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丘聚一路過了午門,跨過金水橋,然後就在乾清宮暖閣的殿外......乾等着。
沒辦法,弘治大叔真的很忙。
早朝之後,總會有一些重大的政務,需要同內閣大學士們繼續商議。
再算上一些重大的籌謀劃策,也需要跟進落實......用日理萬機來形容弘治皇帝,一點都不是誇張。
然後看着頂上的日頭漸漸升高,何瑾忽然就開始有些......高興了!
因爲,到飯點兒了啊!
不管怎麼說,弘治皇帝也是一位寬和仁慈的皇帝,召見自己恰好到了飯點兒,能不留自己吃頓飯?
上次他來軍營吃了一頓,自己不吃回去,豈不是虧了?而皇帝吃的飯,那可就不是飯了,叫御膳啊!
據說,有一百零八道菜呢,而且都是龍肝鳳髓,人間難得一見的美味......
可就在他屁顛顛兒想着這些的時候,丘聚又出現了。看何瑾一副傻笑的模樣,陡然高聲扯着公鴨嗓喊道:“宣錦衣衛千戶何瑾覲見!”
何瑾這個被嚇得啊,差點沒殿前示儀,爆捶丘聚一頓。
到了殿內,他當即一個標準的叩拜禮。
不過,正準備開口拍馬屁的時候,弘治皇帝卻先開口了:“別說那些口不應心的廢話了......朕不相信,得知要將你派往邊關一事後,還會對朕感恩戴德。”
何瑾一愣,隨即想到無處不在的廠衛,登時明白自己昨日的行蹤,早就被人彙報給皇帝了。
然後他想了想,果真就不拍馬屁了,簡單言道:“微臣拜見陛下。”
弘治皇帝不由失望地愣了一下,但想想這也在情理當中,就沒計較什麼,而是又言道:“讓你等了那麼久,想必也餓了,陪朕與三位大學士一塊兒吃點吧。”
話音落下,便看到一隊身穿綾羅綢緞的宮娥們,蓮步款款,端着一道道扣着銀罩的菜餚上前。
還有宦官等人上前,給弘治皇帝和內閣大學士收拾下案几後,暖閣一下就成了餐廳。
看那些宮娥和宦官輕車熟路的模樣,便知弘治皇帝和內閣大學士,已不知多少回直接在暖閣用膳了。
然而,當甜美的宮娥小姐姐揭開銀罩之後,何瑾一下就傻了眼:說好的一百零八道菜,說好的龍肝鳳髓呢?
擺在何瑾眼前的,只有六道菜。
雖說也是精烹細炒,卻也不過尋常酒樓的檔次,與他預想中的美味,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旁的李東陽似乎看出了他的驚訝,開口道:“何千戶不必奇怪,陛下一向儉以養德,往日所食也不過清茶淡飯。今日特意爲了招待你,才通知御廚多炒了兩道菜。”
果然,再看弘治皇帝的御案上,也只是六道菜,而且菜餚還跟自己一模一樣。
一時間,何瑾不由有些感動,開口道:“陛下和大學士衣宵食旰,嘔心瀝血爲謀江山社稷、黎庶福祉,真乃大明之幸。”
聽到這話,弘治皇帝才笑了一下,道:“今日不分君臣,你就放開膽子吃吧,我等邊吃邊聊。”
說着,他一邊夾了一筷子青菜,一邊又問道:“朕欲派你去邊關一事,你已知道多少了?”
何瑾也真沒跟弘治皇帝客氣,同樣夾了一筷子菜,塞嘴裡後才含混地回道:“陛下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真話就是,該知道的臣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臣大概也猜出來了。”
“哦?......”弘治皇帝不由一愣,道:“那你來說一說。”
“陛下應當就是讓臣去當個攪屎棍,入邊關調查固原戰事的真僞......”何瑾還是邊吃邊回道。
可一旁的弘治皇帝和內閣大學士,紛紛都停了筷子,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正吃飯呢,說什麼那啥棍子......你專門兒來噁心人的是不?
