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別喜歡這個書房,因爲不管是在書桌前工作,還是在沙發上看書,就算只是坐在窗前發呆,都覺得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進入這個房間,就有一種輕鬆的氛圍,這個書房當初是許光北親自設計的,爲我們兩個人設計的,因爲我喜歡看書,他還專門做了一個飄窗,兩邊兩個軟軟的坐墊,中間一個小矮桌,我喜歡靠在窗前看書,前面的小桌上放一杯花茶,我覺得自己能一直坐到天荒地老,我倆有一個約定俗成的習慣,就是每當下雨或者下雪的時候,總喜歡坐在這個飄窗上,欣賞着景色喝一杯。
所以剛纔我倆對視一笑,就知道了彼此想法,我起身盤腿座到蒲團上,許光北一會就拿來一瓶紅酒,兩個杯子,倒上一點紅酒,輕輕搖一搖,然後叮的一碰,小啄一口,滿心滿身的舒適,我喜歡這樣的氛圍,也喜歡這樣的安穩。
我看着窗外的雪景,許光北看着我,長久的沉默,卻並不覺得難受,很久之後,他開口說話,低沉迷人的嗓音,在我耳邊傾訴:“小杉,你覺得幸福麼?”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問,這樣正式的問出這個問題,我的心裡沒有很明確的答案呢,什麼是所謂的幸福呢。
我搖晃着手中的酒杯,對着窗外的雪景,說道:“我可能是幸福的吧,因爲你問過這個問題之後,我一時沒有什麼想法,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幸福的事,所以我應該是幸福的吧。”
許光北喝了一口酒,也看着窗外說道:“我覺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你瞭解我,我做什麼向來都是很自信的,但是就是有一件事,我沒有自信,那就是讓你幸福這件事,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在心裡是決定了,我愛你,一定要讓你幸福的,可是我們結婚之後,我慢慢的開始不自信,我總是無意間就會傷害到你,我有時候會害怕,害怕你就這樣一氣之下離開我。”
我從來不知道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結婚的時候,相互宣誓,要一輩子都相扶相持,不離不棄。可是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很多次在生氣到極點的時候,都有想過要離開他,但是我最終也沒有離開,因爲心中還是有不捨。
人們很多時候做選擇,看起來是靠理智做選擇,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靠本能,就算我有的時候,感覺很傷心很難過很失望,想要離開他,永遠不再相見,讓他後悔一輩子,但是我最終都沒有離開他,是因爲我自己在內心也做過比較,要是我真的離開他,此生再也見不到他,那麼我內心的痛苦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了的,所以我離不開他也是我本能自我保護的一種選擇,這是一種內心的隱秘的感覺,即使對許光北,我也沒法表達出口。
就這樣吧,讓他有點忌憚也是好的,我想了想告訴他:“你想的沒有錯,夫妻幾年,我想我們之間的默契還有是的,你的難過,你的開心,我都能感受的到一些,我想你也能感受到我的,有些時候,我確實是有點想要放棄的,可是我不忍心,於是就堅持下來,我明白自信如你,其實在感情上也是缺乏安全感的,所以,不要問我了,不管我幸福與否,只要我還愛你,我就不會離開你的,如果我已經不再愛你,那麼我離不離開你,對你來說,都沒什麼分別了。”
我知道許光北或許要說說姍姍的事情了,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一個坎,我們彼此都認爲對方邁不過去,或許,我們都想錯了吧。
果然,一杯酒喝完以後,許光北提起了姍姍,但是說的並不是我想象中的,讓我對姍姍好一點之類的,他說的是:“就算你已經生了小諾,其實在我心中你還是個孩子,你的思想總是那麼簡單單純,我總覺得,你不會那麼輕易就能接受姍姍,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但是接受姍姍,肯定不光是善良就足夠的,我明白這條路你走的有多麼不容易。”
“那天在醫院,我看你的表情,我差點以爲你可能會動手打姍姍了,你彆着急,你不知道你當時的表情有多嚴肅,連我看了,都有點害怕,我帶姍姍回來找你的時候,我是做好了心裡準備的,我想就算你要打姍姍,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也是不能攬着的,可是你沒有,你不但沒有打她,還說了那番話,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感動,我覺得我之前實在是太小看你了,你比我看到的還要堅強,還要寬容。”
我心裡想,他其實並沒有看錯,以前的我就是單純幼稚的,但是人總會有成長的,有的人的心智跟着年齡一起增長,在成年以後,心智就是成年人的心智,有的人的心智是需要經歷來激發的,我就是後者,以前的我單純幼稚,但是經歷了這兩年的事情,我要是還單純幼稚,那簡直就是傳說中,在電視劇裡活不過兩集的人了,因爲我經歷過,所以我懂得了很多,所以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以前的我聽到許光北剛纔說的那番話,肯定開心的不得了,因爲自己被誇獎了,被鼓勵的了,單純的就覺得很好心,但是我現在已不是那樣簡單的我了,我知道這不是許光北平時真的誇獎人的風格,他這樣費力說出這些冠冕的話,他肯定有別的原因的。
我又喝乾了杯中的酒,許光北很快的幫我又倒上,我沒有說話,靜靜的喝着酒,欣賞着雪景,等着許光北後面的話。
可能是我今天的表現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我會有什麼樣的表現,會說什麼樣的話,許光北大體都能猜到的,他沒想到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現在的我聽到這些話,知道冷靜剋制了,他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沒有等到我的回答,只好自己繼續往下說道:“你這樣寬容,真的讓我和感動了,我其實覺得最近姍姍也已經有很大的改善了,你不覺得她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麼?”
