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酒店招待制服，胸口戴着一枚天使雙翼銀徽的智能人大堂經理，在它貝殼一般光滑潔白的面罩上，投影出一張彬彬有禮，甚至略帶一絲諂媚的笑容，
“請問您決定好主菜了麼，尊敬的先生？”
李蟠翻看着令人眼花繚亂的全息投影，
“恩……今天定食套餐是什麼？Salmone alla Puttanesca？這個擺的盤還可以哦，啥玩意？”
大堂經理嗶哩吧啦報菜名，
“香烤三文魚柳，新鮮的天然三文魚，輔餐土豆，配櫻桃繁前，木瓜柳，羅勒醬，白葡萄汁……”
“哇哦，新鮮三文魚耶？幾條腿？會說話不？”
“呃，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開個玩笑，不過新鮮的魚肉麼……這可是穀神星耶，不可能是從太平洋裡撈出來的吧？是合成蛆蛋白？能吃嗎？
我是說，我第一次用VK的義體，只有最基礎的味覺感官模組，理論上維持義體機能，只要定期注射95號有機質營養液就行了，你這菜我嚥下去是不是還得拉出來啊……”
大堂經理倒是挺專業的，神色沒有一點波動，
“您放心，我司自行開發的智能廚藝系統，會根據您的義體型號，匹配您的口感享受。另外我們天堂集團和VK義體制造也有長期合作，腳本協議相互適配，只要沒更換過原裝組件，您將MT380調整到舒適模式就可以激活味蕾組件了。
另外本店可以保證，直營店內所有食材選用的是純天然產品，從歐羅巴本地運來的新鮮食材，這條魚從出生到上桌，都有實時監控和品質認證。
請看，歐羅巴巴伐利亞區天鵝湖公園的湖光，一比一復刻原版，有機會您一定要去看看，推薦在天堂酒店天鵝湖分店住宿，您是尊享會員，可以享受頂級湖景套房。”
李蟠看着對方投影出的藍天白雲，青山綠樹，湖光城堡。
恩，這畫面中的可不是地球，而是木衛二，歐羅巴，經過泰塔集團宜居改造的新伊甸，各大公司環保科技加持下，真正的頂級富人區，諸天宇宙人的老巢，天堂……
“嘖……歐羅巴……我恨歐羅巴……行吧，那就來這道吧。可以吧，葉列娜？”
身穿金色露背晚禮服的葉列娜拘謹得笑笑，看着頂級智能人侍從，點頭默認了。
於是服務生去上菜，李蟠瞅瞅她，掀起桌布，看看桌下，對方拘謹得併攏在一起的雙腿。
“喲，今天很乖啊，怎麼，我有那麼可怕嗎？”
葉列娜揪着禮裙遮住胯間，
“別，別這樣……”
李蟠眉頭一皺。葉列娜渾身一顫，趕緊改口，強撐起個笑容，
“好，好了，我，我知道了，是我錯了，你想要的話，回船上再給你好不好……”
李蟠莫名其妙的撓撓頭，
“不是，說真的，伱咋回事？爲啥這麼怕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葉列娜手一抖，酒杯都掉地上。
“抱！抱歉抱歉！”
還不等她站起來，兩邊智能人服務生衝過來一個滑跪，把桌布地板擦洗乾淨，餐桌餐具都換一套，開胃葡萄酒重新斟滿。
李蟠翻了個白眼，也蠻無語的。
然後領班又帶着倆個盛裝打扮，美貌無比的專業舞伶上來，禮貌問道，
“尊敬的先生，您需要換一個伴侶人偶麼？您是我司天使集團VIP尊享客戶，我司爲您免費提供租賃天使服務，如果有具體要求也可以隨時繼續客製化服務。”
李蟠看看臉色慘白的葉列娜，又看看一旁大獻殷勤的領班，總算反應過來了。
“哦，不，不必了，恩，先等會兒上菜。給我們點私人空間。”
“如您所願。”
一羣智能人退下，然後酒店包間加密封閉，同時室內全息投影出天鵝湖公園的風景區，波光粼粼的，連空氣都無比清馨，大概用了什麼特製香水吧。
不過李蟠和葉列娜都無心欣賞風景，
葉列娜直接結結巴巴的道，“抱，抱歉……主人……”
李蟠在私人信箱裡翻了翻，投射出一張合同。
這是葉列娜的轉讓合同，恩，賣身契，這次去和黑油的老闆見面，金森五郎不止又派了葉列娜來帶路，還直接把她當作生意的伴手禮，所有權轉讓給李蟠了。
當然，理論上，人口買賣是違法的，所以實際上合同層面轉讓的，是義體和債務，葉列娜如今使用的義體，和唯一屬於她的那個腦子簽下的債務。
