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公主另嫁那一日,她專門放下醫案,捯飭一番,和李玄意一同去了公主府。
去了才知道,丹陽公主真是沒將她當外人吶!她另嫁,並未請衆多賓客,所到之人,除了她和李玄意以外,都是丹陽公主的幾個閨中密友。
所有賓朋加起來也不超過十人。
當新郎官兒牽着丹陽公主的手,走進正房之時,樑嫤發現丹陽公主竟有些微微的緊張。她的手握在結了大紅同心結的綢帶上都有些顫抖。
樑嫤正要和李玄意說話之時。
卻見李玄意看着新郎官兒的臉,有幾分愣怔。
再看旁人,似乎都對新郎有些訝然。
樑嫤也不禁朝那新郎官兒打量去。
新郎身量高,與李玄意也相差無幾,脊背挺得筆直。面色稍黑,五官十分硬朗,下巴線條繃得十分冷峻,有種……樑嫤想了想,總結道,有種在戰場上看過的將士的味道。
嗯,不是一般將士,應該是在沙場之上揮斥方遒的大將的味道!
不是說,丹陽公主另嫁之人是個戲子麼?這新郎官兒哪有戲子的輕佻浮躁模樣?
帶着狐疑,一直看着兩位新人被送入洞房。
位數不多的賓客被公主府的僕從請入宴席中。樑嫤靠近李玄意低聲問道:“聽聞丹陽公主另嫁之人是戲子,是真的麼?”
李玄意眼中還帶着莫名的情緒,愣了一愣之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樑嫤詫異蹙眉,還真是戲子呀?如今的戲子這麼霸氣?這麼有範兒麼?
不多時,那新郎官兒便出來招待賓客,朝大家敬酒,感謝大家能來公主婚宴。
人並不多,且以女客爲主,新郎官板着臉,表情十分嚴肅,彷彿不是置身於自己的婚宴之上,而是置身沙場一般。
大家簡單道賀幾句,也就沒了話說。
來人都是衝着公主而來,與新郎官兒並不熟悉,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衆人略坐坐,便把時間留給這對新人了。
李玄意和樑嫤也同衆人一起告辭離開。
馬車之上,樑嫤仍舊忍不住好奇,閃着一雙大眼睛看着李玄意道:“我怎麼瞧着衆人看那新郎官兒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呢?”
李玄意悵然輕嘆一聲,伸手攬過她的肩,“因爲他很像一個人。”
“像誰?”
“被先帝派往西域都護府的周將軍。”李玄意輕嘆一聲,“周將軍乃一代大將,只可惜……被奸人陷害,死在西域。”
樑嫤聞言,有些愣愣的出神,“那丹陽公主和周將軍……”
“見到今日新郎官兒以前,我也不知此事……可如今想想,當年聖上要催着給姑母定親之時,姑母那般急匆匆的就挑中了梁鴻,應該不是沒有原因的。”李玄意緩緩說道,“這新郎官兒不禁面容與周將軍相似,周身的氣質,一舉一動,都是刻意模仿周將軍,應是常年累月練習所得。若不是知道周將軍已經沒了,我甚至將他認錯。”
樑嫤
嘴巴微張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想來梁鴻一定是有所察覺,所以纔會在我爲丹陽公主治病之時,百般阻攔?後來又偷走我的醫案,威脅要藥廠的紅利。”
李玄意臉色微冷,“你何須對他仁慈,本就是他不仁不義,便是生父又怎樣?”
樑嫤笑着握住他的手道:“我不是仁慈,只是還不到時候,他必會爲今日之事付出代價,我都有耐心等,怎的你倒是比我還急?”
李玄意伸手與她十指相扣,“我寧可受委屈的是自己,也不想有人能欺負你。”
樑嫤笑着枕在他肩頭。
樑嫤回到自己家中,繼續奮力整理書寫着醫案。
連阿醜都笑話她,真是寫成書呆子了,她也只是笑笑不爲所動。
上官夕跑來說,荷楓園的桂花都開了,整個府上都飄滿了桂花的香氣,荷楓園的鵝卵石小路更是鋪了厚厚的一層金色的桂花。爲了讓她去一睹美景,她都不讓家僕去荷楓園打掃,唯恐破壞了那自然的風光。
樑嫤卻還是沒有應邀前去,“桂花明年還會開,荷楓園明年還能去,我卻是要抓緊時間寫醫案!”
