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遵守娑婆界的天道,採集地脈靈氣爲己用,那些先到一步的玄門弟子,早已經切換了門中歸塵紫霞之類的功法。而這幾個月下來,李清雲也就地補習了外門的《上真歸塵煉炁訣》,將太上上真仙元,以及採吸吐納的娑婆靈氣,都轉化爲上真歸塵道息,用以施展法寶神通和土遁之法。
這樣一路潛入地底,遁光土行,順帶掐指默算,出神搜查,呼吸之間李清雲便查到了趙元通的所在。
這傢伙果然是出事了,他站在一處上古祭壇中央,這古祭壇竟比頂上的娑婆圈圈教更加古老,建築風格也迥然不同,明顯是某種更遠古時代的文明,大概是被娑婆教所敗,鎮壓在靈山下封印了。
而那祭壇之中,有一尊巨大的魔像深埋在地底,遠遠瞧着彷彿一尊海葵,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人’,只是那‘人’的軀幹上,又生出無數臂膀,每一雙臂膀肩肘上,又生着一顆人頭,且容顏形態各異,凶神惡煞,醜惡無窮,散發出無盡憎惡怨毒的氣息,瞧着好似是被砍了頭,接種上來的。
而這尊魔像的軀幹,是無比壯碩粗壯的身軀,明顯是身經百戰的戰士,而身下則有無數無頭的屍骸骷髏伸出骨爪,抱住魔尊的腰身往地下拖,把魔尊的下半身深深埋入大地之中,彷彿是陷入了什麼沼澤。
而這魔尊也是金剛不壞,雖然被尖牙利爪撕扯,卻無一處傷痕,唯一的一處傷口是在肚臍的位置,被釘穿了一支黃金箭。說是‘箭’,只是由於這魔像本體過於壯大,接近看時倒不如說是一杆黃金的長矛,或者牀弩射出的箭矢更爲恰當。
峨嵋弟子趙元通就立在那尊魔像前,看他的架勢,是雙手持槍,似乎是想把黃金之槍從那魔像肚臍眼裡給拔出來。但是魔像突然伸出手臂,抓住了他的手腕肩膀,按住了他的額頭。被魔尊抓住的皮膚已盡皆黑紅一片,彷彿被野火燒灼了一般。
於是趙元通就這麼給按在那兒僵住了,全身都被兇猛的魔氣入侵侵蝕,護體的金光忽明忽暗,一會兒散發五色仙光,一會兒又被血光凶氣蒙在面上,明顯是正被這魔尊入侵奪體,元神正在神庭之中,陷入激烈的廝殺格鬥。
這麼說,這就是此人命中的劫數麼,還在娑婆羣魔眼皮子底下涉險,也是挺懸的,難怪要邀約這麼多同道幫襯助劍呢……
不過峨嵋弟子還挺厲害的呢,這海葵大魔尊顯然也不弱的,要娑婆教整個山頭壓在頭頂才能鎮壓呢,這傢伙居然敢上手直接就摸,被人拽住了還沒被吃幹抹盡,還能一邊發出法寶求援,一邊和對方僵持廝殺,不愧是玄門真傳,考試成績一定名列前茅吧。
李蟠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比如直接斧頭砍手,金磚砸頭什麼的幫他脫困。
不過他暫時也沒動,而是先掐算。
畢竟玄門講究挺多的,糾結得很呢。尤其是這種殺劫,既是殞命的危機,也是突破的緣法,一定要自己過才行。除非是關係親密的親人師徒道侶什麼的,可以拉一把,救一救,若旁人看到了,最好不要貿然插手。你肯幫着肉身護法,別落井下石人家就感你恩情了,要是破壞了好不容易遇到的機緣,人還和你結怨呢。
所以李清雲也不着急出手,等大致算出可以怎麼幫,幫到什麼地步爲止纔出手。
首先掐訣做法,以歸塵之氣,駕馭改變周圍的地貌,化出無數岩石大手,替趙元通把周圍坍塌落下的岩石遮擋住,免得壞了他肉身。
然後繞到那魔尊背後,把斧子摸出來,隨手斬出一道刀光斧影。
“砰!”得一聲,那斧光砍在海葵魔尊背上,直打得地動山搖,砍一道白痕。不過吃了李清雲這一招珊瑚斬,那魔尊只是搖晃了一下,依然沒有被打斷打崩,就連背上的白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
不得不說,娑婆界這些魔神,元嬰元神之法雖不擅長,道體鍛鍊卻也有些獨門手段呢。
於是李清雲把斧子招回手中,把氣息一變,伸手一抹,在斧刃上上了一道猴子……咳咳,北辰劍氣,然後拋手將寶斧一擲。
刷得一下,青光一閃,斧起刀落,大堆海葵般的手臂和頭顱,便軲轆轆從魔尊肩膀上滾落下來。
噗!黑紫色的血膿從海葵魔尊的傷口噴射出來!在空氣中迅速腐爛蒸發,腥臭無比!
