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解釋牀單是怎麼被打成手絹的，李蟠隨手編了一篇武俠小說寫到日報裡，當作任務進度報告交上去，表示這手絹他揣在兜裡帶着，就算安全保管了。
萬萬沒想到公司在怪物結算這方面大度得令人難以置信，只要經理自己判斷沒問題就行了，直接算任務完成，補了他一個銀鑰匙。
這樣最後，李蟠也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上網摸了一天魚，踩着點下班，來約定的地點見陳叔。
這是舊都區和通勤區交界處，運河大橋底下，江景臺尖端的小餐館，餐廳是一個三角，一面窗口對着零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另一面則遠眺遠方公寓窩棚的萬家燈火。
屎漢堡
不是李蟠的個人意見，是餐館的名字，THE SHIT BURGER……
順帶一提，這家餐館就是賣漢堡的……都什麼鬼名字……
一進門，人流量居然還不差，還有外賣機器人在排隊取餐。
“小李，這邊。”
“喲，陳叔，來得這麼早啊，不好意思哈，下班時間太堵了，您久等了吧。”
李蟠笑眯眯坐到陳叔對面，這時穿着漢堡店服務員制服，小麥膚色的帥哥端着餐盤過來。
“您好，您的餐齊了。助您用餐愉快。”
好嘛，直接把人都領過來了。
李蟠笑而不語，陳叔毫不在意得開口，
“嚐嚐，這家漢堡貴一點，味道確實還不錯的。”
“謝謝您的誇讚，您請慢用。”
川崎綾人笑眯眯得和李蟠點頭示意，轉身去接待其他客戶了。
李蟠看着他的背影，朝陳叔笑道，
“他漢語說得還不錯哦，是不是真的精通八國外語啊。”
陳叔從餐盤裡取出可樂，
“母語級的有十四種吧，這年頭不依賴智能輔助自學的年輕人很少了。”
李蟠連連點頭，
“是啊是啊，這種有志青年真是維護公共安全的棟樑啊！來看倉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沒事，他還在實習期，而且是走後門進來的，也算不得什麼棟樑，到你那兒練練正好。”
陳叔從通訊頻道發過來一張照片，這是三個青年警部，身穿警服禮裝，向安全局宣誓的畫面。
站在右邊的就是山崎綾人，當然這肯定是假名，只是警服上的名牌已經被摘掉了，換成第四調查處的牌子。
李蟠汗一個，“啊這……陳叔，這種局裡的機密隨便告訴我，真的不要緊嗎？”
有句話李蟠沒問出口，不過你第三處的任務，不是‘保密’嗎？？
“他還沒入職你們都能查出來，算什麼機密。”
陳叔打開可樂蓋，從杯裡取出一個小冰塊放在桌子上，仔細看能發現那冰塊裡有個透明的小蟲。
“納米機器人，定位追蹤用的。防探測的，冰化了纔會激活，不要緊，他是來查我的。最近伱在重點關注名單上，無論和什麼人接觸他們都會調查的。
既然都立項了，總歸會往你那派潛入搜查官，這種愣頭青不是正好。”
李蟠嚥了口唾沫，操啊，他期待的不是這種潛入搜查官啊……
“不是，第四處？反間諜調查處？原來我是個間諜？？”
“第四處調查所有針對安全委員會的敵對勢力，最初成立時的主要調查對象，是上個世代戰爭的戰敗方，軍團勢力的餘孽。而現在0791分局第四處，則主要調查高天原投降後，旗下分裂的極端恐怖組織赤天狗。”
陳叔一邊吃漢堡，一邊用加密通訊和李蟠對話，
“那小子本來是要被安排去高天原臥底的，不過我們在那邊的聯絡人，被人從樓頂扔下來了，那條線暫時不安全了，局裡也沒他的位置，你那不是缺人在招工麼，所以就把他調劑到這邊來調查你了。不用管他的背景，隨便用好了。”
李蟠一陣無語，丫的這怎麼可能不介意，公司多兇險啊！這貨要是一不小心給怪物玩死了，還以爲是他下得手呢！跳進東京灣都洗不清啊！
