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前輩告知。”
“你待如何?”
“前輩勿憂,在下自有應對。”
“……”
宋遊一覺醒來,仍在山洞之中。
甚至洞中火堆尚未完全熄滅,只是沒有了明火,木柴仍然透出猩紅的光,陣陣暖意從那方傳來。
自家三花娘娘化作人形,正用乾淨的帕子擦拭着剛洗乾淨的鍋碗,擦掉水分,放入行囊中。
“你就睡醒了?你才睡一小會兒,三花娘娘纔剛騎着老虎去把碗洗了回來。”女童聽見他的動靜,閃電般的扭頭看他。
“三花娘娘辛苦了……”
“三花娘娘不辛苦!伱不睡了?”
“已經睡醒了。”
“就這麼一小會兒~”
“本就只是吃了粥後,犯飯困而已,無需睡太長時間。”
“飯飯困!”
“就是吃了飯後,尤其是吃了米麪後,會感覺腹中滿足,身體暖和,腦袋就會有些昏沉,想要睡覺。”宋遊頓了下,“煮得越是軟爛的米麪、吃得越多就越會這樣。”
“米麪?”
三花娘娘已將所有鍋兒碗筷擦淨水分,放入行囊中,回過身來面朝他盤腿坐着,仔細一想,才驚訝發覺,好像真的是這樣。
貓兒以前是很少吃米麪的,自從跟隨道士的時間越來越久,道行越來越深,纔開始吃一些米麪。每次也吃得有多有少。道士沒講之前她倒是毫無所覺,道士這麼一講,她纔想起,有時自己米麪吃得多了,好像確實會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覺。
只不過貓兒本就懶散貪睡,三花娘娘雖不懶散,卻也貪睡,睡眠細碎化,經常動不動的犯困,想睡覺。有時隨地就睡了,有時則在充沛的精力和強烈的玩耍欲下不管它,繼續做自己的事,自然也就沒有察覺,只當是正常想睡。
如今一想,吃了耗子之後就沒有這麼明顯。
三花娘娘不禁陷入深思。
深思過後,下了結論:
“米麪有毒!”
“非也……”
“就是有毒!吃了頭昏!耗子沒毒!”
“……”
宋遊懶得與她多說,只懶洋洋的爬起來,整理一下衣裳,對她說道:“接下來我們要往西邊去了。”
“西邊?”
“隴州,西域,沙都以西。”
“什麼時候走?”
“最好現在。”道人說道,“而且還要飛得快一點。無需全速飛行,但要比正常飛快上一些,最好今日黃昏之前到達。”
“好的!”
女童神情嚴肅認真,毫不拖泥帶水,剛一答應下來,就立馬彎腰,拿起地上的行囊要往外邊走。
“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三花娘娘了?”
“不會!一點不會!”
“那可真是多虧三花娘娘了。”
“對的!”
女童精神十足,元氣滿滿,因自己有所付出而感到開心,爲自己能體現價值而覺得滿足,這樣的人自有一種美好的感染力,能讓宋遊的心情也變好起來,哪怕即將對上天宮第一戰將,久負盛名的鬥部主官金靈官,好似也無傷大雅了。
尊者山已然復春,連綿山間,有一白鶴飛去,直入雲端,往西而去。
……
大漠深處有商道,駝鈴聲陣陣。
天氣依舊炎熱,乾旱並未緩解,大漠之中只有少數極度耐旱的植物能在砂礫碎石之間生長,隔得遠幾乎看不見,地面本就少得可憐的水汽在高溫炙烤下持續蒸發,扭曲了空氣,更添炎熱的感覺。
大晏時局混亂加劇,朝中對於邊疆各地掌控力明顯下降,要說對於絲綢之路沒有影響,也是不可能的,不過絲綢路上的遍地黃金仍然吸引着無數商人來往其中,絡繹不絕。
這裡是最乾旱的地方,最長的一條路,橫穿戈壁,千里無人煙,已然成了絲綢路上的第一大關。
所幸中間有個花巖山,乃是來往商道匯聚之處,以前就是商旅行人遮陰歇腳的地方,花巖山下又有個滴水泉,也叫神仙泉,乃是數年前神仙留在大漠之中的一口神泉,這才讓這條商道得以維繫,讓過往的商旅行人能在此補充飲水,不至於乾死渴死。
這裡大抵也是整條絲綢之路上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
“嘿!駱駝不能進泉水欸!”
