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看着樑嫤。
“今日你醫治太后有功,可想要什麼賞賜?”
丹陽公主聞言也看向她,笑臉轉冷道:“林氏那異想天開的話,就不用在提了,我斷不會同意。”
樑嫤頷首,朝皇帝和丹陽公主行禮,“民女求聖上饒恕母親貿然擊登聞鼓之過。母親照顧家中祖父母,又要教養我和弟弟,家中生活困窘,母親身子不好,受不起這八十杖責。求聖上開恩,饒過我母親性命!”
樑嫤說完,半晌不聞皇帝說話。
她偷偷擡眼,卻恰遇上皇帝打量的視線。
她心中一驚,立即轉開視線。
皇帝的笑聲卻從頭頂傳來,“你倒不貪心,只求饒了你母親?怎不求朕,允許你和你弟弟入住公主府,並記爲嫡出子女?林氏雖入不得公主府,但你和你弟弟,畢竟是樑駙馬的親生孩子。”
丹陽公主聞言,冷哼了一聲,但卻並未出言反對。許是因爲這是皇帝的話,她不好不給皇帝面子。又許是她與梁鴻結髮多年,並無所出,心下愧疚?
樑嫤不知她究竟爲何沒有反對,但她卻不打算同意,“阿孃教養我們多年,如今阿孃身邊也唯有我們。當年阿孃與人私奔,是阿孃不對。但子不言父母之過,民女和阿弟感受到的是阿孃多年的教養之恩,親眼看到的是阿孃孝順公婆不離不棄的品質。如今斷然不會做出求謀富貴拋棄阿孃,這般不仁不義之舉的!”
皇帝聞言看着她,並未責備她含沙射影的將樑駙馬罵了一通。只略想了想又提醒她道:“如今你只是平民百姓,可到了公主府,就大爲不同了,朕念你救太后有功,可以給你這個恩惠。你真的不多考慮考慮?”
樑嫤頷首,“民女想得很清楚。”
“來人,帶林氏母子和樑駙馬前來。”皇帝吩咐道。
樑嫤頷首退到一邊,知道皇帝這是要下最後的判決了。
她不求其他,人在這社會上,有沒有地位,活得有沒有尊嚴,只靠拼爹拼娘是不行的,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或許站得高,會讓人少走一些彎路,但絕不能連底線都沒有,拋棄林三娘換來的榮華富貴,她不敢要!
梁鴻倒是一躍成爲駙馬爺,可在丹陽公主的馬鞭之下,他還有尊嚴麼?
林三娘等人很快被帶了過來。
皇帝又讚賞了樑嫤鎮定救助太后之事,對林三娘道:“你女兒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讓朕免了你的八十杖責。你意下如何?”
皇帝今日似乎很閒,也很有耐心。
林三娘看了樑嫤一眼,跪地叩首,“若草民的一雙兒女能入公主府,記爲嫡出,草民願受杖責!”
“阿孃!”樑嫤和樑明淵異口同聲的反對。
林三娘卻板着臉看了樑明淵一眼,又轉向樑嫤,“嫤娘,這是娘能爲你們爭取的最好結果……”
雖有皇帝在場,樑嫤卻是忍無可忍的沉聲道:“這是你以爲的最好結果!你把‘你以爲’的想法強加到我和阿弟身上的時候,有沒有問過,這是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阿孃,我們在洛陽
生活這麼多年,我們一路從洛陽尋來京城,沒有父親,我們不是一樣活下來了?沒有公主府嫡子嫡女的身份,我們不是一樣好好的活着?”
樑明淵在一旁連連點頭,“阿孃,我們只想跟你在一起!”
林三娘聞言,忽而掩面低聲的抽泣起來。
樑嫤忽而轉身跪下,“求聖上開恩,免除母親杖責之餘,摒除我和阿弟與樑駙馬的任何關係。從今往後,我們只是林氏的子女!”
林氏一驚,連忙去扯樑嫤的衣袖,樑嫤卻是跪的筆直,不爲所動。
梁鴻也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盯着她。
憑白撿回一雙兒女,而且女兒漂亮,兒子聰慧,梁鴻覺得,能讓林氏帶着兒子女兒到公主府做妾,是最好最完美的結果。
可不曾想,林氏和他對着幹也就罷了,這女兒也是不讓人省心的!
皇帝笑看着樑嫤,“你可知你這話的意思?”
樑嫤叩首,“民女知道,民女甘願與樑駙馬斷絕父女關係。民女自知此言實在不孝,但若有樑駙馬這樣的父親,民女更覺心中恥辱,民女甘願落得不孝之名!”
其實這種話應該林三娘來說,她和樑明淵也不會落得個不孝的名頭。
但林三娘和她想法不一,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將話說明白。
如今有皇上和丹陽公主作證,日後梁鴻便是後悔了,想要認回他們,也得多掂量掂量!
