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終於歸於平靜。
凌姍看着電視劇,根本不屑於答理喬北,喬北一個人叨叨半天,對方都沒個反應,不禁素然無味。
病房裡又沒有任何娛樂工具,偷偷瞟了幾眼凌姍手裡的平板電腦,被凌姍發現,直接拿了一個枕頭擋在靠喬北病牀一側,喬北最後的幻想徹底破滅。
吵又吵不成,想和凌姍商量着借個什麼的玩玩,一想到凌姍的樣子,就知道不可能借得到,索性拿被子蒙了臉,呼呼大睡。
折騰了這麼幾下,病牀上的喬北漸漸地發出細微的鼾聲。
“豬,賤人豬!”
看完了一集電視劇的凌姍罵了喬北一句,塞上問護士要來的棉籤做成的耳塞,戴上眼罩,慢慢地,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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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
公安醫院裡白天喧鬧的人羣早已離開,除了個別的街頭小混混因爲喝點小酒與人幹上一架被送進入醫院之外,別的病人和家屬都已陸續散去。
作爲治安司法傷病等級鑑定的定點醫院,公安醫院接納的基本上都是與治安事件、或是與刑事案件有關的人員。是以不僅醫院內部保衛較普通醫院會森嚴的多,監控攝像頭也到處都是。
更有處理這些相關事件的派出所警員經常出現在醫院,抑或乾脆是刑警爲了某涉案犯罪份子就醫而不得不如臨大敵般的加派人手陪着入院。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一旦出現了嫌犯脫逃,抑或是嫌犯自殺等情況,每一個涉案警員都將面臨嚴重的處分。
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所以,幾乎沒有人會傻到在公安醫院乾點什麼出格的事情,那等於是將自己往監獄裡送,沒有哪個警察敢出面或者願意出面包庇……
都證據確鑿了,再去弄監控攝像頭、僞造證據什麼的,那不是蠢麼?
敢於闖公安醫院,相當於在大白天拎把菜刀衝進派出所,然後叫派出所的民警掏出一百塊錢給自己回去買菜什麼的,結果一目瞭然。
但董四不是一般人,多年的職業犯罪生涯,讓董四鍛煉出足以和最好的刑警蓖美的縝密的心思,超乎尋常的冷靜,還有如履薄冰的謹慎,以及狼的兇狠與狡詐。
而這麼一個職業犯罪份子頭目,此刻的目標只有一個——住在古城市公安醫院特護病房裡的喬北,同室的,還有一個受傷的在編刑警。
牆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四點。
這正是人的磕睡神經摺騰得最兇猛、人最放鬆的時候,公安醫院裡走廊上早已人跡稀寥,偶爾有那麼一條長椅上躺着打點滴的病人玩着手機。
間或,公安醫院值晚班的保安出現在樓道里,來回巡邏一圈,和醫護站前臺的護士打個招呼,然後又離去,醫護站前臺的護士繼續無精打采地用手杵着腦袋昏昏欲睡。
一個高過一米八身着白大褂的男醫生戴着口罩,拿着一個文件夾從容不迫地走出電梯,臨了還衝身邊走過的護士點頭微笑。
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突兀,凌晨四點的公安醫院一個值班醫生拿着醫用文件夾出現,再正常不過了。
誰知道是哪個房間的病人犯了什麼案子,而警方又急等着要這人的一些相關病例說明抑或是犯罪證明呢?
如果病人涉毒,那就更正常了。
警方爲了要破獲一個涉毒案件,通宵達旦爭分奪秒的工作,有什麼不對?
醫生經過醫護站,穿過長長的環形走廊,拐入特護病房區,平靜從容地往四周查看一番,走到特護病房三號室,帶着門把,輕輕推開房門,閃身進入。
掃了一眼臨牀的凌姍,見凌姍正安然夢中,醫生這纔打開文件夾,從中間夾筆的地方,拿出一支注射針管,將裡面的液劑往外推了推,而後輕輕掀開喬北的被子。
喬北正趴在病牀上腦袋側着、屁股撅着睡的正香。
醫用口罩外面的兩隻眼睛露出一絲微笑,隨即收斂,左手猛的將喬北的腦袋壓住,喬北的整個口鼻捂在枕頭上,醫生右手裡抓着的注射針管極快地向喬北手臂上扎去。
喬北被針管扎入體內的疼痛感催醒,正要呼叫,卻苦於口鼻被壓在枕頭上面,叫喊不出。
身體上的疼痛感和心裡巨大的恐懼感,令喬北強烈的想要擺脫這種突如其來的侵害,兩隻手拼命的掙扎,胡亂間掃到牀頭櫃上的藥品和水杯,咣鐺一聲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水杯破裂的聲音驚醒了臨牀的凌姍,急忙扯開眼罩,就發現已經將藥劑強推進入喬北體內的醫生,以及在病牀上死命掙扎的喬北,自然反應過來。
急切中想要起身,無奈左腿傷痛難耐,想也沒想,抓起病牀旁邊的吊瓶支架往醫生身上砸過去。
“咣!”
醫生已經注射完,正要撥出針管,卻爲凌姍橫砸過來的吊瓶支架所忌憚。
躲閃間,手裡抓着的注射針管從喬北體內帶出幾滴血液,脫手而飛,也不知掉在哪個角落去了。
凌姍一擊不中,見着那醫生還要衝向喬北,兩隻手胡亂抓過枕頭往醫生扔過去。
喬北掙脫了控制,咳嗽了幾聲,緩過氣來,回頭見凌姍已經向那人開始攻擊,也跟着胡亂抓起牀上的東西往那醫生砸過去。
假醫生本來要去撿掉在地上的針管,見凌姍和喬北兩人拿東西砸向自己,一時不知何物,習慣性的伸手擋開,卻入手柔軟,方知是枕頭。
還待再衝過去撿,凌姍單手重重的拍上了牀頭的呼叫按鈴,哪裡還顧得上身體受傷腿部骨折,兩隻手一撐,單腿跳下病牀,人直奔假醫生撲了過去。
“您好,三號病房嗎?請問有什麼需要?”