北辰劍炁,無堅不摧,無堅不破,砍幾個魔尊魔頭自然不成問題。就憑這一手無敵劍炁攻擊力巔峰加成,北辰劍宗足以穩居九大玄門之列了。
李清雲所學的猴子劍炁甚至只是人家給外門童子練手的玩意,就已經有此威能,他們劍宗也自產自銷許多劍匣劍袋劍瓶劍符的法器,只藏了一口劍炁,平常就能用來斬妖除魔了。
當然,這些玩意雖然厲害,平常用的方便,但自己渡劫的時候,用別人製作的法寶符咒,是不算數的。
而且北辰劍炁兇險難修,功法晦澀難懂,動輒就有門中弟子手一滑,把自己開膛剖腹腰斬兵解的,因此人丁稀薄,據說迄今爲止也不超過百人呢。
現在李清雲招過斧子一瞧,發現自己佈置在斧刃上的符咒印跡,守護結界,也被北辰劍炁一起洗掉許多,導致斧子上沾染了許多魔尊的血肉,被腐蝕了刃口,法寶的威能至少下降了三成,得回爐重塑保養一下了。好傢伙,砍了一個月都沒事,就用一次劍炁能把法寶壞成這樣,這日積月累得還得了?
北辰劍法,果然傳言不虛,非大毅力大悟性大命數大膽魄大財力之人不能修煉啊。
而那邊海葵魔尊被這一斧子砍斷四頭八臂,也是身受重創,就和當初的大惡魔一樣,傷口處不僅無法癒合,還留着劍痕,不斷潰爛噴血。
那魔尊吃痛至極,惱羞成怒,怒嚎一聲,肩膀上的頭顱齊齊扭轉過來,朝着李清雲口噴魔光,並伸出數百道手臂來抓他。
李清雲遁地就走,那上百魔爪衝過來一撈,只抓到一片虛影,和一把雷符……
“轟!轟轟轟!……”
一片電閃雷鳴,二十一發九天應元斬壙雷符連發起爆,雷霆電轟,閃電霹靂,只瞬間把數百隻魔爪炸得血崩碎爛,一片焦臭肉塊!
而這些雷爆,威力竟然比那劍炁更加厲害,直接把魔神手臂炸得稀爛,兇光惡煞都被雷火燒灼,毀成一片稀爛,再生不能!
不錯,玄門之法,又豈止於劍炁呢?要破魔伐道,什麼樣的手段沒有。只不過劍宗最爲專精,開發的劍炁最爲犀利,引人注意罷了。
而李清雲只是爲了破開了這海葵魔尊的血肉,盤算解析了對方煉體魔光的構造組成,便心中有數,也犯不着用劍炁這樣的絕招來打,只把這幾個月,自己在打怪煉炁刷題閒暇之餘,準備的符咒法訣之中,選出了可以剋制對手的符籙轟出來,果然收穫巨大。
這斬壙雷乃是九天應元三十六雷之一,是上古玄門日日夜夜被天劫雷轟,閃電劈頂,避無可避,只好悉心研究,潛心揣摩出來的頂級道法。
而如今經過玄門研究,只要一個大羅天還有天道的存在,就可以算透因果,召喚天劫神雷,辟邪摧魔,專門剋制那種逆天而行,違背天理,不容於天道的怪胎厄種。
用李清雲的話來說,玄門的天雷之法,就是解析運用位面抑制力的技術,雖然仙人們自己也是被抑制力抑制的對象,但不干擾他們借刀殺人,學習借鑑,替天行道,借用抑制力來打人嘛。
而這海葵魔尊,一看這噁心樣子也知道是超自然淨化,基因突變,不知用什麼惡法邪功,殺害多少生靈造就的,自然也在天雷誅滅之列。
而剛纔李清雲又一劍劈碎了魔神血肉,分析其原理構成,看出對方被土元所克,才被鎮壓在這萬丈深淵之中,勝負便已分了。
於是此時李清雲一邊遁地挪移,一邊掐訣擲符,轟出斬壙雷符,每一發都炸得魔尊皮開肉綻,打得那魔尊幾百上千個腦袋鬼哭神嚎,嗷嗷慘叫,殘肢斷臂,不,爛肢碎肉,轟得四處飄散,滿地血肉飛濺,其形慘不忍睹。
而此時,趙元通也爆發出一聲尖嘯,雙目白光綻放,直接炸裂了按在頭頂的魔神手臂,同時全身的金光也驅趕着魔神兇光,逆着魔神的手臂經脈,點燃起一片金色的火焰,朝着魔尊本體逆襲燒灼而去!
