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今日一戰上報朝廷,下保黎庶。我等身爲大明將士,便當有此等覺悟!東瀛番邦小國猖狂無禮,我大明若不予以迎頭痛擊,豈非失我華夏男兒之銳氣血勇?......”
聽着潘蕃在點將臺的高聲吶喊動員,何瑾內心沒一點波動,甚至還有些想笑。因爲他感覺潘蕃講了那麼多,卻完美地避開了重點,就是不講究一點實際的。
就在他都暈暈欲睡的時候,忽然發現身旁的戚景通,拿胳膊肘捅了自己一下。
再一看臺上和臺下,才發現潘蕃正怒氣衝衝地瞪着自己,將士們也都齊刷刷疑惑地看向自己......
“巡撫大人要你上臺鼓舞一下士氣......”戚景通趕緊又小聲提示了一下,何瑾這才反應過來,屁顛顛兒地跑向點將臺。
可因爲有些慌張,登臺階的時候一腳踏空,直接摔了個狗啃屎在上面。
潘蕃那張老臉黑得呀,恨不得直接揍何瑾:如此戰前動員,就被你這小子搞成了雜耍!你看下面的將士......老夫好不容易鼓起的血氣,全都被你給毀了!
這時訕訕爬起來的何瑾,也看到下面將士,一個個不知該笑還是憋住的模樣,登時臉紅了,第一句開口就擺手道:“想笑就笑吧,本官也拉屎放屁,跌一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跌倒了,再......”
聽到這裡,潘蕃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底下的將士們也都凝肅了面容,準備聽何瑾的勵志言語。
可想不到,他隨後就說道:“跌倒了就躺下休息一會兒嘛......因爲,你們也知道的,躺着真的很舒服。”
這下潘蕃的臉已不止是黑的了,簡直還發白、發青,比川劇變臉還精彩。底下的將士也是戚景通第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一千將士再也憋不住,鬨堂大笑起來。
然後何瑾看着大家都笑了,他也很開心。
畢竟,臨戰前的一場大笑,總能緩解下氣氛。做事不見得繃緊了神經就能成功,反而放鬆下來,才能發揮出最好的狀態。
可老古董潘蕃不這樣認爲,湊到何瑾耳旁小聲威脅道:“小子,你要是再這樣擾亂軍心,本巡撫打了軍棍再擡着你上戰場!”
何瑾聞言只能給了潘蕃一個白眼:沒辦法,五百年的代溝,道理是講不通的。
當下,他就手一揮,認真言道:“今日一戰,巡撫大人說的不錯,就是那幫子倭寇活膩歪了,砍翻他們就完事兒!......這些呢,我就不多說了,只補充一下巡撫大人沒講的。”
此時,臺下也停止了轟笑,衆將士凝神靜氣聽起何瑾後面的話。
“巡撫大人剛纔沒講的,就是此番出戰,爾等不必有後顧之憂。你們這些人都是戚大哥精心挑選出來的,家中還有兄弟奉養父母,不會讓你們一家就此絕了後。”
“就算戰死了,朝廷的撫卹金也會給足家裡。有妻兒的,老婆日後改嫁朝廷管不着,但你們兒女不會餓死,沒人管的話,官府負責送入慈幼局;有娘管的,每月給發放米糧。”
“放心,這些話本官說到做到。這些都已上奏了朝廷,一切按當初固原那些奮勇爲朝效命的將士撫卹來。”
“日後只要是這方面的問題,不要怕上告無門。只要你們親人能找到本官,本官拼着烏紗不要,也要替你們弄死那王八蛋!”
說到這裡,何瑾不由也有些激動,吶喊道:“本官啥德行名聲不重要,但有一點就是還認這世上有公理正義!咱大明朝廷也不能讓將士們流了血、送了命,卻留下一家子,讓狼心狗肺的東西欺辱!”
毫無疑問,這番話可比剛纔潘蕃一番熱血要實際得多,也更入這些將士的心裡。聞聽到這裡,已有將士們按捺不住情緒,高舉手中兵刃喝道:“願隨大人死戰!”
