衝張泉笑道:“一起聊會?”
張泉冷笑一聲,洪烈這是要劫持自己?掃過洪烈一眼,淡然坐下,衝旁邊一名手下叫道:“去給咱們烈哥準備錢。”
手下會意,急步離開。
“叫人啊?你這裡人還不夠麼?槍還少了麼?只不過,你張泉敢開槍麼?我洪烈一身窮皮,你張泉滿身富貴,你捨得死麼?”洪烈冷嗤一聲。
張泉冷眼望着洪烈,並不迴應。
洪烈聳聳肩,不屑一顧。
稍傾,一名保安拖過一個大旅行包,扔在洪烈面前,而後自己退到張泉身後,怒目盯着洪烈。
洪烈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叫門口的兄弟過來將錢拿走,又向張泉叫道:“看在錢的份上,叫你一聲泉哥。怎麼着?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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