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目前的形勢緊迫,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世界毀滅的風險,也沒有時間猶猶豫豫地再做更周密計劃,必須立刻開始行動。
而考慮到眼前的怪物.不知火已經完全填充了地表,攻擊只會讓血肉越長越多,很難在短時間內,物理上開出一條通路來,進入地下靈脈奪取聖盃。
於是李蟠拍板,直接抄它近道!走它後門!上鑰匙!
阿柒用一枚銀鑰匙開門,門的另一側直通千代田監獄的地下監牢,應該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不得不說這牢房修的是堅固,捱了兩發核彈又被狂轟濫炸了這麼久都沒崩塌,這堅固度堪比李蟠了,難怪當初小太郎怎麼都逃不出來……
於是衆人魚貫而入,李蟠和山崎綾人手持單分子消防斧和高能電鋸在前頭開道,蘆屋式貴居中,阿柒背上碎紙機和便攜電池包斷後。
李蟠和山崎掄着斧子一陣砍,把合金牢門砍開缺口,然後李蟠感應着地下靈脈潮水般的涌動,在前頭帶路,領着衆人一路向地下進發。
怪物.不知火主要是遭到地表的火力打擊,血肉主要是往外側生長的,地底下倒是不那麼濃密,只有一層層毛細血管,細胞膜一樣黏黏滑滑的肉質薄膜,好像什麼地衣苔蘚一樣,順着監獄外牆蔓延生長開來,好像給監獄貼了一層噁心的牆紙。
而且越往下,這肉壁便越濃厚,越鮮活,好像整個監獄都已經成爲怪物.不知火體內的一部分,越接近目的地,空間也越狹窄,衆人也越難通行,就好像踩在什麼軟牀上,一腳深一腳淺得前近,而且這肉壁還不斷滲出大量濃汁,如果一不小心滑倒了,還會發生出許多肉芽,化成手臂來抓人。
李蟠試着砍了一斧子,但見傷口迅速癒合,而且更多更大的肉芽生長出來,幾乎封閉通道,也知道外面裡面都一樣,有聖盃加成越是攻擊,復生的血肉就越多。
但李蟠也發現,如果他將猴子劍氣灌注在斧刃上砍,傷口就不會癒合,看來單論殺傷力,這劍炁真是數一數二的,什麼惡魔啊魔神啊怪物的都頂不住。
於是李蟠便仗着劍氣和蠻力,把時不時陷在肉壁中的隊友強拉出來,最後通道越發狹長擁擠,就變成他一個人掄着斧子開路,其他人在後頭,向甬道深處艱難挺進。
“過不去了,這肉牆太厚實了!裡邊已經填滿了!”
走到甬道盡頭,約莫對面就是通向地脈靈池的通道了。但小隊被一堵肉牆堵住去路,李蟠砍了兩斧子,又用斧柄搗了兩下,搗得肉壁一陣抽搐,但這大概已經是外頭那朵‘花’的主莖,單靠砍的很難砍斷,而且也沒時間浪費在這裡,扭頭望去,一路擠進來那條通道,已經生出滿滿的肉芽,開始縫合封閉起來了。
“快!開門!再開!”