然而,何瑾還十分不自覺,別人越是反感,他越是唉聲嘆氣說道:“其實這事兒,臣也只能當個攪屎棍了。”
“畢竟固原一戰,陛下已准許了保國公及前線將領的請賞。現在事情鬧了起來,臣總不能到了固原,又明目張膽地反對陛下吧,那不是純粹找死?”
這話落下,弘治皇帝不由點了點頭,道:“聰明,有這個機靈勁兒,寡人可以放心把這差事交給你。”說着把手裡的奏章遞給何瑾道:“看看吧。”
何瑾雙手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份捷報——保國公朱暉、右都御史史琳、中官太監苗逵上報,明軍於固原大捷,擊殺小王子、火篩兩部數千人,繳獲甚多!
後面的內容,就是列舉了一大堆的有功將士,請求朝廷恩賞。
整篇奏章寫得是文采斐然,尤其戰事描述更是跟小說演義一般,讓何瑾都有些張目結舌:有這樣的文筆,不來某點寫小說,實在太浪費了。
然而,隨後弘治皇帝又拿出了一堆的奏摺,道:“你手中那奏章是兩個月前的,而這些都是最近的。”
“朝臣御史聽聞了陝甘流民的上報,交相彈劾三人之罪,尤其兵部尚書馬文升,更是久叩朝堂之上。”說着,弘治皇帝又看向了劉健,道:“劉公爲了此事,還用了駁諫之權,逼着朕收回成命。”
聽到這裡,何瑾便不由看了一眼劉健,微微搖了搖頭。
劉健見狀,不由作怒言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固原之戰,且不說他們三人是否謊報軍情,至少民情洶洶,戰果存疑吧?老夫勸阻陛下暫且收回恩賞,難道也有錯不成?”
“也不能說錯了,只是事兒不能這麼幹。”
何瑾沒跟劉健正面磕,而是就事論事言道:“兩個月之前,京城尚未聽到任何前線軍情,陛下自當論功行賞,以此穩定軍心。”
“如今因朝臣彈劾參奏,便陡然改弦易張,必然會導致前線軍心動搖。若韃靼鐵騎再趁虛而入,後果豈非一發不可收拾?”
弘治皇帝聞言,不由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心中的苦處難處一下被何瑾說了出來,看向何瑾的眼神不由柔和了許多。
劉健思忖了片刻,也覺得這話有些道理,但仍舊放不下自己的觀點,反問道:“難道,就任由他們捏造戰功,謊報軍情不成?”
何瑾不由就嘆了一口氣,道:“這不是你們已經打算派我,前去調查了嗎?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暫時這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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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請賞的那些傢伙都上了奏章,到時若查出他們真的欺瞞陛下,視大明律法爲無物。陛下鐵證在手,予殺予奪,他們哪個能跑得掉?”
聽完這些,謝遷不由微微笑了起來:“晦庵公,你已年近花甲,怎麼性子還不如這小子沉穩?”
“我倒覺得這小子說得沒錯,先讓他們蹦躂一時又如何?待秋後算賬之時,他們才知什麼叫做皇威如獄!”
李東陽此時也不由點頭,沉吟說道:“不錯,事緩則圓。如今情況到底如何,我等尚未有切實證據。貿然收回成命,反倒只會打草驚蛇。”
“至於朝臣御史的彈劾,我等厚顏壓下便是。身爲陛下輔臣,理應替陛下擋住這些脣槍齒劍。”
聽着二人這般勸說,劉健也漸漸鬆了語氣,道:“若真能查出狀況到底如何,也不必急於一時......”
而眼睜睜內閣商議既定,何瑾真是越吃越沒滋味。
忍不住地,他就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嘴賤啊......淨瞎說什麼大實話!現在可好,邊關想不去都不行了。”
說着,何瑾不由可憐兮兮地望向弘治皇帝,道:“陛下,臣就想不通了,滿朝那麼多的文武。論資歷、論能力、論官職大小,各個都在微臣之上,爲何偏偏要讓臣這麼一位英俊的少年,前去邊關那裡吃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