萬幸的是,醫護站前臺的護士見是特護病房的牀頭呼叫按鈴,及時接通詢問。
“快來人啊!殺人啦……”
喬北大呼小叫,一邊喊道,一邊衝下病牀,拾起先前凌姍砸醫生的那個吊瓶支架直接往醫生身上捅去。
醫生輕易閃開瘸腿的凌姍和驚恐的喬北兩人的夾攻,聽得護士的聲音,情知不妙,也顧不得再去撿那隻注射針管,甩開兩人,奪門而去。
凌姍還待再追,只是匆忙間扯到了自己的腿上的傷口,痛得倒在地上抓住病牀的另一頭的欄杆上,額頭滿是大汗。
喬北趕忙過去扶住凌姍,被凌姍一把甩開,怒道:“快追啊!”
“追什麼追啊?那是殺手,我特麼一個人敢追出門去麼?”
喬北沒理會凌姍的叫罵,托住凌姍,咬牙用力將她扶上病牀。
樓道里幾個保安已經得到消息往特護區趕過來,醫生見勢不妙,一把推開樓道外側的窗戶玻璃,翻身而下,在幾個空調外機上騰躍幾下,就下到了一樓,隱入黑暗之中。
保安、醫生和護士急匆匆地趕到兩人所在的三號病房,凌姍猶自怒火中燒地對喬北破口大罵道:
“你就是一個廢物!他就一個人,只要纏住他,醫院裡的保安全都過來了,這人就逮住了!你還是男人嗎?廢物!就一個廢物!”
“你知道他一個人啊?你知道他外面沒有同夥啊?你知道他有沒有槍啊?我特麼手無寸鐵,你讓我和武裝到牙齒的歹徒搏鬥,你特麼安的什麼居心?”
“我就不該救你!就應該讓那人把你生生捂死,你就不會再在這兒叫天怨地了!廢物一個!”凌姍躺病牀上,一邊讓醫生查看她的傷勢,一邊不忘怒罵喬北。
“怎麼回事?”
一個隊長模樣的保安進門問道。
“有人假扮醫生闖入病房,我醒來只見着那個人按住這個廢物的腦袋往枕頭上捂,對,還有他身上紮了針管,應該是對他進行藥物注射……”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醫生,快!快幫我換血,那醫生在我手上紮了一針,肯定注射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醫生,快……”
喬北這時纔想起自己被那醫生在自己的手上注射藥劑的事情。
醫生和護士一聽,趕緊的對喬北進行檢查,在公安醫院,醫生和護士對這個都比普通醫院要敏感的多。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醫生,救我……”
喬北自己一咕嚕趴上病牀上,大喊大叫。
“閉嘴!廢物!你再吵吵醫生怎麼給你檢查?”凌姍發了一通火,心裡冷靜下來,又對保安說道:“先報警,注意保護現場,你們留兩個人在房間裡,其他人到外面守着,再叫人去把監控調出來,等着警方。”
自己也摸了手機,直接撥通鄺文斌的電話:“鄺隊,董四動手了,剛在醫院對喬北進行藥物注射……”
“喬北怎麼樣?人抓住了嗎?”
“現在還不知道,醫生正在對其進行檢查,人跑了,我沒逮住……”
“我馬上就到,你通知醫院安保升級。”
“嗯,我知道了。”凌姍掛了電話,又衝着那個留下來的保安隊長叫道:“通知安保升級,你們在房間裡找一下,針管應該還滯留在房間裡,注意別用手直接撿,那上面肯定有嫌犯的指紋……”
“我已經叫所有班次的保安全部過來了。”保安隊長也很緊張。
出了這種事,回頭肯定要挨批,卻又不能和在場的人說,只得招呼另一個保安在房間裡查找,很快,病牀下的針管被找到。
“醫生,趕緊的對針管裡的殘餘藥劑進行化驗,這個病人很重要!”凌姍又對醫生叫道。
趴在牀上的喬北已然惘顧周遭一切,正攤在病牀上任由醫生和護士的擺弄,嘴裡喃喃而道:“我特麼還沒滿十八歲,連妞都沒有正兒八經地泡過,我就要死了……”
“不要擔心,我們會盡快的對藥劑進行化驗,對你進行治療。”醫生檢查着喬北身體的各項機能,問道:“身體有什麼不適? 有頭暈或是反胃、嘔吐的感覺嗎……”
喬北喃道:“沒有用了……救不活了……四哥下的藥,肯定是入血即化見血封喉……我特麼要去惹這些事幹什麼……我特麼怎麼就那麼手賤要去拿那幾個TT……”
“醫生問你話呢?”凌姍衝喬北怒叫道。
喬北搖搖頭,目光呆滯,喃道:“你們要我說什麼?誰特麼又來聽我說什麼……”
“唉……君不見,垂死遺言尤苦口,平生諫疏最嬰鱗……”
“唉……那黑夜裡,會有一道雷電降臨,朗茲、倫敦的鬥爭,洛斯卡拉的惡疫……”
窗外,一道閃電,讓臨牀上看着喬北胡言亂語的凌姍不由得一個激零。
這個令人極度討厭的賤人,真的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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