所以是的，李蟠事實上就是葉列娜的‘主人’了。打個響指可以讓她自爆自毀，或者賣到什麼天堂集團旗下的天堂空間站當個天使回點款什麼的……
“我不會隨便那麼處置你，更不會吃了你ok？我只需要你帶路。”
是的，葉列娜這個‘軀殼’不值一提，有價值的是她掌握的煉油廠座標和價值上千億的黑油運輸路線，這纔是金森商會那邊送來的誠意。
而理論上，這次帶路也可能是葉列娜最後一次任務了，只要李蟠親自去和黑油幕後老闆見了面，自己掌握了座標和線路，她就是個可有可無，不，是個安全隱患了。一般情況下都是要被銷燬的。
“我可以幫你擦除相關座標記憶，僱傭你做保鏢。或者乾脆繼續留着你，繼續擔任蟠龍和金森兩邊的中間人駕駛員，畢竟我可忙得很，這條生意線路不可能總讓我一個人帶着跑。而我現在也缺乏可信的，可以派得上用處的人……”
葉列娜立刻跪下，爬過來摟着李蟠的腿，像貓一樣把臉蹭着李蟠的膝蓋睜大眼睛望着他。爲了把握自己的命運還真是很努力了，就是身軀一直在顫抖……
第一次見明明還挺御姐範的，這種反差怎麼回事啊……
李蟠也是揉揉眉毛，
“……回去坐好。”
葉列娜趕緊老實坐好。
“就……表現得正常點？”李蟠想了想，“就同事模式？算了，秘書，情人，隨便吧，你放鬆一點別給我惹人矚目就好了。”
葉列娜連連點頭，“好的老闆，我記住了。”
然後她用腳蹭蹭李蟠的腿，力太大了高跟鞋戳的李蟠小腿生疼……
“唉，隨便吧，上菜吧上菜。”
於是智能人侍從們魚貫而入，端上正餐。
到底是頂級公司的做飯系統，這三文魚烤的確實還蠻好吃的，以至於葉列娜都逐漸放鬆了些，還忍不住問道，
“您竟然是paradisus天堂的VIP麼，高天原的經理人都沒有幾個能消費到尊享客戶的，一般能在天空城居住的都是股東級的投資人吧……”
“恩，我們公司福利好，有體驗卷。”
李蟠也不置可否，並不想在這些智能人面前聊太多。
畢竟天堂集團也不可信。
李蟠可還記得他在車裡好端端坐着，被人衝臉打一發核彈的事呢。
但是可惜，在穀神星宙域，他的選擇餘地也很有限。
宇宙裡到底是大公司的地盤，尤其穀神星附近宙域多礦區，勢力最強產業最多的就是溪谷工業了。換句話說，這是特麼交戰中的敵佔區！
上一次會面，人家更是直接動手拆了一座農業空間站，所以李蟠也不放心和葉列娜在公共地區見面，更不敢直接把HAYABUSA交回來跳煉油廠。萬一被人家艦隊跟上就麻煩了。
於是附近宙域搜索了一下，也就這座天堂集團旗下的天空之城，屬於公司私人領地中立區，他的尊享客戶待遇還沒過期，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了。
這穀神星的天堂空間站和夜之都的天空城類似，都是天堂集團旗下的消費區，和寶峰集團類似，天堂也做奢侈品方面的各種服務，但同時智能人研發技術也不差，不過不是製作碳基仿生人，而是硅基智能化義體，各種安卓機器人。
同時天堂還有一項特殊的專利，名列委員會前茅的，就是天堂服務器和Upload上傳智能。
對，就是十八那種腦機上傳技術。
而天堂的‘天堂’，相當於在QVN量子虛擬網絡的公網之外，獨立假設的服務器，是深網中最大的，合法私營民用網絡。
當年天堂也闊綽過，委員會前三的大牛，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HT混沌科技和PG天堂倆個網絡巨頭是直接競爭關係，競爭到公司戰爭那種地步，最後委員會甚至都分成兩個陣營，大打出手，爆發了安全委員會最大的內戰。
對，就是打到三成的諸天世界毀滅，星門都重新編號的那一次。作爲勝利者，HT混沌科技拿到了QVN的獨家運營權，包攬壟斷了一切對公業務，各種公共安全系統，公共交通系統，對公司網絡防火牆服務這些。
而天堂自然是一落千丈，丟掉了QVN的訂單，移交了巨量專利，把義體和服務業都拆分出去賣掉，這纔好不容易穩住了基本盤，逐漸緩了回來。
但和黎明泰拉那種走向沒落的公司不同，因爲有着QVN上的獨有技術，天堂現在還有機會慢慢緩回來了。而他們最賺錢的業務，就是向民間私人提供‘尊享天堂定製’服務。
