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新城召開記者會。
內容和準備工作一樣簡單,陸總宣告新城易主,從那一刻開始,喬北持有新城全額股份。
新聞短訊很快在電視臺播出。這是喬北第三次上新聞,卻沒有了往日的浮誇的表演和吹噓。喬北一臉嚴肅地對外宣告,從今天開始,新城將追加一千萬的投資,擴大新城果蔬連鎖店在古城的規模,將新城的服務延伸到古城的每一個社區、每一個家庭。
這是說給劉衛民聽的,喬北就是想告訴他:
劉衛民,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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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內。
劉衛民收到消息後驚得目瞪口呆,他着實想不到喬北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接過新城的亂攤子。而且,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錢?追加一千萬投資?那就是要讓新城果蔬連鎖店在古城遍地開花的節奏。
老盧!劉衛民的腦子裡一下就冒出這個人。臉上的表情從驚愕瞬時轉變爲憤怒,衝旁邊的大宏怒道:“四票全都給我撕了!”
“民哥……”大宏欲言又止。
“你怕了?”劉衛民眉毛一皺。
“民哥,孟廣漢剛剛派人過活,小宇是他派人救出來的,爲此,孟廣漢一下折了九個人,一死六殘,兩個被武警逮捕,他還說……”
“說什麼?”劉衛民一愣。
“他說……如果咱們還不放人,他能救人,也能綁人,已經摺了九個,他……不在乎再多折幾個。”大宏將孟廣漢傳過來的話如實彙報。
“我怕他麼?”劉衛民獨眼微縮,射出一抹幽光。
大宏不敢吱聲,半晌,劉衛民又問道:“小宇和他媽送走了沒?”
“還沒有,刑警隊已經將嫂子和小宇帶走,說是爲了確保小宇和嫂子的安全,要等這件事情結束後才放人。”大宏趕緊迴應。
“這是條子要控制小宇兩人!飯桶!一羣飯桶!”劉衛民乍聽人被刑警帶走,心裡更是憤怒,衝着大宏狂罵一頓。
待得劉衛民的怒罵漸漸平息,大宏才道:“民哥,現在我們是不是和老盧談一下?孟廣漢已經不存在威脅,現在我們的目標是老盧,可以利用手上的人質逼迫老盧。民哥……現在撕了票,只怕老盧不肯善罷甘休……”
大宏這句話,不僅是爲劉衛民考慮,更多的是爲自己考慮。如果僅僅是綁架,只要雙方談妥,人放回去,不僅可以從對方手裡獲得利益,還可以確保自己平安。
如果真的撕票,那自己肯定成了公安部A級通緝犯,一日不歸案,警察一天不會撤掉通緝令,這輩子都抹不去罩在頭頂的陰影。但只要歸案,自己就是一個死,有家有室的大宏不得不爲自己考慮。
只要不死人,一切都還能協調。
一旦死了人,後果將不堪設想。
“人放回去,老盧就會和你善罷甘休麼?”劉衛民橫過一眼,但心裡已經降下要立刻撕票的怒火,指着大宏罵道:“你爲什麼要和老盧見面?誰讓你私作主張?本來老盧找不到對話的人,最多也只是懷疑,自然要給孟廣漢施加壓力,你一站出來,這不擺明了要和他鬥下去麼?我不怕他,但這個節骨眼上,能多一個敵人麼?”
“民哥,我只是想讓小宇早點回來……”大宏低聲解釋一句。
“小宇回不回來,你見老盧有用?是孟廣漢綁得人,不是老盧,你明白麼?現在還特麼讓警察給控制了,你們是幹啥吃的?爲什麼會讓孟廣漢先找到人?這期間你們在幹什麼?”劉衛民心裡的怒火全部發泄在大宏身上。
大宏哪裡敢爭辯,低頭站在一旁,雙手虛垂,一聲不吭。
劉衛民出了惡氣,見大宏這付模樣,放低聲調叫道:“四個人,務必看好。走到這一步,只能進,不能退,如果這件事情再出了紕漏,沒能借這個機會降住老盧,以後就再也沒有可能了,你懂麼?”
“民哥,我知道。”大宏趕緊應道。
“大宏,你跟了我十幾年,咱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不是麼?”劉衛民輕輕拍了拍大宏的肩膀,又道:“現在我們還有酬碼,主動權還在我們手上,但這個酬碼不能丟,明白麼?”
“明白。”大宏應道。
“去吧,傳出話去,看守那四票的兄弟,等事情過了,每個人加二十萬。”劉衛民心裡很清楚,那幫人爲了什麼而接這種活,對方都敢追加一千萬了,老子沒錢麼?
“好。”大宏應一聲,又詢問劉衛民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劉衛民詳細交代了一番,大宏從度假村裡離開。
……
喬北開完新聞發佈會,就沒再管新城的事情。讓現在的專職司機陳彬送自己到市公安局,一個人下了車。
站在臺階上,喬北想了很多,醞釀了許久,都不知道如何向凌姍開口,他心裡根本不確定凌姍是否會幫自己,也根本不清楚,自己要開了這個口,後果會是怎樣。
只要說了,就是報警,劉衛民會不會撕票?