“你既知不孝,還說出這樣的話來?看我不好好管教你!”梁鴻臉色漲紅,當着衆人的面,說有他這樣的父親是恥辱,讓他臉面何在?
皇帝見他欲上前抽打樑嫤,便清了清嗓子,“樑駙馬……”
皇帝一開口,梁鴻立即站定,諂笑着向皇帝躬身。
“朕準了。”
皇帝話音一落,樑嫤立即拽着樑明淵叩首謝恩。
皇帝一字千金,從今往後,梁鴻便連他們名義上的父親也不是了,自然沒資格再來管教他們。
梁鴻伸手想要給樑嫤一巴掌。
可在樑嫤挑釁鄙夷的目光之下,只得訕訕的縮回手去。
皇帝起身來到樑嫤身邊,低頭看着她,緩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樑嫤收斂神色,恭敬回道:“民女樑嫤。”
“姓就不用改了,天下樑姓何其多,此樑非彼樑。”皇帝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樑駙馬,“樑嫤,名字不錯。你且在於宮中留一陣子,待太后睡醒了,確定耳中無礙,再行離去!”
“是!”樑嫤應道。
皇帝擡腳離開側殿。
丹陽公主看着梁鴻冷笑,“丟人現眼。”
說罷也離開了偏殿,往正殿去看了太后的情況,停了不多時,也離開了。
梁鴻在宮人們偷偷打量之下,自覺沒臉待着,灰溜溜的走了。
林三娘身子一軟,撲倒在太后宮中偏殿柔軟的地毯上。
“阿孃!”樑明淵趕緊將她扶起來。
林三娘指了指樑嫤,樑嫤來到她身邊,半蹲半跪下來。
林三娘低聲道:“過
剛易折,更可況你是個女子,這麼好強,早晚,會吃苦頭的!”
樑嫤皺眉,搖了搖頭,林三娘喘息了一口,似乎也不想再說。
樑嫤叮囑了樑明淵照顧好林三娘,自己便起身走到殿外。
林三娘和她的想法不同,話不投機半句多,估計這會兒林三娘也不想看見她,她也甚覺林三娘身邊呆着十分的壓抑。
詢問了宮中宮女,她能否在太后宮中院子裡透透氣,宮女給她指了殿後的涼亭,叫她去坐着。
又問了她是否需要茶點,樑嫤連忙謝絕了。
太后宮中自然精緻非常,每一處景緻都匠心獨運。
就連簡單的涼亭,也透出與衆不同的高貴典雅。
她在涼亭中的石凳上坐了,託着頭,估摸着太后睡上多久會醒。
她本是平民百姓,進宮的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如今又剛好叫她遇上太后“生病”,得以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露臉兒,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賜良機。
如果能交好這天底下最爲尊貴的女人,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她還怕自己會立不穩麼?
林三娘那句“會吃苦頭”,讓她心中有些鬱悶。
她甩了甩頭,專心想着該如何才能和太后攀上交情?
太后身子有虛熱之症,乃是陰虧引起。只是宮中太醫良多,且關係複雜,今日小蟲一事不難看出,宮中水深,勢力錯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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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好太后,且不讓自己陷入莫名的爭鬥和危險,似乎有些難辦啊?
樑嫤正想的投入,忽而聽到加重的腳步聲向涼亭走來。
她立即擡起頭,那個被藏在心底的人,那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便出現在了眼前。
高大的身形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走入涼亭。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也回看着他。
“世子爺……您……怎麼來了?”樑嫤立時從石凳上起身,一面行禮一面低聲問道。
李玄意甩開衣襬,在石凳上坐下。
他一舉一動,連隨手撩衣襬的動作,都是那麼引人注目,說不盡的瀟灑優雅。
樑嫤故意垂着頭,不去看他。
“聽聞太后病了,我剛好在宮中,便請命前來探望。”李玄意看着她說道。
樑嫤低着頭,感覺到他落在她頭頂的視線。
不知怎的,她臉上便有些灼熱,分明他沒說什麼曖昧的話?分明沒說是爲她而來?可她心中卻忍不住砰然跳亂了節奏。
“怕麼?”李玄意忽而說道。
“嗯?”樑嫤擡頭,不經意就撞進他專注的視線裡。
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眸深邃,望不到底,專注看着人的時候,眼底像有流星劃過蒼穹的流光,叫人忍不住沉醉。
“忽而入宮,你怕麼?”李玄意輕輕勾起嘴角,溫聲問道。
樑嫤不自覺點點頭,“有些緊張。”
“可你很鎮定,應付的也很好。”李玄意笑了笑說。
樑嫤被他的笑晃了眼,轉過頭道:“趕巧了,別的事情我不行,醫病卻是最拿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