哼,我在心裡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還是爲了姍姍這個孩子,此時我應該表現出一點點豁達,這樣許光北就會真的認爲我是完全不介意姍姍之前做的事了,還會感動於我的寬容,可是實在忍不住,到底是道行太淺了。
我沒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的雪景說道:“我只希望我的小諾會健健康康,順順利利的長大。”
許光北愣了一下,瞬間也明白過來,我這話的意思,我說:“光北,我不想假裝寬容,因爲我忘不了,小諾滿臉是血的,躺在我懷中喊疼的樣子,那時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現在還記憶猶新,我可以跟姍姍說,我不怪她,我可以假裝很寬容,可是許光北,你不能逼我欺騙我自己的內心。”
許光北沉默了很久,然後低聲跟我說:“對不起,小杉,難爲你了,你剛纔說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我的快樂,我很慚愧,並不是因爲我感到不到你的感受,而是因爲我明明知道那些是你的痛點,我卻假裝不知道,爲了滿足自己,故意去刺激你的痛點,對不起,小杉。”
他原來都明白,他原來一直都知道啊,我突然覺得心酸,我渴望他真正瞭解我的內心,又怕他真正瞭解我的內心,因爲我並不完美,我內心也有黑暗的存在。
我們都不再說什麼,只是沉默的喝着酒,看着窗外的雪景,外面的雪越積越深,慢慢的覆蓋住了所有的一切,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這個世界看其實是那樣的純淨,讓人們似乎忘記了,大雪覆蓋之下,其實也有很多黑暗與污跡。
我們喝了一整瓶的紅酒,這遠遠超過了我平時的酒量,喝着喝着,我就不知道後來的事情了,最後的記憶,是我一直再說一直再說。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孩子的身影在我們的房間裡。
我以爲是小諾,小諾剛剛自己一個牀睡覺的時候,經常早晨在我還沒起牀的時候,就跑到我的臥室,鑽進被子裡,窩在我懷裡,撒撒嬌,睡一會,可她好久沒這樣了啊,我正要擡起身喊她,卻看見那個身影,匆匆開門出去了。
接着門外的光亮,我看清楚了,那個孩子不是小諾,而是姍姍,她這個時候,悄悄的來我們的房間是要做什麼呢?
我的頭有點疼,就躺在牀上不想動,一會之後,我聽見好像又有人進來了,不會又是姍姍吧,這次我得問個清楚。
我猛的坐起來,睜大眼睛,剛要開口,卻突然停住了,來人不是姍姍,是許光北,他端着一個碗,很吃驚的看着我,說道:“你一驚一乍的幹什麼呢,怎麼突然就坐起來了,嚇我一跳,來,把這晚湯喝了,昨晚你喝的有點多,喝了這碗湯,能好受一點。”
我接過來湯,用湯勺一邊攪着,一邊說:“我還以爲是姍姍呢,剛纔她趁我睡着,悄悄的進來,又悄悄的出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麼,你推門進來,我以爲她又回來呢,正想坐起來問問呢。”
許光北皺着眉頭看着我說:“你是喝醉了沒睡醒吧,我剛纔過來的時候,看見姍姍還坐在自己的小牀上呢,估計也剛剛起牀吧,你不要整天胡思亂想的,被害妄想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