“願隨大人死戰!”
聲音先小後大,最終匯聚成連綿不斷的聲潮。
潘蕃這才震驚地看着何瑾,沒想到自己也算執掌過大軍的人了,可真正體察微毫、帶兵如子的本事兒,還不及何瑾十分之一。
可沒想到,何瑾纔拿出了一半兒的本事。
隨後,他陡然大手一揮,翻臉喝罵道:“都瞎嚷些什麼!什麼死戰不死戰的,本官帶你們是建功立業的。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丘八,以爲帶你們去送死?”
“告訴你們,臥底的假情報也散佈出去了,三地的衛所也牽制了倭寇絕大部分的兵力。本官殫精竭慮想出的突襲妙計,就看這一戰得手!”
“死戰你們個鬼,老子要殺光那些倭寇,搶了他們的船,然後帶你們吃香喝辣的。你們想死,本官可不想!”
這一下,將士們可都懵了。
可隨後再一想,連何瑾也要一起去,而且還說的如此靠譜兒,這確實......太他孃的好了啊!
“所以,你們都聽着,拼命殺敵的時候不用怕死。等打完這仗,咱就是淮安的英雄,老子要讓你們得錢又得名,以後小日子越過越好!”
一口一個‘老子’,再也不矜持自稱‘本官’了,何瑾可謂放飛了自我。
可這樣的效果,也出乎意料的好。將士們瞬間一個個戰意高昂,止不住舉刃高吼:“大人,咱出戰吧!”
“出戰!”何瑾大手一揮,隨即戚景通也高舉令旗。各百總、把總一一傳令,激昂的鼓聲隆隆擂響。
何瑾緩緩走下點將臺,這次可沒摔跤,下面就如分濤裂浪般緩緩閃出一條通道。隨即戚景通、劉火兒、陳明達緊隨其後,衆武官跨上戰馬,一千將士開拔離場。
最後,剩下潘蕃及一衆官員站在臺上,感覺他們就像背景板。
“這小子......”看着鬥志滔天的將士離去,潘蕃嘴巴嘀咕了一聲,忍不住道:“現在本官相信了,就是他一人改寫的固原戰局。這帶兵的本事兒,恐怕比算計、實政還要厲害幾分......”
“這樣的傢伙,怎可能是那種爲一己私利、逢迎媚上的佞臣?”也就是這麼一瞬間,他徹底改變了對何瑾的印象。
可惜,潘蕃不知道的是,悄悄趁着夜色離城後的何瑾。行了半個時辰後入夜休憩,就開始心裡煩躁了。
原因無他,就是水面都被倭寇封鎖了,此番偷襲只能在獵戶嚮導的帶領下,抄密林小路向目的地進發。
而密林的夜晚溼氣重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蚊子多!並且爲了不暴露行蹤,還不能點火驅蚊,所以才半個時辰,何瑾就被叮了一身的包。
啪的一聲,不知道拍沒拍死那隻蚊子後,何瑾惱怒地單手舉起了那名嚮導,問道:“明日大概什麼時候能趕到灣口?”
“得,得一天的時日......”
“也就是說,咱差不多明晚才能趕到?”何瑾理智也清楚,古代就是這樣交通不便,順水而下兩個時辰,靠腿一天都算快的了。
“三弟,要不明日咱加快一下行軍速度。否則再露宿一晚,都要被蚊子給吃了......”戚景通是位信念強大的明代傳統武將,可就算這樣的人,也在蚊蟲的叮咬下心煩意燥。
然而這個時候,何瑾卻忽然笑了:“不,咱明天早上多休息一會兒,行軍也走慢點兒。這樣趕到目的地之前,正好還能讓蚊蟲再咬一晚。”
“爲何!......”戚景通一想到還要再受一晚的罪,不由怒氣勃發。
“二哥現在是不是很想砍人?......”何瑾就笑得更詭異了,道:“後天凌晨的時候,將士們想法兒就跟你是一樣的。而咱的突襲,要的不正是一鼓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