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遠話音剛落,周昊蔚微微一笑:“知今則可。”
這是第二題了,在場的人全都精神一振,深思起來,不等他們想到出處,燕遠就道:“今之於古也,猶古之於後世也。今之於後世,亦猶今之於古也。故審知今,則可知古,知古則可知後,古今前後一也。”
燕遠背了書之後根本不懂靈活運用,平常跟人聊天,也就完全沒辦法讓人感受到他“學識淵博”,但他確實將能背的書全都背的滾瓜爛熟,而且因爲他背書的時候有些“不求甚解”,因此這種隨便抓幾個字出來讓人背書的題目,別人背不了,他卻可以頭頭是道。
但別人又怎麼會知道這一點?一時間,有些人對燕遠敬佩萬分,又有些人驚疑不定。
今科狀元就是屬於敬佩燕遠的,他自認學富五車,這兩句話也看到過,但根本做不到像燕遠這樣熟悉,忍不住就誇獎起來:“小友真是博學多才,讓人敬佩!”
狀元這一誇,其他人自然也紛紛誇了起來,從燕遠的字到燕遠的學識無一不誇,只把燕遠誇成了一個大才子。
燕君一直遠遠地看着燕遠,之前太子等人誇獎燕遠的字的時候,他就覺得荒謬,只以爲是燕遠身邊的人代寫的,現在燕遠隨便背了兩句話就被人這樣誇,他更是覺得不忿。
要不是想到了之前自己的悽慘遭遇,他怕是早就衝上去了,而現在……燕君轉過頭,想要從溫瑞麟那裡的得到認可,卻不想竟看到溫瑞麟正癡癡地看着燕遠。
溫瑞麟這樣的表現,讓燕君心裡一怒,偏偏他身邊站着的還都在誇着燕遠……
“什麼博學多才?他怎麼可能博學多才!”燕君終於還是站了出來:“燕遠是誰,在座的很多都認識吧?長公主的獨子的名聲,京城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太子殿下,你就算寵愛自己的表弟,也不該欺騙天下學子。”
燕君也知道自己這樣做莽撞了,但他確信燕遠的字、燕遠的學識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他在這些學子面前拆穿,就算得罪了太子,也能在仕林裡有個好名聲。
而太子……他之前得罪的難道還少嗎?
認識燕遠的人,很多都以爲之前的那一切是太子幫燕遠揚名,他們雖然不明白太子爲什麼要這麼做,卻識趣地沒有拆穿,但燕君站出來了。
這些人可惜地看了燕君幾眼,然後就有不喜長公主作爲,又不滿太子行爲的人同樣站了出來,出言附和。
就連那些之前對燕遠敬佩萬分的人,現在的表情也已經變了,長公主休夫的事情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長公主的獨子比常人蠢笨甚至癡傻,這件事自然也傳遍了京城。
雖然燕遠看起來一點都不傻,他這個年紀也不該比得過在場所有的學子。
“太子殿下,燕遠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數月前燕遠還連三字經都背不全,怎麼可能短短數月,就有如此學識?”燕君又道。
“你這是覺得我幫人作假?”太子冷哼了一聲,看向了燕君。
燕君心裡一跳:“太子心疼表弟……”
“你不用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不就是覺得我與太子聯手,欺瞞在場的學子麼?”周昊蔚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一開始提出這個方法之時,就說了輪流出題,你要是不滿,不如就先出上幾題。”
如今的方法,要解釋根本就解釋不清,燕君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是看到太子自信的表情,他卻下意識地擔心起來。
不,他根本不用擔心,燕遠的本事他再瞭解不過……燕君擡起了頭,回憶了一下不久前看過的一部書:“親也慈親!”
燕遠看到燕君的時候,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有些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但這並沒有影響他背文章:“孝子之重其親也,慈親之愛其子也,痛於肌骨,性也。”
“殺人義兵。”
“得良藥則活人,得惡藥則殺人。義兵之爲天下良藥也亦大矣。”
……
燕君一連說了幾個,在其他的學子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燕遠卻都很快就答了出來,而這情況,讓燕君的臉色越來越白。
“行了,你的題出夠了吧?該換別人了。”太子突然打斷了燕君,然後看向了旁邊的旁邊的狀元。
那狀元早就在琢磨着題目了,飛快地說出了四個字,他那四個字是從一部史書裡挑的,那史書並不在科考範圍之內,在場的學子即便看過,多半也不會背,他已經做好別人答不出的準備了。
但是,就像之前燕遠用最快的速度答出了燕君的題目一樣,這次他也很快就答出了這狀元的題目,因爲喜歡這個之前誇獎了自己的人,他還特意多背了幾句。
“燕公子博學多才,在下佩服!”狀元立刻就服氣了。
其他人見狀,紛紛出起了題目,這些題目裡面也有很簡單的被其他學子答了出來,但那些難的,基本上卻都是燕遠答的。
當然,期間也有那麼兩題燕遠沒答上來,這卻是因爲出題之人選了特別偏僻的書籍,那書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沒聽說過。
這麼一圈下來,一開始衆人對燕遠的質疑,早已消失殆盡,甚至很多人都開始覺得流言不可信——是誰說長公主的獨子是個傻子的?一個傻子,竟然將他們這些讀書人全都比下去了!要是傻子真的這麼厲害,那他們也去做傻子好了!
