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在地上的男子,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身材瘦削,皮膚黝黑,頭戴一頂歪斜着的烏紗小帽子,眉毛狹長,眼睛很亮,薄薄的嘴脣上蓄着一綹密集整齊的鬍鬚,看上去有些刻板斯文,但卻又不失幾分精明。
後者伸手揉着自己的腰,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起身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之色,不過當他擡頭面相那名壯漢時,卻是換做了一副討好般的笑臉。
“功曹大人恕罪,在下無心佔了大人的位置,着實該死,還望大人莫要見怪,免得掃了大人的宴席上的雅興。”
那名都尉顯然沒行到後者如此輕易的就認慫討饒,連一句埋怨的話都不敢說,他頓時也就沒興趣再怪罪對方,有些不耐的揮揮手:“滾滾滾……別在這裡礙眼”
那名都郵站起身來,轉身就走,背過身後,原本臉上的討好神情瞬間變得憤悶無比,後者邊走嘴裡還一邊嘟囔:“真是晦氣,本想着來王府上蹭一頓飯,不曾想遇到這麼個渾人,要不是看你身體比我壯,拳頭比我硬,官職還比我高,老子今天非要揍得你滿地找牙不可,你別讓我有機會官復原職,否則我非得……”
“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男子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被生生的咽回到了肚子裡,後者無奈搖頭,一臉曲高和寡的落寞神色。
“這位先生請留步!”就在男子轉身走出了幾步後,後面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男子轉身看去,只見在園門外一側竟然擺放了一桌酒席,酒席上只有兩人入座,一男一女,男子面容清秀,看模樣不過十八九歲,一身華貴衣袍,很是有幾分不俗的氣度。
而他身旁的女子雖然只是穿了一件丫鬟的服飾,可是那模樣卻是生的國色天香,美不勝收,給人一種驚豔之感,饒是男子並無冒犯之心,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此刻叫住他的正是那名青年,後者嘴角帶笑正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
“這位公子,可是在叫在下?”男子衝着青年一抱拳詢問道。
“這裡還有其他人嗎?”青年笑問道。
“呃……”男子微微一滯,旋即又是問道:“不知公子喚在下有何貴幹?”
“這位先生,在下只是覺得和先生有些投緣,邀你一起來同飲一杯如何?”
“喝酒?”男子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有些不解,心道此人莫不是在尋我開心?他不禁眯眼再次細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總覺得此人有幾分眼熟,可是有說不清在哪裡見過,不過青年給他的感覺卻是並無惡意。
那名叫住男子的年輕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到園外就座的項雲,後者第一眼看到這年輕男子的時候就露出了一絲意外之色,旋即便叫住此人。
見此人的眼睛不斷地向着桌面上瞟,項雲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頓時會心一笑。
“先生不必擔心,酒菜馬上就上來。”果不其然,項雲話音剛落,正好有十幾個下人,端着一盤盤山珍海味,美酒佳餚,竟是頃刻間將整個桌面擺滿了,看這豐盛的程度,甚至比他在園內看到的還要高出一籌。
對此,項雲只是淡然一笑,隨手端起一杯酒水,仰頭飲下,氣質淡然,舉止優雅頗有幾分高貴氣質!
男子看着滿座的美酒佳餚,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沫,肚子也是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最終他還是抵擋住不美食美酒的誘惑,走上前去來到項雲身旁,隔了一個座位坐下,衝着項雲再次抱拳說道:“在下西北青風郡都郵‘嶽經’!”
“噗……!”儘管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項雲還是忍不住一口酒水噴撒了出去,幸好他早有準備轉過頭去,否則這一桌子菜餚恐怕只有自己消受了。
不僅僅是項雲,就連一旁原本怯生生猶豫着要不要站起身來的林婉兒,一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忍不住小臉緋紅,面色陡然間變得怪異起來。
兩人的異常表現實在是無法掩飾,對面這位名叫嶽經的男子自然也是看的清楚,後者有些尷尬又有些無奈的解釋道。
“嶽是山嶽的嶽,經是經書的經,家父給在下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夠如同山嶽一般頂天立地,同時飽讀詩書,將來光耀岳家門楣!”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項雲故作恍然大悟狀。
“嶽兄,在下是西北秦風城韋小寶,今日與嶽兄一見如故,特請嶽兄來喝上兩杯。”
一旁的林婉兒聽到項雲自稱韋小寶,只當是自家世子不想報上真名以免折損顏面,便也就老老實實的坐在一側沒有說話。
“哦,原來是韋兄,在下也覺得韋兄十分投緣,今天這杯酒是喝定了。”嶽經說着忍不住再次瞥一眼那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嚥了口唾沫。
當下兩人也不管宴席是否開始,端起酒杯就痛飲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同桌反正只有三人,他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兩人三言兩語間竟然就是聊得十分投緣,好似似曾相識一般。
“韋兄第,看你這一身行頭扮相,還有這麼一位貌美的丫鬟,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怎麼會坐到這園外來了。”嶽經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說道。
項雲搖了搖頭用手遮住嘴巴,故作神秘的悄聲說道:“不怕嶽兄你笑話,在下這身行頭不過是借來穿的,丫鬟是我的小老婆裝的,我不過是一個落魄士族子弟,本來尋思着進來瞻仰一下並肩王的威儀,沒想到人家連園門都不讓我進去呢。”
聞聽此言,嶽經非但沒有露出鄙夷之色,反而是狠狠的灌下一杯酒,露出一臉憤憤然的神色,深有同感的說道:“哎……想不到韋兄第跟我的遭遇一般,竟然是連列座園中的資格都沒有。”
“想當年我就算不能夠列座春來閣內,好歹也能夠坐到中園之中,想不到如今卻只能夠坐在這園外,當真是世態炎涼呀!”嶽經一臉的悲憤溢於言表。
“哦……聽嶽兄所言,嶽兄難道曾經身居高位?”項雲訝然問道,不過其眼中卻並無意外之色。
“哎……不瞞韋兄第,在下當年乃是青風郡堂堂一郡地官,掌管整個青風郡的財政大權,如今卻是淪爲了一個給郡城的衆位縣太爺送信的郵差,一個小小都郵,不入流的小官,當真是可悲,可悲呀!”