李清運一見他重奪優勢,也就停了手裡的雷符。
剛纔的掐算來看,其實也不是魔神想把趙元通怎麼樣,倒不如說是趙元通主動找上門來,想要誅滅此魔,或者反過來奪舍搶佔這魔尊之體,大概是煉化成護法坐騎之類的吧。總歸既然是峨嵋打好的算盤,李清雲也不多插手,轉身遁走,迎向衝入深澗而來的娑婆魔教高手。
恩,娑婆魔教也是有高手的,要不然早幾年大斗的時候就被滅了教了,只不過之前不放在外圍守山,一個個都蹲在禁地之中見不着,被按着頭打了數月,寧可收縮戰力,避戰不出。
只是此時玄門居然來解封他們鎮壓在娑婆靈山下的魔神,這些魔修終於是坐不住了,想也知道這海葵魔神是棘手厲害才被鎮壓,要不然早被滅殺了投入輪迴,或者直接做成法器了不是。若這魔神被解封了,那天外邪魔們是拍拍屁股走了,這傢伙還不得他們大費周章來收拾?
於是娑婆魔教也是難得雄起一把,數以萬計的修者開啓金身戰鬥狀態,撲向封魔結界中來,其中大部分都被其他玄門弟子在外阻攔了,但依然有一些肚子裡大把金丹的高手,率先衝入洞中。
李清雲正好拿他們過劫,當然不會放人過去,直接遁身而來,甩手一把雷符,打出滿天閃電,逼得一衆魔修四散躲避,然後挑着動作最慢落單的衝上去,手起斧落,一下一個圈圈頭!
“尼嘎德版第!!”娑婆魔修們大怒,不知噴了句什麼髒話,一個個金身大長,化出三頭六臂,手執降魔金杖法杵,弓箭斧鉞砍刀,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一時間數百魔修擺出多人大陣,宛如一朵盛開的金蓮,直朝李清雲當頭壓來!
李清雲隨手揮斧,剖腹剜心,挖了那圈圈頭的金丹,本還等着瞧瞧他們使得的是什麼高招妙法,結果一眼望去就看破了。
那說白了,人家也知道正面單打獨鬥打不贏,追不着打不過的,於是佈置起陣法來了,當然在李清雲看來,也依然是最低級的聚力法陣,把修爲低的修者佈置在陣後,將功力層層傳遞到最前頭的高手身上,一時間,那魔教長老相當於身匯了數百修者的合力,修爲暴漲,駕馭金身持法杖轟來,說白了就是誓要人多欺負人少,把這天外邪魔杖斃棍殺。
這麼沒水準的大陣看得李清雲也是一聲輕笑,只往袖中一撈,掏出隻手絹迎面一甩,那手絹全速機動,忽忽有聲,直朝領頭主陣的魔修長老當頭罩去。
“吒!”
那魔修長老怒吼一聲,從眉心的痣,咳咳,金丹裡,發出金色射線,轟擊手絹!
“砰!”
手絹被一擊即破,碎成兩塊!但是來勢不減!繼續呼嘯着撲頭罩來!
衆魔修齊身怒吼,biubiubiu得發射金痣激光,把手絹打得炸裂滿天,彷彿下了一場雪雨,滿天都是飄落的白絹碎片。
不,不是炸裂碎片!而是化身萬千!
每被擊碎一次,就分裂一次!
瞬息之間,手絹已經遮天蔽日,如浪濤洪流一般倒卷!迎頭就將魔修大陣擊潰!
那些修爲低,金身虛的,直接被那手絹迎面一撞!直接折斷了脊椎,連皮帶骨翻折撕裂,給那手絹裹了頭飄去了。金身噴灑着金血,如同被農藥掃過的蝗蟲羣一般從天空墜落下來!
而那些厲害的勉強還能遮攔幾下,一邊口中怒罵,仗着金身結實,手中舉着法杖亂打,轟出神光道道,把四面八方裹來的手絹打飛打碎,但是那手絹卻無窮無盡,以至於一個個的,這些娑婆魔教的高手,都逐漸耗盡念力心神,一個不留神,就被手絹衝入身前一裹一扭,遮斷些手足,撕扯了大塊血肉去了。這樣很快得,便一個個元氣大傷,抵擋不住,先後被滿天手絹包成肉餃子,整個人碾壓在手絹之中,擠壓得骨肉崩潰,化作一團金色的肉醬,灑得到處都是!