山崎綾人取出銀鑰匙,插在肉牆上,衆人魚貫而入,趕在被肉山吞噬前,衝入門中。
李蟠站住腳,四下一望,只看見一片蒼翠的青山,周圍都是高大的杉樹,又扭頭看看周圍,不止其他隊友,連防化服和消防斧都消失了,現在他身上穿的是一身正裝。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這不是他的本體,是現實世界,是進入間隙裡來了。
間隙,世界的裂痕,異度的空間,洞天福地,非現實的次元,這裡是怪物.不知火利用聖盃,魔神,靈脈的力量,構造的異度空間。
不過這空間明顯是基於不知火霧子的回憶,經歷和所學的忍法幻術構建的,那和弟弟的洞府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就是人家是真實還原再構建了每一粒沙子,而你就隨便拉了網上的素材貼圖那種粗糙劣質的感覺。
這樣的低級幻術自然根本困不住李蟠,他閉目凝神,默唸《太上斬邪心經》,把神念凝聚,身影一轉,化作三寸青光,瞬間掙脫了幻法的束縛,然後向山嶺密林中飛去。
青光流轉,快如光影,很快李蟠就發現了其他隊友的蹤跡。
看得出不知火霧子確實還有一點意識,並沒有傷害公司的同事,阿柒揹着碎紙機在山裡轉悠,蘆屋式貴似乎也看出這裡是幻境,正在掐訣唸咒召喚式神,而山崎綾人還躺在草叢裡呼呼大睡沒醒過來。
而李蟠轉了一圈,便發現來的不止他們,還有其他人。
這些人應該是十八說的,其他勢力潛入調查的公司狗,他們同樣是爲了聖盃而來,一部分人和山崎一樣失去了意識,還有些精神力較強的,能夠逐漸恢復自我意識,甦醒過來,但顯然還無法看破夢境和幻術。
而這畢竟不是真實的世界,在發現自身的超級義體和通訊裝備都‘失效’後,公司狗們漫無目的在密林中轉悠,進行調查和探索,然後成爲獵物,遭到夢中的魔神們逐一獵殺。
是的,這夢境是一片巨大的獵場,除了人,森林裡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噁心玩意,應該就是甲賀衆封印,又被吸收融合的魔神怪胎。
最顯眼的自然是大天狗,此刻那魔神現出了經典的鴉翼本體,戰鬥力是最強的,在天空呼嘯而過,忽然就撲入林中,一拳就能把地上的行人打成碎肉,把心肝撿起來吃。
還有一些李蟠也沒見過的古怪魔神。
有的像是四個被膠水粘起來的連體女人,背靠背拼起來的異形,四頭八臂,平時藏在林間,或者落葉堆裡,有人經過便猛得發動,從林間疾行而走,穿梭而過,時而跳躍時而橫行,爬起來像個旋轉的陀螺,嗷嗷叫着衝過來,就把那些公司狗撲住,伸手撕了四肢,挖了肺腑,活生生把整個人撕開來吞吃。
有的魔怪好像是巨大的蠶蛹,白色的肉蛆,長着許多張女人的臉,它們會一邊歡笑,一邊歌唱,吸引魅惑公司狗走到面前,從肥大的蟲身上伸出手臂把人擁入懷中,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吐出針管一樣的口器吸食腦髓。
還有的魔怪看上去就是正常人型,但分明只是套用了那些女忍的皮囊,雖然咧着嘴笑着,但其實眼眶裡黑洞洞的,皮囊裡頭空無一物,就只用女體作爲僞裝,吸引了公司狗靠近,便像什麼厲鬼一樣張大了口撲上來,整個皮囊好像個布口袋一樣把人當頭套住,然後如吞食獵物的蟒蛇一樣,蠕動着把體內的人型碾成肉醬。
雖然是在夢中,但這些公司狗的精神意識,顯然受不了這些魔怪厲鬼的恐怖摧殘,紛紛被這些魔神吞噬,體內的‘炁’也消散殆盡,大概是徹底得死了。
李蟠一邊旁觀着魔神們用餐,一邊能隱隱約約能感知到,這些東西並不具備人類的感情和意識,都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魔神。
估計不知火霧子並沒辦法完成操控體內這麼多魔神,乾脆放任它們的意識自由行動,在精神世界外圍警戒,打發外來的入侵者。
而那些魔怪有些厲害的,也能感知到李蟠在暗中窺測,但它們都忙着吃人,也抓不住,碰不到這飛來飛去的青光,也就懶得搭理他了。
李蟠現在也沒功夫搭理這些魔神,青光一轉,朝着密林的深處飛去,找到了隱藏在山林中的村落。
甲賀之裡,忍者的村落。
看來這個世界,應該就是不知火霧子用家鄉的回憶,構建的精神世界了。
青光一照,李蟠化作人形,進入村內。
村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而在村落中心,大概是忍頭宅邸之類的深宅大院裡,李蟠找到了用白布蓋着,擺着二十具屍體。
“霧子?是你在裡面嗎?”
李蟠感覺到屋內驚人的‘炁’,試着呼喚了一聲。
從裡屋傳來咯噔咯噔的腳步聲,一個穿着紅色和服,光着大腿,踩着木屐,打扮得好像花街遊女,濃妝豔抹,身材五官都和甲賀淺姬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人走出來,用慵懶的聲線道,
“她不在這兒了。”
李蟠眯起眼看着那女人,又掃了一眼一旁被白布蓋着的屍體。
“你是那九尾妖狐?”