一郡之地在項雲前世幾乎相當於一省大小,而嶽經曾經任職一郡地官,相當於省財務部的部長,職位的確是不低,而都郵不過是從九品的最低微官職,兩者落差之大難怪嶽經會如此悲憤感傷。
說道這裡,嶽經竟是一連飲下三杯酒,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見他的心中何等的悲憤。
項雲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微微有些發虛,片刻後,他忽然說道:“嶽兄,看來你的日子的確不好過,不如以後跟着兄弟我一起混日子吧。”
聞言,原本一臉愁苦,黝黑臉龐微微泛紅的嶽經頓時是笑了:“哈哈……韋兄第,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想來老弟你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否則也不至於淪落到,在這種犄角旮旯的角落裡座席了。”
項雲聞言,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王爺駕到!”
就在這時候,杏壇園東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朗的嗓音,聲音不大卻是在頃刻間將原本喧鬧一片的杏壇園的嘈雜之聲盡數壓下,宛如潤物無聲,聲音清晰無比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一聽到這聲音,原本還熱鬧喧譁的宴會內,所有人幾乎是瞬間停下了交談說笑,旋即不約而同的同時站起身來,望向了東門的方向!
只見杏壇園東門外,一名白衣勝雪,頭戴紫金冠,腰繫玉帶,模樣俊逸的中年男子揹負雙手,宛如一位風度翩翩的儒士氣度溫潤,神態平和,步履悠然的走向園中。
男子身後跟着兩名頭髮花白的老者,一名身材高大,劍眉虎目,精神矍鑠,步履間帶着逼人的煞氣,另一名老者身材瘦削,皮膚白皙,遍佈魚尾紋的狹長眼眸卻帶着犀利的精光,令人不敢逼視!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名年輕男女緊隨其後,其中項驚鴻、項驚雷兄弟倆赫然在列、二人中間,還有當朝太子項乾、以及雉鳳公主項菲兒,四人皆是身份高貴修爲不俗,氣度非凡的年輕翹楚,行走間光彩照人,也是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這一行人瞬間吸引了所有在場之人的注目,特別是那行走最前方,春風和煦,充滿儒雅氣息的中年男子,後者看似溫潤如玉,並無絲毫暴戾肅殺之氣。
然而,在場卻沒有人膽敢與之對視,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雙看過了浮屍萬里,血流成河的眼眸!儘管後者看上去牲畜無害,甚至還有些溫和,但是他的身體裡卻住着一隻嗜血的兇靈,一旦顯現,便是血流成河天下震動的末日景象!
因爲他不是別人,正是有些‘風雲國戰神’之稱的,風雲國一字並肩王項凌天,一個與當今皇帝陛下平起平坐的絕頂大人物!
後者剛剛走到杏壇園東門外,整個杏壇園內站立的文官武將、豪紳貴胄這一刻宛若浪潮浮動,無數道身影匍匐在地,高呼:“恭迎並肩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彷彿雷霆炸響,在整個杏壇園迴盪,經久不絕,這些人的聲音中除了畏懼,更多的卻是一種狂熱的崇拜!這個男人足夠讓他們跪的心服口服!
卻說在杏壇園西園園外靠牆的一張圓桌上,滿桌子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餚卻僅僅只坐了三人!
當聽到‘王爺駕到’四個字,原本還吃喝的不亦樂乎,心情高漲的嶽經,猶如是被驚雷在腦門上炸響一般,酒意瞬間消退,整個人‘嗖’的一下就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旋即隔着園牆望向了東面,臉上寫滿了敬畏!
下一刻,嶽經如園內衆人一般,朝着東園方向跪地叩首,高呼‘並肩王千歲’!
後者行了大禮,轉頭這才發現,身邊的韋兄弟竟然是從頭到尾屁股都沒有離開過凳子,此刻正翹着個二郎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夾着一隻鮑魚往身旁林婉兒碗裡塞,還回過頭饒有興趣的看着從地上爬起來的自己。
“韋兄弟,王爺駕到,你……你爲何不行禮呀?”嶽經有些吃驚的詢問道。
“這裡和東門隔着一個春來閣,他又看不到這裡,我幹嘛要行禮,而且我跟他又不熟。”項雲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看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