“不是，陳叔啊，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就直說唄，我就一打工仔，有什麼事您吩咐就是，大不了這兩千五一個月我不要了，辭職還不行麼！”
陳叔咕嚕咕嚕吸着可樂，
“所以叫你不用在意，他們只是在照章處理，依法辦事，誰叫你這幾天突然出現，而且頻繁參與到高天原的內部事務裡，還和夜氏有很深的瓜葛，所以好幾個部門都注意到你了。
但其實安全局和怪物公司合作很久了，相互都是知根知底了。他們只是權限不夠接觸不到罷了。
實際上，你們公司作爲安全委員會的成員，一直也是我們第三處負責重點保密的對象，在安保名單上有着第一順位的優先保密度。
因爲按照臺面上的法律法規辦事太過麻煩，到了那種時候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我們三處的人，和你們地方的經理，都會保持私下的交流溝通，避免安全局和你們發生不必要的誤會和衝突，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動用整個安全局的力量，協助你們進行怪物處理。
當然大多數時候，其實是我們委託你們，來協助處理和保管怪物的，畢竟這方面你們纔是專家，大部分總經理，都是我們三處外聘的怪物顧問。而我們，也是你們的諮詢公司。”
原來還有這種檯面下的默契，保安處，還就是公司的保安啊……
然後陳叔拿薯條沾着醬，
“不過小李啊，我也得建議你，既然佔了公司的光，混到五級強化了，就不要滿街亂跑，四處殺人了。鬧這麼大動靜，安全局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我們也不能明着亂來，只能等到你被逮到局子裡，再保釋出來。大家都麻煩，何必呢？”
李蟠懂了，“嘿陳叔看您說的，我這不是新入職麼，現在懂了，儘量避免，保證不留活口給你們添麻煩。”
陳叔笑笑，
“這次的山崎綾人只是順帶的，主要是爲了給你看這張照片，還有人有印象不。”
照片？
李蟠又看了一眼，三個青年警部入職的宣誓照，右邊是山崎綾人，左邊是一個冷麪男，中間是一個本地東洋人，國字臉，臥蠶眉，長得很有特徵，李蟠仔細一看還真的有點眼熟，再一回想就記得了。
“……啊，對，是見過！”
有一面之緣。
當年李蟠趕去面試的時候，和他擦身而過的就是這人，然後進門面試的時候，一個主考官也是一模一樣的臉型，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對，就是那次面試！在工程學院，面試星艦士官的那一回！給人扔到垃圾堆裡那次！
“是這傢伙！他不是上天去了麼，怎麼又去了安全局……等一下，那次面試，真的是星際艦隊招人？”
李蟠突然有點明白了，其實當初他被摩托車拽着滿街跑的時候，真的一直很不理解。
不是，咱有必要這麼卷的嗎？不就是上太空當工兵修天線嗎？而且校官尉官也就罷了，區區一個士官銜，犯不着這麼把人往死裡整吧？
最後仇人也找不到，李蟠也只能往種族歧視和螟蝶會的恩怨方面聯想了。
可如果，不只是在招工程兵呢？
“這……陳叔，莫非……”
陳叔搖搖頭，
“我認識你父母，但還沒做到那個份上。安全局招人的時候有自己的章程，雖然大部分還是從新東大，理工這樣的地方招募精英，但其實專科學校也會有一兩個名額，挑選專業性更強的人才。
我看了你的成績單，機械方面是有點天賦，軍事學科也不錯，父母也有軍隊背景，如果是以前，送去火星培訓一段時間，就可以直接編入行動處了吧。”