如果能在大婚前將第一冊完成,就最好了!樑嫤想道。
參加完丹陽公主婚宴沒幾日,便聽聞宮中傳來丹陽公主被聖上責罵的消息。
丹陽公主一直在京中囂張跋扈,平日裡更是沒少跟人動鞭子,從不曾聽聞聖上責罵過她,聖上跟丹陽公主感情好,更是衆人都知道的事情。
這次丹陽公主被責罵,自然讓人意外。
但是知情的人卻不難理解。堂堂大周長公主,先是與夫和離,後又嫁給一個戲子,將皇家的臉面都給丟光了,聖上惱怒也在情理之中。
樑嫤聽聞這件事的時候,正在整理資料,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擡頭看向站在窗口給她爆料的阿醜。
“那現在聖上打算如何?”
阿醜搖了搖頭,“沒傳出聖上的打算,倒是聽聞,丹陽公主和聖上大鬧了一通,惹得聖上很是不快。”
樑嫤狐疑,“丹陽公主一向得聖上喜歡,且她不是不懂輕重的人,這種時候怎麼能跟聖上硬抗呢?說幾句軟話不是更好?”
阿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所謂旁觀者清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人在衝動的時候,還會顧慮那麼多麼?”
樑嫤點了點頭,便沒有再關注這件事,卻不想到了下晌的時候,李玄意突然來了,並帶她一起到宮中爲丹陽公主說請。
宏大威嚴的殿中,聖上冷着臉端坐於上,丹陽公主眼睛微微腫着,臉上顏色也很是難看。
樑嫤第一次覺出丹陽公主的柔弱,在她印象之中,丹陽公主都像夏日的陽光,張揚而肆意。
“求聖上成全姑母,姑母這些年,其實心裡很苦……”李玄意緩聲說道。
丹陽公主卻是喚了他一聲,“景王!不必多言,我已經嫁給他了,聖上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這都是事實!今生我只是他的妻!”
“
丹陽,你什麼時候也跟孩子一般學會了胡鬧?你還小麼?嗯?朕一向覺得你做事有輕重,當初嫁給梁鴻也是你自己選的!他的妻兒……”聖上看了一眼站在殿上的樑嫤,蹙了蹙眉頭繼續道,“他的妻兒尋到京城的時候,你沒有和離,如今又胡鬧什麼?你在驪山不是有溫泉莊子麼?將他養在莊子上有何不可?”
樑嫤垂了眼眸忍笑,原來丹陽公主養面首的事兒,聖上是默許的呀?難怪那麼囂張呢……
丹陽公主卻是搖頭,“我已經嫁給他了。”
“你!”聖上大怒。
李玄意忽然道:“聖上可曾見過新駙馬?”
聖上瞥了他一眼,顯然是對“新駙馬”這個稱呼有些不滿,“朕怎麼會見過?”
“那便懇請聖上召見他以後,再做定奪吧?”李玄意說道。
“不不!不要見,不要見……”丹陽公主卻忽然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驚慌的看着聖上,看着李玄意,“不要見!不要召見!他是我的相公!我的!”
樑嫤看着丹陽公主有些崩潰的眼神,心中甚是不解,她慌亂的模樣和平日簡直判若兩人。
聖上見狀倒被勾起了好奇,衝一旁伺候的宦官點了點頭。
那宦官立即心領神會的退下,去傳召新駙馬覲見。
樑嫤等人等在殿中。
丹陽公主見聖上不顧她的阻撓,眼神有些失魂落魄,她無力的跌坐在一旁,目光空洞洞的看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語。
樑嫤豎起耳朵費力辨別,才隱約辨別出幾句話來“不要再去西域”、“我和他同去”、“永不分開”……
丹陽公主改嫁的戲子被帶上紫宸殿的時候,氣質仍舊如同那日在公主府成婚之時,毫無慌張畏懼的神色,挺拔的身姿更如同他正置身於沙場之上,帶領着千軍萬馬揮斥方遒。
聖上見到他的時候,也不免愣住,表情和那日在婚宴之上,第一次見到他的賓客們無異。
“這……這是……”
“聖上萬安,某楚凌生叩見聖上!”新駙馬朝聖上行禮。
聖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說,你叫什麼?”
“某楚凌生。”他神色毫不慌亂的淡然說道。
通身的氣質,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見到聖上的百姓,淡定從容不迫,氣場強大。
樑嫤在心中感慨,這樣的戲子,倘若在現代必定是影帝級的人物啊!李玄意說他是刻意在模仿周將軍,能將另外一個人模仿到骨子裡,也是一種本事。
樑嫤看向他的眼睛,卻見他眼中毫無波瀾,便是面對聖上,也如古井一般沉定。
難怪丹陽公主爲了嫁他,不惜和聖上作對,觸怒聖上。
他的眼神讓人感覺到,他不是一個戲子,不是楚凌生,好似他就是那個與戰場之上可以鎮定自若的大將!
聽聞周將軍實乃一代名將,被人陷害死在西域都護府之前,大周名將無能出其右者。
這戲子的氣勢,就不難讓人感覺到這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