那女人也沒否認,依着門框,慵懶得往地板上一坐,翹起大腿,也把媚眼一斜,打量了李蟠一眼。
“伱是那龍王?”
李蟠,“……你說我是啥?”
女人眯起眼,又盯了他一眼,
“咦,是人麼,聞起來有點像……哼,一股子臭味……”
她從和服裡抽出一支旱菸,又從荷包裡取了些菸絲,點起來抽了一口,用關西味的方言道,
“看在龍王的面子上,妾身也不與貴殿動手。貴殿要找霧子,也不用和妾身糾纏。
她已經帶着聖盃,去觸摸根源了,要想找她,得潛到更深的地方,往虛之境界中去。”
“我該怎麼去,閣下能指一條路嗎?”
李蟠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既然對面這妖狐是有自主意識,可以溝通的存在,便試着協商道,
“我只爲了聖盃而來,公司是講信用的,如果您能協助我找到她,價錢可以談,一切都好商量。”
女人撅起紅脣,吮吸了一口煙氣,吐着菸圈,煙桿指指那些屍體,
“妾身幫她守着這些靈魄的碎片,事成後她便把身體獻給妾身。”
一聽對方報價了,李蟠笑道,
“閣下只是想要一具自己的身體的話,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要什麼樣的沒有。帶把的不帶把的,長毛的不長毛的,你吩咐,我照辦。
不過如果您一定要得到這具身體,我也可以幫忙,甚至如果你確實能控制得住這身體,我很樂意幫忙。
我可以許諾,等取得了聖盃,立刻抹殺不知火霧子,並封印其他魔神,協助你獲得這身體控制權,如何?
或者尊駕可以賭一賭,不知火霧子,和這些封印你多年的甲賀忍者,會不會信守諾言。
畢竟我一路過來看到不少魔神在守衛這幻境,說不定霧子也對它們許下了同樣的承諾呢?”
女人歪着頭,倚着光滑如玉的肩膀,饒有興趣得打量李蟠,
“貴殿真的捨得抹殺她?妾身在淺姬的記憶裡看到,你們三人,還挺親密的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們只是偶爾空虛寂寞冷,互惠互利的抱團取暖的純潔的肉體關係罷了。
而且事不過三,我救她也不止三次了,現在是自救的環節了……”
李蟠指指頭頂,
“您看得見那個東西麼?”
女人擡頭望了一眼,天空裡什麼都沒有,一時還以爲李蟠是吸引她注意力想發動襲擊。但低眉瞧瞧,李蟠依然直指天空,並沒有其他動作,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不禁得好奇得又擡頭看了一眼,這回凝聚目力,雙目放出兩道金光,往天上一掃……
“那是什麼?”
李蟠露出你裝什麼裝,你也是鄉下人的表情,笑了笑,
“那是十一維戰艦在三維宇宙的投影,既然投影出來了,就是說這間隙空間,也在艦炮的直接打擊範圍內。
如果我不能在時間內取回聖盃,阻止不知火霧子的圖謀,公司就會開火,毀滅一切可以探測到的空間。
到時候別說身體,你的魂魄只怕也保不住。我不是在恐嚇閣下,只是陳述即將發生的事實。
不錯,不知火霧子和我是有點交情,但我還想活下去呢。這種玉石俱焚,自我毀滅的關頭,我也不會站在她一方的。
所以不管您信不信我的話,最好都給我指一條路,無論如何你也沒有損失不是。”
女人抽了口煙,想了想,抿嘴笑道,
“好,其實妾身也覺得,憑霧子的能力是接觸不到根源的,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但你或許不一樣……妾身送你去見她。”
然後她張開嘴,吐出舌頭,露出粉嫩的口腔,
“從這裡進來吧。”
李蟠倒吸一口冷氣,“……不是,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和我整這個??”
那女人白了他一眼,
“要突破這一層夢境,潛到更深的地方,這麼過去是最快了。
怎麼,貴殿嫌太小了進不來啊?那妾身換個頭好了。”
然後她把嘴一張,女人的頭顱,忽然就變化成一隻卡車車頭般巨大的妖狐首級!
張開血盆大口,滿口獠牙,喉嚨好像個黑洞一樣,掀起一陣腥風,當頭一口朝李蟠咬來!