這場瓊林宴,就好像完全是爲燕遠辦的,在宴會上,哪怕是狀元榜眼之類,對上燕遠也只能暫避鋒芒。
而燕遠越是出色,燕君的臉色就越是難看,一直被他俯視看不起的人竟然比他出色了這麼多,這比之前被長公主鞭打更讓他難受。
燕遠怎麼會這樣?這根本就不是燕遠!
燕君的臉已經扭曲了起來,看向燕遠的時候滿是痛恨,恰在此時,周昊蔚好似突然發現了他:“燕君,今天的瓊林宴有太子參加,除非收到請帖,不然決不能擅闖,你既不是進了三甲的進士,也不是當朝勳貴,無故出現在這裡,又質疑太子,是何居心?”
燕君一愣,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侍衛抓住了他,恰在此時,溫瑞麟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你們幹什麼?爲什麼抓我?”
燕君和溫瑞麟都在掙扎,周昊蔚看着這兩人,眼睛微微一眯。
這兩個人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是偶然,事實上,是他專門安排了人將他們帶進來的,而他之所以要讓他們進來,一方面是爲了要讓這兩人看看燕遠的風光,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能治他們的罪。
當今聖上性子有些綿軟,雖然對燕家和溫家都已經氣急,但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卻也只是削了官職,但他卻並不想便宜了這兩個想要害人性命的人。
既然沒有證據,就製造點證據好了!這次擅闖瓊林宴的事情,正好就能把燕君的舉人功名革了,然後再把他們送進順天府住些日子。等他們從牢裡出來,也完全可以再製造一點別的情況……
吩咐那些侍衛將掙扎不休,嚷嚷着是有人帶他們進來的兩人送去官府,周昊蔚看向了燕遠。
燕遠坐在那裡,看着溫瑞麟被抓走眼裡沒有絲毫波瀾。
這樣的表現,在很多人眼裡都是絕情,周昊蔚卻不知爲何有些欣賞。只是欣賞歸欣賞,他將來的情路,恐怕並不好走。
但不說他是真心喜歡燕遠,就說眼下週家的情況,他和燕遠在一起也是最合適的。
他有滿腔抱負,而想要實現自己的志向,就必須身居高位,偏偏周家如今的權勢又在當今聖上的縱容下有些過大了……
他要是與人強強聯姻,必然會惹來性子和聖上不同的太子的忌憚,而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兒,除了能延續子嗣以外,卻根本沒有其他任何好處。他本就不喜女子,對子嗣也不期,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找麻煩?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他乾脆也就放任了自己對燕遠的喜愛。
“太子哥哥,蔚哥哥,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燕遠眨着一雙在他稍稍瘦了一些之後就變得大了很多的眼睛,滿眼期待地看着太子和周昊蔚。
他長這麼大,雖然長公主一直將他保護的很好,但閒言碎語依然聽到了不少,別人看他的目光更常常飽含同情,今天這樣的情況,以前從未遇到過,一時間只覺得揚眉吐氣,暢快無比。
“小遠,你今天很棒!接下來你繼續跟你蔚哥哥學學吧,過些日子宮裡有宴會,我再帶你去參加,如何?”
“好。”燕遠立刻就點了點頭:“宮裡要舉辦宴會,是爲了歡迎薛將軍嗎?”
“是啊。”太子微微一笑,看到燕遠滿臉期待,突然又有種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的感覺。
當年長公主和薛無畏燕成順的糾葛,他也是知道的,在長公主下嫁燕成順之後,薛無畏卻是得先皇賜婚,娶了李貴妃的一個外甥女。
李貴妃是想拉攏薛家,但她的那個外甥女卻驕縱任性,嫁進薛家之後仗着有李貴妃做靠山,硬是將薛家攪合的一團亂,薛無畏的一個妹妹,在得罪了她之後,甚至被她當衆扇了幾十個耳光。
表面上都能這樣,私底下就更不用說了,薛無畏起初還因爲是皇帝賜婚呆在府裡,後來卻能避則避,宮變之時,更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當今聖上這邊。
薛無畏立下從龍大功,他的妻子雖然是罪臣之女,卻也沒有被降罪,但自那之後,薛無畏就請旨戍邊,再也沒有回過京,就連十年前他的那位妻子去世,也只讓他的侄子胡亂操辦喪事。
現在,薛無畏要回來了,他的父皇,似乎還打算做媒。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