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衆人聚攏着要去自己家,何瑾趕緊抄近道兒奔回了院子。
可剛一進門兒,他就有些鬱悶:“秀兒小姐,你爲何如此優秀?是胭脂水粉不好看了,還是針織女紅不好玩了.......揍我兩回就算了,怎麼這次來我家發現我不在,你還守株待兔了呢?”
帶着一肚子疑惑前來的沈秀兒,本來就容易炸。一聽何瑾這“友好的寒暄”,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好在這次前來,她也不是沒收穫。
何瑾不在,她只能跟崔氏聊聊家常,而崔氏一心以爲她看上了何瑾,自然對未來兒媳婦越看越喜歡......
於是,沈秀兒也不多言,直接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開口向裡屋喊道:“何嬸兒,何瑾他又欺負我,說我不該來何家......”
這話一落,何瑾驀然感覺周身一冷。那種小動物感受到天敵的恐懼,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隨後,崔氏便抄着笤帚疙瘩、氣哼哼地奔出來了:“小兔崽子!你是自己飄了,還是覺得老孃提不動刀了?秀兒堂堂磁州城首富的大小姐,主動來咱家送錢,你還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然而,就在下意識要捂腦袋的時候,何瑾忽然發現......這次自己不用慫啊!
於是,他強撐着勇氣,挺腰直言:“娘,何家如今就剩我一個男人了,自當由兒子撐起門面!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該管的不要多管!”
老孃一下就愣了。可反應過來後,不由怒氣勃發、氣衝斗牛:“小兔崽子,你這是要造反啊!”
權威受到嚴重挑釁,老孃一記‘力劈華山’,是半點都不打算留力氣。可何瑾卻有恃無恐,就在那笤帚疙瘩要砸到他肩膀上時,忽然就聽院外炸鍋了。
“住手!何家媳婦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崔妹妹,我的好妹子,你要打殺我們的救星不成?”
“還不快放下兇器!何小令史說得對,這男人當家天經地義?更何況,何小令史還這般優秀!”
“.......”
崔氏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羣街坊,烏嚷嚷地衝進了小院兒。
衆人先不由分說奪了她手裡的笤帚疙瘩,後面還有吳嬸兒、蘭妹子一些婦人,百般說着她的不是,盡給何瑾撐腰......
等終於鬧明白這些街坊鄰居前來,是想請何瑾爲劉美娥作主時,崔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臉狐疑地言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能替你們辦這事兒?”
可不料何瑾一下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青天白日,郎朗乾坤,兩個賤籍皁隸竟敢如此囂張作惡!......諸位街坊鄰居放心,知州大老爺嫉惡如仇,最恨這些衙役欺壓魚肉百姓。”
“此事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大老爺秉公執法。在下不才,願捨出這一身青衫來,也要爲美娥嬸討回公道,對得起父親的一世英名!”
“好!”
衆街坊百姓一聽這等豪言壯語,不由激動莫名:老天開眼,走了一個何令史,又給我們送來一個何小令史......這衙前街有何家父子在,我們安心感恩啊!
唯獨老孃,始終沒從震驚中緩過來:畢竟自己兒子十幾天前還是個傻子,後來雖說有些看不透了,但還整天就在自己眼前兒晃盪。
怎麼這一眨眼......就成了街坊們的救星?
“瑾,瑾兒......這事兒你,你心裡有譜兒嗎?”
“娘你放心,兒子如今乃刑房典吏,此事本就是份內之責。況且陳銘師爺對多兒子器重,大老爺秉公直斷。此事只要兒子捅上衙門,大老爺必然會嚴懲那兩個皁隸,還美娥嬸一個公道!”