李蟠也是暗暗嘆息,早知這條道這麼臭,還是走剛纔那條小道好了。
於是他默唸心經,流光一轉,便化作三寸青光,刺入狐妖口中,順着妖狐的食道直墜而下。
一時間光華逆轉,電影飛逝,只瞬間就墜入一片虛無深空之中。
在那片虛無之中,李蟠感覺只過了短短數秒,又彷彿度過了漫長一生,忽然一個恍惚,眼前一花,發現自己站在一扇門前。
虛空中的一扇門,此門之外,盡皆虛空。
李蟠嚥了口唾沫,敲敲門,把門拉開。
門裡是個漢風的茶室,兩側掛着書法,分別寫着
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
一切諸相即是非相一切衆生即非衆生。
聖盃就放在正中茶几上,杯中盛着不知什麼液體。
‘不知火霧子’穿着一身黑白兩色的道衣,長髮用一根木簪挽着,宛如個女冠,端坐在桌邊,擡手示意李蟠請進。
李蟠一時沒有動,因爲他可以肯定面前這個,絕不是不知火霧子,只是她的一張皮,眼眶裡空蕩蕩,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
‘不知火霧子’直接開口,發出從未聽過,但不知爲何又有些耳熟的男人的聲音。
“坐。”
李蟠不由自主的邁步進來,坐在‘不知火’不,坐在了‘它’的對面,看着眼前的聖盃。
然後‘它’開口了,
“我要釣那條魚。”
李蟠,“……什麼?魚?”
‘它’笑着指指頭頂,“那條。”
那條……十一維的戰艦……
‘它’點點頭,然後感嘆道,
“世間的人總有無窮無盡的慾望,但是真把機會給他們了又把握不住。
就是這麼不中用,又不甘心,所以才被稱作,凡人啊……
得嘞,還是得換你來。”
李蟠嚥了口唾沫,“我,我來?”
‘它’把手一翻,好像變魔術似的,變出了那塊龍王廟的玉牌。
“許願吧,隨便什麼都可以。幫我把那條大魚,從界膜的另一邊引出來。”
然後李蟠只見那塊核彈都炸不出一點損傷的玉牌,被‘它’拿在手裡,隨手一掰,折成了兩斷。
李蟠嚥了口唾沫,不禁口乾舌燥,舉起聖盃一飲而……
操,怎麼沒味兒啊……這又給老子刷了杯清水啊……
‘它’搖頭笑道,
“清淨無爲麼,你還真學着那邊的真傳了啊。
也沒什麼不好的。‘根源’是很公平的東西。
你改變的規則越多,需要付出的代價也越大。
無慾無求,堅守我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這一劫,算你過了。”
‘它’伸出兩根手指,把手裡折斷的玉牌一捻,居然又拼好了,遞還給李蟠。
“行了,去睡吧。”
李蟠,“什麼,你到底……”
李蟠猛得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回到了身體裡,還坐在龍王廟裡,右手拿着聖盃,左手拿着玉牌。
那玉牌一閃一閃,發出青色的微光,彷彿心跳,而仔細看去,玉牌上分明多了一絲細密的紋路,好像天然的玉痕,又好像剛纔被人折斷了似的。
李蟠又使勁眨眨眼,握了握聖盃和玉牌,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這才嚥了口唾沫,貓着腰爬起身,從那破廟裡爬出去。
外頭正在下雨。
下血雨。
那盤踞在靈泉古井,和監獄岩層上的巨大的花莖,已經整個崩潰血解了。
大團崩裂的血肉聚合起來,生成奇形怪狀的怪物魔神,化成李蟠在夢境中看到的樣子,掙脫崩潰中的軀幹,四散逃跑,奔向自由。
而更多的血肉不斷崩潰潰散,成噸的血漿肉泥,好像噴薄而出的泥石流似的,劈里啪啦的從巖洞周圍往下落。
李蟠低頭一掃,看到了被血水沖垮淹沒的祭壇,還有躺在古井靈池邊的東西。
這個‘東西’應該是不知火霧子本人了,怎麼形容呢,她的皮被‘借’去了麼,現在失去了聖盃,血肉也崩離血解,整個人只剩個蒼老幹癟的軀幹,活像水塘邊漂浮的一段枯木。
李蟠感覺到她還有最後一口氣,趕緊上前,
“霧子,霧子!你,它……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火霧子用昏灰擴散的瞳孔,望了李蟠一眼,
“……求你……這一回……就讓我死了吧……”
李蟠愣了愣,看了看手裡的聖盃,最後什麼也沒做。
然後這女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