陳叔喝了口可樂，看着窗外，被對岸高樓大廈投下巨大的陰影，遮蔽在黑暗中的貧民窟。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辦事方式了，可惜當時我在出差，不然給你檔案裡寫一封推薦信，大概也沒那些事了。”
李蟠倒是沒怎麼抱怨自己被人插隊，從獨木橋上一肘子撞飛，徹底走上歧途的人生。
年輕時不懂事，被毒打了一次咽不下這口氣，進入社會後天天被毒打，這才意識到，本來就是門都沒有的事，想啥呢想？
夢被打醒了，也就沒啥好期待或者失落的。
“多謝了陳叔，我已經不介意了。”
陳叔笑笑，
“不介意？安全局甚至都查不到織田氏怎麼得罪你了，你一入職就關門打狗殺光他滿門，要不是有這檔子事，局裡犯得着返聘我個臨退休的回來對接你？
這家人當年可是硬生生搶走你出人頭地的機會，他的樣子你直到今天都一眼認出來，還在說不介意？
李蟠，咱們開誠佈公得說，對怪物的保安保密保管，是公司和安全局達成的默契和共識，你要是再動不動搞出些大事來，還是得我幫你收尾。
那咱們就直接一點吧，這件事我幫你查清了，給你把人找出來，送到你面前，隨便你怎麼處置，你什麼也不要做，怎麼樣？”
李蟠想了想，
“好吧，我給陳叔你一個面子，遵守和安全局的默契，不過不勞煩你動手了，只給我個名字就好，我保證不用公司和怪物對付他們，出手前也告知你，不讓你難做可以了吧。
另外，我這兒還有個朋友，陳叔你能幫我查一下嗎？”
李蟠把黃大和的信息發過去。
誰知陳叔卻搖搖頭，
“這件事我就幫不了你了，牽扯到大公司一級的內鬥，我們安全局是不方便介入的。”
李蟠也聽懂了，也就是說黃大和果然是被公司盯上了麼。
安全局他們既然全程都盯着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橙子和黃大和的事，連自己人的情報都拿出來，居然還拒絕提供協助，恐怕黃大和已經落到公司手裡了。
而且只怕還是和怪物公司同一級，同屬於安全委員會的成員呢，不然不至於三處都不肯插手，難怪十八也是怎麼也查不到。
不過這家屎漢堡的漢堡確實還蠻好吃的，人工合成肉做成這樣真是難得，大概是HOLYSHIT那個SHIT吧……
和陳叔這吃了一頓垃圾食品，聽了安全局那邊私人的建議後，李蟠還是決定把山崎綾人收入公司。
按規矩來吧。
你是個普通人無所謂，但這年頭你做公司狗，公共安全局就是個繞不過去的坎，畢竟人家代表的是安全委員會，你要是沒有打贏一場公司戰爭那種氣魄和能力，最好還是大家好好相處。
何況李蟠本來就和赤天犬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第四處要查，那就讓他查好了。有什麼好心虛的？傳真機發過來的任務都堆成山了，多一個兩千五的免費勞力難道他不香嗎？
不過陳叔這麼明明白白警告了，估計在盯着他的特工確實很多，最近得低調點，NCPA的任務估計不能做了。
反正本期還貸的錢也刷夠了，於是晚上李蟠便開車去接了橙子，倆人一起去找她認識的那些賽博朋克，委託搜尋黃大和的下落。
賽博朋克，這些人一般是退伍的老兵，兼職各種賞金獵人私家偵探，遊走在合法和非法的邊緣，本身有着公民身份，同時又經常出入地下城，荒野和各種衝突戰區。做的生意也黑白難辨，是一羣體制外遊俠似的角色。
雖然陳叔那邊暗示黃大和是給公司帶走了，但橙子自然是不放心，生怕自己的兒子不明不白死在夜之都哪個角落。
而平常積累的人脈就在這個時候發揮了用處，華倫斯坦這樣的傭兵常在一線，自然大都和橙子這個NCHC的急救醫護打過交道，撿垃圾做手術，生死邊緣的人，自然知道相互幫忙，團結互助的重要性。
於是一句話都答應下來，幫着把話傳出去，讓各勢力的中間人，各種團隊和獨狼，都知道橙子在找兒子的事。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裡混，就算你懶得上心幫她找，見到了也別一槍打死就是了。