最後只有那魔修長老,仗着吸了衆人的修爲,還能勉強支持一時,他也變出三頭六臂來,仗着手中無數法寶,口噴金血,射出萬道金光,在手絹的風暴中左衝右突,來回廝殺,宛如凶神!
然後李清雲算準時機,忽得從手絹風暴中躍出來,一斧子給這長老腦門上開了個瓢。只砍得他眼冒金星,皮開肉綻,顱骨迸裂,腦漿四溢!
但這老東西居然還能頂!
被砸爛了一顆腦袋,還能嗷嗷嗷得怒吼着,手擲降魔杵朝李清雲打來!
這老頭功力暴走,怕是化神修士也能給他打傷,李清雲纔不硬接他一招,直接呵呵笑着,抽身遁入無數手絹之中。
魔教長老怒吼着追來,但只三兩下就被李清雲晃得尋不到他蹤影,反而還被更多手絹撲面而來,又趁機撕裂兩條臂膀,只能哀嚎怒罵着,在暴風中矇頭硬闖,很快被裹成一個大球,根本脫不得身了。
而李清雲就用手絹把對方困住,慢慢消耗,自己悠閒得在陣外撿屍體,把金丹剖了,順帶取些血肉素材,放在魚皮袋子裡保存。
這娑婆金身確實也有可取之處,速度雖差了些,但勝在能抗能打,結實的很,那娑婆魔教的高手,竟然足足支持了半炷香的時間才被法寶所化,最後才被手絹裹着,剩下一具血肉枯竭,擰成麻花油條的屍骸,擲到李清雲面前。
能和顯老師煉的手絹打到這個地步,這傢伙還真是挺牛逼了,李蟠也對這硬骨頭刮目相看。看來金身之法也並非一無是處,只要修煉得當也能一用,以後或可以用娑婆魔功煉一些兵人傀儡,當個苦隸什麼的使喚也挺好。
李清雲心有所動,掐指一算,便先留着手絹在此阻擋娑婆魔教衆,遁身挪移,來到地下。
只見趙元通也已經擊敗了那海葵魔神,把魔神血肉都轟濫炸散了,此時整個人手持一杆金色長矛立在地上,披頭散髮,滿身淤血,雙目緊閉。
李清雲看看情況好像不對,也不靠近,便遁身藏在地下,一邊掐算,一邊傳音道,
“趙師兄,恭喜伱煉化此魔胎了。”
趙元通猛得睜眼,雙目赤紅,手中金槍一擊,直破入山岩朝李清雲心口扎來!
李清雲眉頭一皺,閃過槍鋒,被對方逼出土裡。
“趙師兄這是何意,大家都不是傻子,你可別說是被那魔頭奪舍了啊。”
趙元通咧嘴笑笑,
“李師弟,你家大人,沒告訴你殺劫要怎麼過麼。”
“當然說了。”李清雲面無表情,“至少需得殺一個和自己境界相仿的才作數。如果質量不夠,就用數量來湊。”
然後他舉起手中的魚皮口袋,
“我的數已經夠了。”
趙元通收起長矛,拱手道,
“恭喜師弟,不過我臨陣突破,現在數不足了,還請借師弟人頭一用,若師弟肯成全,我必助你兵解,親自送你回蓬萊轉世。”
李清雲掐指一算,呵呵笑道,
“原來如此,我就奇怪這種破地方,有什麼劫好讓我歷的,原來因果都犯在這兒呢。這就是雲臺歷練啊……”
趙元通點點頭,
“九大玄門,同氣連枝,但是天道有數,不可不爭,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能與我爭機緣的,自然能少一個是一個。
閒話不必多說,峨嵋趙元通,還請師弟賜教。”
李清雲看看對方手中直指而來的黃金長矛,這下不用算也明白了。
講白了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
如今玄門各派同氣連枝,親如兄弟,還要共同伐魔衛道的,明面上廝殺,面子上不大好看。
但劫不可不爭,法不可不鬥,玄門仙道是逆天而行,破關攀峰。
因此如果合適的對手都被殺光了,機緣體悟還不夠的,那麼能做踏腳基石的,就只剩這些同門師兄弟了。
所以倘若他落敗於此,講出去就是死在魔教手裡,隕在劫中的,還幸有師兄護送元嬰兵解,轉世以後你還得謝謝人家呢。
而就算以後覺醒前世,發現是被人家殺的,毀了仙途,也無話可說。
那畢竟大家同爲玄門弟子,都是同屆中人,也不拿境界長輩壓你,自己技不如人比鬥不過,還有什麼臉再去尋仇挑釁呢。
想通此處,李清雲也笑了笑,從懷裡掏出那枚本地魔教的五峰九股明光杵來。
“好,我明白了,那來打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