說着,何瑾當即從會懷中抽出張‘官定狀格’......就是官府發的正式狀紙,每套正副兩紙,必須按要求填寫,否則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領,收費六十文。
這種狀紙,何瑾當然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在他一筆一劃填寫着的時候,忽然就覺得還有一束狐疑的眼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回頭一看,果然見是做生意心眼兒多的沈秀兒。
何瑾不由心裡發虛,開口解釋道:“虎頭、二丫年歲尚小,我自然要替他們代筆伸冤。還有這狀紙,我也是隨身攜帶,就是爲了不辱沒先父的聲名,隨時準備着爲咱街坊們作主!”
可剛說完這話,他就意識到有些欲蓋彌彰了......但也沒辦法,畢竟還殘存着些節操,做這種骯髒事兒,他還做不到臉不紅、氣不喘。
反倒街坊們看何瑾真親筆寫了狀紙,一下就都放心了,紛紛稱讚他有良知、有擔當,不愧是何保的好兒子。
吳嬸兒和蘭妹子一衆婆娘,更是沒口地誇崔氏命好,生養了這麼個有本事兒的小子。以後呢,可不能再胡亂打殺什麼的......萬一給打傻了,這不是造孽嘛。
隨後,何瑾又吩咐衆鄰居帶虎頭看傷,照顧二丫。明日一早,他就會上稟大老爺伸冤,還懇請衆街坊鄰居造起聲勢來,一同去衙門口看結果。
街坊們見何瑾安排有條不紊,更加信服了。而此事有了主心骨兒,他們自然氣憤填膺,紛紛表示明日一定會前去助威。
一陣千恩萬謝後,街坊鄰居們這才恭敬離開,還這個小院兒一片寂靜。
老孃明顯有些轉變不過來:既爲劉美娥遭遇感到不平,又擔憂自己兒子行事魯莽,還覺得兒子的確不能辱沒了丈夫的聲名......平日明亮的眼神兒,在這會兒滿是疑惑。
最後,見何瑾和沈秀兒明顯有話,不願當着自己的面兒講,崔氏才嘆了一口氣,道:“好吧,瑾兒你長大了,娘以後不該管的就少管......你,你們聊吧,月兒你過來,陪嬸子去裡屋說說話。”
“娘,你放心吧,兒子不會胡來的......”這下,屋裡就剩下何瑾和沈秀兒。
沈秀兒眼神兒比崔氏更疑惑,但也有所不同,是疑惑裡帶着一知半解:“這麼一齣兒,是你故意弄出來的吧?”
“你,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何瑾猛然心虛起來,裝出一副激憤的樣子,努力讓額上青筋條條綻出。
可看沈秀兒明顯沒被唬住的樣子,他隨後的語氣就越發小了起來,爭辯道:“我,我哪兒知道,美娥嬸今日會出這等事兒?......”
沈秀兒黑漆漆的眼珠轉了一圈,也覺得這事兒的確有些趕巧。
但心中還是存有狐疑,故意冷笑詐道:“別裝了,你處心積慮使出這等伎倆,不就是爲了對付胡不歸?可你卻不知,今日胡不歸來沈家的時候,說他早已知曉了!”
“什麼?.......這不可能!”何瑾關心則亂,聞言不由心中巨震,無意識地便言道:“我昨晚纔想出的這等妙計,今日同賴三兒也就謀劃了一天。如此隱秘迅速,胡不歸怎麼可能......”
剛說到這裡,看着沈秀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由大爲懊惱,一拍大腿道:“糟了,中計了!你一個商賈之女,不好好學學生財之道、女紅針織,怎麼還學上兵法了?”
沈秀兒這才怡然自得起來,笑眯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爲何,你明明輕而易舉就能搞掉胡不歸,卻要偏偏如此大費周章?難道,這美娥嬸一事,真能幫你貪下整個衙前街的常例陋規?”
何瑾卻頭一擰,倔強道:“關你啥事兒?”
沈秀兒卻悠悠啜飲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陡然裝出一副驚詫的模樣:“何嬸兒,剛纔那一幕,都是何瑾他故意設計......”
何瑾立時嚇瘋了,屁滾尿流地就跑下來,捂住了沈秀兒的嘴,求饒道:“小姑奶奶,我說,我全都說了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