李蟠其實挺嚮往賽博朋克這種自由職業者的，退伍以後來做賽博朋克，雖然有風險，賺得也不少，而且勝在一個自由，不用做公司狗，每天上班，還要昧着良心累死累活，幫董事會剝削那些底層的窮鬼。
但是當賽博朋克是有要求的，除了要公民身份，你作任務要義體和裝備吧，你開個人事務所和傭兵公司避稅，也要退伍兵證明吧，而且你要接任務，總得認識人吧？要是人脈都沒有，哪個中間人冷不丁打個電話給你發任務的？那不是擺明了，不是在坑人就是在招炮灰麼。
所以中間人和傭兵也是雙向選擇的，信任關係是在長時間的交往磨合中建立起來的。這年頭人和人幾乎沒有互信可言，這也是往往只有軍隊出來的戰友，才能聯手完成任務。
結果開車自動尋路，抵達郊區賽博朋克們經常混跡的‘不得好死’酒吧，就碰到一大堆人在槍戰。
兩邊都是賽博朋克，拿執照的青銅或者白銀的獵人，劈里啪啦噠噠噠的，不過只有輕武器對射，而且都是三級彈。
畢竟如果說賽博朋克，和正規的公司外包團隊，保安部隊相比有什麼最明顯的區別，那就是摳門加窮困，連火併都捨不得用軍用彈藥……
在路邊停車場停下，李蟠和橙子先在車裡觀望了一下，橙子問了問熟人瞭解了情況。
“說是分錢的時候吵起來了。”
得，那基本勸不了了。戰友歸戰友，兄弟歸兄弟，大家都是出生入死來搞錢的，分贓不均翻臉的事情實在太常見了。
李蟠看看橙子，
“你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橙子扎着頭髮，
“我沒事，習慣了，不過李，你沒事嗎？”
李蟠莫名其妙，
“我？我有什麼事？”
橙子上下看了他一眼，
“你把全身表皮換成陶瓷裝甲了，這可是個大手術啊，都不在家歇一天？麻醉藥應該已經失效了吧，你不痛嗎？”
哦，沒事，並沒打麻醉。
“沒關係，一開始有點疼，忍忍就可以動了……”
橙子給了他一拳。
“不過‘不得好死’？太不吉利了吧……”
“呵，插着尿管死在牀上，怎麼配稱做夜之都的傳奇呢。”
橙子推了一個聯繫人給李蟠。
“鋼鐵之女王，VAJIRA，這誰啊？娛樂業工作者啊？”
聯繫人頭像只有一個背影，看起來似乎是女人，前凸後翹的，李蟠隨手點贊，但顯示需要對方認證才能加好友。
橙子介紹道，“VAJIRA，梵語中統帥夜叉衆的金剛。
她在戰前是特種部隊的大校，手下一票弟兄，後來做傭兵頭目和軍火商，現在是‘不得好死’的老闆，夜之都最厲害的中間人，任務完成率和麾下傭兵生還率，是所有賽博朋克團隊中最高的。”
“哦，你想委託她找大和？”
橙子苦笑，
“委託她？你知道委託她光是中介費要多少錢嗎？想見她一面都至少五位數起步的。
我是來找別人的，但你第一次來她的場子，提前要報備一下，要是她不讓公司……的人進，你就在車裡等我。”
“理解理解。不過酒吧裡不會有人打劫吧？”
李蟠比了個OK，看看外頭劈里啪啦打得正歡的賽博朋克，又瞧瞧橙子上車時就緊緊抱在手裡的包，估計是用來委託任務的‘垃圾’吧。
“沒事，女王的地盤他們不敢亂來的，你沒看他們打成這樣，一顆彈殼都不敢飛到酒吧裡麼……”
橙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包打開給李蟠看了一眼。
是一根脊椎……嗯？？等，等一下，這根看着好眼熟啊，好像是……
“是那天都心區大屠殺的賽博精神病身上拆下來的。”
橙子咬咬牙，
“我要裝上它，只有裝上它，纔有力量把大和找回來。”
李蟠張着下巴，一時無語，然後系統在他的耳邊說。
‘鋼鐵女王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