因爲顯而易見的，並不是人人都有一百億，可以享受真正的異世界轉生。
而混沌科技出於安全考慮，也不可能在公共服務器給個人開放特殊權限，以避免有人威脅整個QVN系統的安全架構。
但是天堂可以，反正都破罐子破摔了麼。
通常只有公司一級纔可以運營腦機資產，而天堂則把當年爲QVN公網服務，如今閒置下來的超算，服務器和專營網路拿出來，爲客戶提供尊享天堂禮包，專屬的智能上傳空間和私人腦機服務器。
客戶購買此服務，不必像十八那樣專門接受訓練，也不必像公司那樣搞個大蛇系統，只要到天堂之城接受手術，就可以‘上天堂’，智能上傳到自己定製的專屬賽博空間，實現電子永生。就相當於穿越到網絡之中，另一個維度的‘諸天異世界’裡了。
而且某種程度上，這種心想事成的世界，可能比殘酷的現實還更像天堂呢。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錢消費。
只要有錢，在天堂逍遙也可以，還能隨時在任意有天堂服務器的異世界位面，下載到硅基智能人義體中重生。或者玩膩了，再花個一百億，定製個協調基因人生命體復活。
所以像天空城裡那些每天鹹魚躺的天空人，使用的就大都是天堂的定製服務線路，在虛擬的電子海洋中遨遊。
而比起一百億重生異世界來說，天堂的服務，中產階級精英倒還勉強能付得起，他們不僅可以購買服務，在死後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把意識上傳到天堂。
有些公司也會專門和天堂集團籤合同，給旗下員工購買天堂的長期保險，這樣員工意外死亡後就可以上傳到天堂服務器。這樣就不會影響工作，可以在死後繼續上班，繼續還錢了……
呵，天堂啊……
於是用了餐，吃了一塊三文魚肉和一堆佐料，李蟠又摟着葉列娜在天堂酒店開了個單間，然後倆人用天堂內部鏈接到天堂服務器，接着倆人再用意識下載到兩具智能人義體中，然後買下一艘包牌包稅的護衛艦，空船前往煉油廠探路。
這麼麻煩的繞了一大圈，成本都花了小一千萬了。要是再能被公司盯上，那李蟠也無話可說了。
好在一切進展順利，並沒有宇宙海賊之類的傢伙攔截他們的船，在經過一連串的深空跳躍，和礦區內手動航行後，順利抵達了目的地，當年高天原的黑油煉油廠。
這工廠坐落於柯伊伯寒冰帶中，和小行星帶不同，周圍的天體大部分是凍結的揮發物，或者說‘冰’，甲烷，氨，水。
煉油廠建造在一座凍結的甲烷冰山中，規模比上次的倉庫還要大，看起來至少可以供戰列艦級停泊。
“歡迎光臨，李經理。您一路辛苦了。”
“金森社長，感謝您的禮物呵呵。”
“別客氣別客氣，您喜歡就好，來來，看看我們的廠區吧。”
葉列娜沒有下船的權限，接下來的旅程，由金森五郎前來迎接，並帶着他觀看煉油廠的產線和庫房。
基本是全自動無人化生產區，只有幾具自動維修義體，在緊急情況下會有工程人員遠處鏈接過來修理。
這地方確實還蠻大的，李蟠粗略一估計，整個廠區設備全滿馬力全開，每個月至少能生出二十噸的黑油，顯然是戰爭年代，供給泰坦艦隊的主力軍工廠之一。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設備拆的拆賣的賣修的修壞的壞，現在也就一條產線還維持着，滿產每月一噸的產能。
而爲了避免太過頻繁的生產運輸會被夜氏發現，和平時期市面上用量也不高，實際上也就每半年纔開動一次。
倆人大致繞了一圈，來到辦公室，見到了幕後股東的代表，當然，對方用的也是義體。
“李經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前田越中。”
對方主動伸出手。
而李蟠也是一愣，“前田……您是本人？”
前田越中這個名字，他也在入廁閱讀時間，在十八更新的各種公司情報中見到過。
這前田家是織田麾下重臣，前田越中本人擔任過織田氏的馬廻母衣衆頭目，後來被安排到柴田重工旗下，擔任柴田閥的左右手，織田家諸子內亂時，一度成爲柴田一系的心腹。
