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們的愛, 過了就不再回來
寂靜的夜色裡，那個不該出現的人在路的盡頭。盈盈的月光映在他的眼睛裡，破碎。
穆謹言知道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看着他的眼裡只有憧憬與欣賞, 沒有意思勢力與圖謀。可是, 就是這份純粹, 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甚至不能忍受。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有一點不正常，在那樣冷漠而功利的家庭里長大, 會陽光開朗纔怪。
他知道她跟別的女孩子不同，她很努力, 她用盡辦法拼命地想要接近他。爲了他去學習禮節儀態, 爲了他去學習經濟文學, 爲了他學習交際權術，爲了可以讓自己接近他。是的, 只是接近……他覺得不可理解，爲什麼她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什麼都不圖謀，就這麼單純的喜歡他，想要靠近他。只要對她微笑一下, 就可以看到她一整天都歡欣鼓舞的樣子, 哪怕她手裡正在處理的是多麼難搞的事項。突然間想看她難過的樣子, 她哭泣的樣子應該會很美……心裡升騰出一股惡意的快感, 這樣單純的人不應該存在於他的世界裡。
然後他做了很過分的事, 他扮演一個溫柔的情人，卻在背後悄悄地算計她。可是她卻毫無察覺, 毫無懷疑。在他們相伴的每一天，明豔的笑靨一直掛在她的臉上，那樣幸福的表情漸漸讓他產生那一種罪惡感。他想收手，卻還是沒有停止。
最終他還是沒有看到她哭泣的樣子。他故意說出那些話，傷害她也傷害自己，她還是沒有流淚，只是低着頭，緊握着發抖的拳頭，聽他吐出那些惡毒的話語。離去的時候，她終於擡起頭，在脣邊勾起一個僵硬的弧線，強撐的堅強，那個如面具一般的笑容，比淚水更讓他心痛。心痛，平生第一次，他覺得心痛了。
在之後的五年裡，她又留給他一個平生第一次，平生第一次覺得寂寞。不得不承認，在這三年裡，她給他的情感和溫暖遠遠超過那個陰森的家庭十六年來的所有。在所有的回憶裡，跟她在一起的日子總是沐浴着陽光，籠罩在淡淡的溫馨，愉悅裡。寂寞，一旦察覺便席捲而來，浸泡着，侵蝕着，從骨子裡一點一點的痛出來。
穆謹言從來不是什麼純良的傢伙，當然也知道她不可能毫無芥蒂的重新接受他，跟何況有個絲毫不比他遜色的傢伙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不過，她的弱點他很清楚，這個孩子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她真心喜歡過的人是怎樣也不會去憎恨的。於是，他在選擇了一個虛擬的世界作爲重新出發的起點，並且在第一天就遇到了他想見的那個人。看着夜魂飄忽不定的形象，他想到，在他離去的時候，她是不是也變得這樣蒼白憔悴，沉默疏離？於是，心又狠狠的疼了一下。
那個叫做“流芳”的島像是神奇的時光機，帶回了他所有的歡樂。記憶裡的花蕾已經耀眼綻放，而她眼裡的傾慕彷彿一如既往，少了那份戰戰兢兢，更加濃郁醉人。又是一個平生第一次——他開始期待，一個新的開始。
他以爲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卻忽視了那逝去的五年時光不可挽回。她已經不屬於他。
“你，已經決定了嗎？”
“嗯。”
他看着我，搖曳的樹影遮去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連同他眼裡閃爍不定的光。良久，當乍起的風歸於平靜的時候，他走到我面前：“真的不改了麼？”
“……我……”他的表情僵硬冷漠，只有跳躍的眼神裡可以看出衰敗的絕望，顫動的語音讓我驚覺他埋在心裡的感情。或許，他再次接近我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想挽回我們的過去。不可否認，有一點點心疼，他現在也許已經懂得愛人，也渴望有人愛了，可是我們終究還是已經錯過了。人總要爲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負責，我們之間有不可跨越的五年的距離，已經無法跨越。
風緒握着我的手在看到穆謹言的時候驟然握緊，隨着我的沉默，漸漸變得冰涼，相握的手心裡一層細密的冷汗。輕輕的抽出被緊握的手，回以一個安撫的笑容，十指相交。
“嗯，不改了。”挺胸，擡頭，穆謹言，我已經沒有懼怕你的理由，十指交握的手舉到他的面前：“穆謹言，你是我的過去，而這個人，是我的未來。”
我站在窗前，盈盈的月光透過玻璃撒在我身上，冰涼如水。宿舍裡今晚還是隻有我自己，整個寢室籠罩着幽藍的夜色，寧靜、安詳，卻讓我想起那人的眼。穆謹言想要我回到他身邊，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五年前他在離開前說過一句話，道不同不相爲謀。從那個時候我纔開始發覺，即使我變得在優秀，我也只是擁有可以站在他身邊的資格，而沒有站在他身邊的立場。他的立場需要的不僅僅是可以操持家務，配飾身旁女性，他需要的可以在事業上，在家族事務裡鼎立相助的人。那樣深沉而黑暗的世界裡我無法存活。或許我還是不夠喜歡他，我無法爲他變成滿腹心機的女子。如果要我抹殺我的心，我寧可抹殺我的愛情。
我和以前的我不一樣了，他也不一樣了，現在的穆謹言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會嫉妒，會跟風緒進行無意義的爭論，會……痛苦，傷心。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裡濃濃的哀傷。心裡的刺痛無法忽視，總是從容不迫、處變不驚的人這樣的悲形於色，那樣的痛光是想想就讓我覺得窒息。可是，我知道手裡緊握的那個人纔是我的歸宿，這令人心痛的男子已經是過去了。就算他是真的愛上我，就算他今後將我保護的非常好，不讓那些腐敗的氣息沾染我，可是心我只能給一次，這一顆碎了，我再沒有另一顆一樣的給他。現在這一顆，是那個像微風一樣的人用時間和愛情重新培育出來的，無微不至的溫暖與溫柔讓這一顆重生的心沒有任何瑕疵與陰影，所以這一顆心能給予的人也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