“誰敢讓駱駝馬騾進了泉水,在泉水邊撒尿拉屎,要被打死的欸!”
“……”
有人扯着嗓門大聲怒斥。
有人慌張無比,連忙將不聽話的駱駝拉回來。
大漠深處,救命的泉水,不管是不是神仙留下,都該被來往行人所尊重,這是行走於大漠之中的人的自救之道、處世之道。
泉水清澈見底,映出岸邊衆多身影,駱駝跪趴着低頭飲水,來往之人衣着各異,樣貌不同,明顯看出來自不同國度地區,又有一名年輕道人拄着竹杖,帶着一名身着三色衣裳的女童走過。
“有仙鶴就是好,以前我們走了多久,才從那邊走過,現在有了仙鶴,一下子就飛到了。”
女童左右扭頭,環顧四周,似乎也有些感慨。
“那不一樣。”
道人駐足停步,彎腰掬水。
泉水清冽入口回甜。
女童見狀也取下水囊,彎腰裝水。
“腳不準踩進去了!”
又有不同的聲音大聲喊道。
三花娘娘聽見呵斥,下意識以爲是在喊自己,連忙低頭一看,後退一點,發現自己並沒有踩到水中去,又順着聲音看去,發現那人是在呵斥自己隊伍裡的另一個人,她扭頭看了一會兒那一行人,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泉水,神情微妙,不知想些什麼,這才搖頭晃腦的拋開思緒,繼續上前裝水。
遠方正有一輪日落。
“今夜便拜託三花娘娘與燕子在這裡等我吧,我去大漠深處走一趟。”道人直起身來,擡頭看天,像是已然有所察覺,“等明早再麻煩三花娘娘駕鶴帶我去天盡山。”
“你去哪裡?”
“大漠深處。”
“去做什麼?”
“自有要事……”
道人如是說着,已然轉身,拄着竹杖邁開了腳步。
女童站在湖邊,拿着水囊,愣愣看着他。
道人身影越行越遠。
湖邊除了女童,滿是商旅行人與駱駝的身影,其間也有別的人看向道人,露出疑惑的神情,覺得熟悉,卻又不敢確認。
花巖山下過於雜亂商旅駱駝,從山上掉下來的碎石,自建的木屋,遮陰的棚舍,道人行走其間,身影常被遮擋當他的身影再次被一塊大石遮擋的時候,在一個剛好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見他、看向他的瞬間,道人便再也沒有從這塊石頭後走出來。
天色越來越暗。
大漠雖有起伏,遠看卻是平整一片,就如有着細波的海面,站上山丘高處,一眼能看到天盡頭。
頭頂早已漆黑,繁星一顆接一顆的冒了出來,天邊霞光如夢似幻,令人心醉。
“轟!”
夜空一道神光,連通天地!
剎那之間,有天神降世!
道人拄杖站在土丘之上,靜靜等他。也是金靈官早有知會——
這般爭鬥,一方乃是伏龍觀當代,替天行道,自然心懷正義,一方乃是天宮一部主官,民間赫赫有名的戰神,不說德行,起碼有着應有的驕傲與剛直,自然都沒有當着衆多凡人爭鬥、波及凡人的道理。
因此尋了這一大漠無人之地。
只見金靈官顯出尋常降妖除魔的神軀法相,怕有上百丈高,全身像是黃金鑄就,又身披金鱗戰甲,手持黃金鐗,背後斜揹着一杆巨大神槍,像是長在了背上。而他面容不怒自威,額上多了一隻豎眼,滿身神光熠熠,照亮戈壁十里,更甚天邊霞光,亦輕而易舉的將滿天星光壓了下去,儼然一尊不敗戰神。
“伏龍觀當代身在此地,可是要去天盡山?”
聲音滾滾,似從九天之上來。
“正是。”
“大膽妖道!凡人之軀,竟敢妄圖染指神靈登天路,罪不可赦,吾奉天帝詔令,特來降你,還不速速引頸就戮!”
“恭候多時。”
道人只是如是說道。
聲音清淡,夜風中很快就消散。
“難道你以爲此地分屬西域,遠離中原香火道場,就能在本座手下佔到便宜?”
“此時已入夜,滿天星斗,正是將軍善戰之時,何來這麼一說?”
“狂妄!”
皆是立場堅定之輩,何須多言?
“星光來!”