自己現在接過新城,尚還有機會和劉衛民和談,大不了,喪權辱國。大不了,將新城送給劉衛民,只要盧偉偉幾個能安全回來,喬北不在乎那些。
沒有錢,可以再掙。
但人沒了,就真的沒了。
父母是這樣,李叔是這樣,志平是這樣……
在臺階上不盡徘徊,喬北一會兒想上去,一會兒又下來。雖然老盧支持魏總的三步方案,但喬北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但每一分每一秒,喬北都處在深深的煎熬當中。說,還是不說?喬北想到董四的手段,更想到劉衛民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手段,有些事情,劉衛民也是做得出來的,喬北心裡篤定。
徘徊,猶豫,遲疑,糾結,煎熬……各種滋味同時涌上喬北心頭,一會兒心裡下定了決心,一會兒又打破自己的這個決定,左右爲難,趑趄不前。
不能再等了!
盧偉偉和孟瑤兩個人現在的處境一再浮現在喬北的眼簾,喬北決定去做,一定要說!儘量平靜自己的心態,喬北拿出電話撥出:“凌姍……”
他不知道,在刑警隊的凌姍也一直在等他的電話。在小宇和他媽媽兩個人被接到刑警隊之前,凌姍就參與了專案組,她知道被綁架的人和喬北什麼關係,她也將這裡面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向鄺文斌作了彙報。
當聽到喬北連夜收購新城全額股份的消息之後,凌姍就篤定,喬北一定是爲了救劉衛民才作出的動作,她不知道喬北下一步還會做什麼,但她希望喬北能來找自己,將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訴自己,然後讓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情。
她知道,喬北要動,那肯定是要用自己的辦法去救人,就要帶人去和劉衛民火拼,就觸犯法律,自己很有可能將親手去逮捕他……
她礙於警隊紀律,在這個時候,又不能主動去找喬北。上次段風的事情,已經讓她背上了一個警告的處分,這一次,自己更是在鄺隊面前一再表態,她將嚴守紀律,將私人恩怨暫時拋在一旁。
但凌姍的心裡又極其渴望喬北能來找她,只要喬北來找她,這就說明,喬北聽了自己的話,沒有去做觸犯法律的事情,她甚至向鄺文斌彙報,說喬北肯定會來找她,並向她提供重要線索。
該派出的的警力都派出去了,鄺文斌同意了凌姍留在市局的請求,讓她負責錄口供和提審嫌犯。
在給小宇和他媽媽兩人做筆錄的時候,凌姍心不在蔫,一直盯着手機上喬北的定位,看見他一夜之間,連跑了幾個地方,馬不停蹄,尤其還跑到S市,凌姍的心裡更爲擔心,這是要去外地請槍手麼?
直到……
直到手機上喬北的定位越來越向市局靠近,凌姍的心裡才長噓了一口氣,又見他在市局周邊停滯不前,卻也不給自己打電話,心裡倏地又緊張起來,幾次差些忍不住要給喬北撥電話,卻終是忍住。
她沒忘,自己是一個警察。
此時,接到喬北打來的電話,凌姍如何不激動?兩隻漂亮的大眼睛竟隱隱泛出淚花,卻又猶自假裝平靜地接通電話,就聽到了喬北叫她的名字。
凌姍心中微微一怔,喬北和她打電話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全名,從來都是死條子、姍爺的亂叫,而此刻,他卻叫自己的名字,這是被逼到一種什麼地步,才讓喬北這麼嚴肅地來求自己?
“什麼事?”凌姍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我想見你一面。”喬北聲音嘶啞,從昨夜到今明,他滴水未沾,往返跑了幾百公里。
“好啊,你在哪?”凌姍站起來。
“我在市局門口,凌姍,我很急……”即然決定了打電話,喬北心裡的確重新捲入焦急的情緒之中。
“你別急!”凌姍抓着電話,人迅速地往辦公室外面奔去,‘噔噔噔’一陣急驟的腳步聲響起,人已在樓下。
遠遠的看着喬北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臺階上,凌姍這才放緩腳步,將電話掛了,慢慢走近喬北身邊。
映入眼簾的喬北讓凌姍大吃一驚,一張消瘦的臉龐寫滿了疲憊。下頜幾根稀疏的胡茬倒刺而出,乾裂的嘴脣失去光澤,嘴角上沿冒出幾個暗紅色的碩大火泡,雙頰深凹,一雙原本靈動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戲謔,兩道劍眉往眉心併攏,堆滿了焦慮與擔擾,頭上髮絲凌亂,佈滿風塵。
凌姍的內心深處倏地一抽,像被針扎一樣,疼。
“凌姍……”喬北看見了凌姍,卻看不見她心裡的疼。
“什麼事啊?這麼急~”凌姍仿若毫不知情,臉上拼命地想擠出一點嬉戲的笑容,卻怎麼也擠不出來。
“你能不能幫我?”喬北開口。
凌姍心裡一暖又一動,這個死賤人,終於肯向自己開口了,你可知道,我等了你有多久?臉上卻裝作無事問道:“說來聽聽先,不違反原則的事情,可以考慮,當然,我幫忙價位很高的。”
“偉偉和孟瑤被人綁架了……”
喬北終於說了,他終是沒有自己叫上一幫人去和劉衛民蠻幹了,終於在最後關頭想到我了,凌姍的眼裡竟抑止不住的淚光盈盈,卻又拼命剋制,調整自己的心態說道:“跟我到裡面說吧。”
“不是,你先聽我說……”喬北阻止凌姍,執拗地在臺階上,將盧偉偉被綁架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當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聽別人轉述,他自己也不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
但是,他知道,只有凌姍動員她時任省公安廳副廳長的父親,去給劉衛民的關係施加壓力,纔可以緩解盧偉偉那邊的困境。是以喬北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訴凌姍,然後直瞪瞪的看着凌姍,眼神中充滿了哀求。
喬北希望凌姍可以幫他,爲了自己的兄弟能夠平安歸來,他什麼方式都願意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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