後來高天原清州事變後，這傢伙又迅速跳反，接管並討伐了柴田旗下的其他勢力，然後帶着北陸重工集團，直接跳槽到羽柴麾下，一躍成爲羽柴高天原政權中，數一數二的地方大佬，而且八面玲瓏，在委員會那邊人緣也不錯，在宇宙軍里居然還混到個將軍，也算是狠辣無情的政治動物了。
就是不知道，當初一起喝茶的幾個人裡有沒有他啊……
“李社長，久仰大名了，一直期望拜會閣下，請坐。”
金森五郎也察言觀色得關門下線。
李蟠也客氣得道，
“聽聞最近由前田將軍執掌高天原北陸軍工系，前次得您照顧，替公司採買大批的裝備，萬分感謝。
我這就匯款，如果您許可的話，現在安排船來提貨，希望我們的合作能繼續持續下去。”
其實想想也是，黑油這種軍工耗材雖然重要，但保質期過短，需要周密的生產計劃，因此就算在高天原內部必然要由織田公的馬廻衆親信來管理，但也得和軍工大佬們維持密切合作關係才能順利週轉到艦隊方面。
估計也多虧了這手黑油底牌，前田家這萬金油才能遊刃有餘得在各方勢力中周旋，反覆橫跳。在那些大家族紛紛被滅門殺頭剖腹的當下，依然維持家族的尊容和日盛的權勢吧。
“您客氣了，這些不過是小事，只要您一句話，我們前田軍工，願意在這場競標戰爭中支持貴司。聽憑吩咐。”
也是沒想到，現在周圍沒有其他觀衆，這前田越中竟一點面子都不要了，納頭就拜，一個土下座跪地，抱着大腿認起爹來了。
李蟠雖然不信這些人嘴裡有一句真話的，不過堂堂一個高天原大佬，說跪就跪，也真是挺厲害的。於是愣了愣，也堆起一張笑臉扶起他，
“將軍何出此言，您可是高天原的重臣，羽柴殿下的愛將，我區區一個代理，連正式工都不是，怎麼擔得起。
何況如今勝負未分，羽柴殿下也收了我好多郵件，連屁都不放一個，高天原更是迄今都不站隊，您倒是這麼快就倒戈過來，真的好嗎？總不會，是見人就給磕一個吧？”
前田越中卻不動怒，依然舔着臉笑道，
“看您說的，那個猴子是從‘葦原’一路爬上來的，確實頗有些手腕和心機，但他看到的，依然只是賬面上那個‘高天原’。沒做過馬廻，沒見過‘黃泉’，沒見過真正的‘高天原’，有很多事是不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的。
但我家自古以來就是織田公的貼身內侍，更深根於‘黃泉’中的，在下更是知道得清楚，貴司早就插足進0791來，在這個地球已經經營多年，現在展現的實力不過是冰山一角。之前幾次把聖盃轉讓給我們保管，也不過是上層的判斷了。
而現在委員會那幾家真正厲害的都早早退出了，剩下這些排在末位的，也想挑戰貴司？呵呵，我看這一仗根本就沒得打，哪怕貴司不出手，單憑李經理您的本事，也足以掃平其他宇宙人了。此時還不來示好，更待何時呢？”
李蟠一愣，保持着微笑，默默看了他一眼。
“……將軍誤會了吧，我有什麼本事，我的本事都是公司給的呢。”
前田越中笑而不語，從懷裡取出一枚芯片遞來，
“那些宇宙人不知道您的潛力，但在下可是清楚的很啊。其實我們一直在關注您，千方百計藏着您，原想安排您畢業後收入安全局的，也怪我們把您藏得太深，反而被些蠢貨給壞了事……
不提了，現在您被TheM那邊招募，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他們找不到你倒奇怪呢。不過我聽說，SEC的人也和您聊過了是吧，那我們再藏着掖着就要壞事了。
所以，這裡有一點見面禮，不成敬意。我想您看過之後，就會相信我們的誠意了。”
李蟠拿着那枚芯片，將信將疑得插入芯片，看着跳出的《Human Instrumentality Project-人類補完計劃》，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前田越中笑了笑，
“不，閣下該問的，不是我們是什麼人，而是你，到底是什麼人。”
然後他的義體眸光一黯，斷開鏈接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