披甲的黃金巨神手持金鐗,伸手遙遙一指,指向道人——雖然此刻孤身一神,身後沒有一兵一將,卻有號令千軍萬馬之勢。
“刷!”
滿天星光頓時彷彿受其召令引導,全都光芒大盛,星光匯聚成束,降下凡間,打在道人所站之地,成了毀天滅地的一擊。
“轟隆……”
道人方纔所站的山丘頓時崩碎,山石亂濺,塵埃沖天,氣浪沿着大漠迅速盪開,彷彿是要撕碎天地。
鬥部主官,聚引星光下界,沒有誰可以擋得住這一擊。
火神不能,山神不能,真龍也不能。
伏龍觀的道人同樣不能。
只是不知何時,道人已經到了另一個方向,距離金靈官更遠的地方。
擡起竹杖,往下一頓。
“天道無極,大地浩茫,在下宋游上古地聖傳人,而今順應天道,召請地脈靈韻現世,化爲山神,誅殺惡神!”
無數流光自他身上飛出,如星如雨又如螢,剎那間也蓋過了天上繁星的光芒。
天邊霞光正盛,大地都成剪影,星雨流螢便落入這黑暗的大地之中。
廣袤戈壁,靈韻無邊,彷彿沉睡多年的上古神靈,一時受其號召,頓時睜開了眼。
“轟隆隆……”
大地塌陷開裂,瞬間成了一道深淵峽谷。
深淵峽谷長不知多少,寬不知幾何,像是大地裂開的傷疤,又像通往地底神靈的通道,無數山石向其中陷去。
“嘭!”
卻又有一隻巨手伸出來,扒住了大地裂縫的邊緣。
一尊堪比山嶽的巨人爬了出來。
道人站在遠處,卻沒有停。
靈光繼續飛出落地。
又有兩尊巨人爬了出來,都有百丈高,有如山嶽,比起金靈官降妖除魔的法相也一點不低,腰背更要雄壯許多。
“化爲山神……
“誅殺惡神……”
金靈官站在一片黑暗的大地上,背靠天邊一線霞光,看着這三尊地脈巨人,卻是露出輕蔑之色。
“一片螢火之輝,焉能與滿天星斗爭光?區區地脈化身,也敢與天神鬥?
“便看看誰是惡神!”
金靈官轉身揮舞金鐗,無邊巨力自腳下起,大地也被他踩得開裂,全身神力匯於一處,只用蠻力,打向其中一尊地脈巨人。
地脈巨人則是擡臂而擋,舉手投足間亦是巨大的風聲。
“轟!”
地脈巨人靈韻十足,身軀能支撐起這麼大的體型,能與當初的巨星神正面對碰,自然遠不是尋常山石的硬度,此時那堪比小山一樣巨大的手臂與神將金鐗相碰,自是山崩地裂一般的聲響。
靈光迸射,塵埃頓起。
卻是無數碎石轟隆之下,砸在大地之中,如同落入一片黑暗的海,不乏火星迸射而出。
地脈巨人一條胳膊頓時崩碎。
不僅如此,金鐗打碎了巨人一條胳膊之後,竟還餘勢不減,打到巨人身上,直接嵌入了巨人的半邊身軀裡去。
只此一擊,便知曉金靈官與巨星神的巨大差距了。
“哼……”
一聲冷哼,在天地間迴盪不絕。
“轟隆隆……”
另外兩尊地脈巨人踏着沉重的腳步,身如山嶽,眼如地火,向着金靈官猛衝過來。
地上亦是許多山石騰空而起,整片大地的古老靈韻都在道人的號召下,奮力修補着先前那尊地脈巨人碎裂的手臂與身軀。
這還不夠。
道人又換了一個法訣。
“去!”
頓時又是無數靈力,帶着不同的光澤,劃過夜空,卻不是落入大地,而是飛向三尊正與金靈官相鬥的地脈巨人。
“嗡……”
第一道流光打在巨人身上,頓時沒入其中,盪開一圈漣漪,將巨人身上一大塊山石化作了金色。
隨後無數道流光接連而至,紛紛落在三尊地脈巨人身上,一道又一道,靈光在夜空中盪開一圈圈漣漪,勾勒出巨人輪廓,每一圈漣漪最後都化成金色的光澤,從一圈圈連成一片,覆蓋了三尊地脈巨人全身。
“點石成金?”
金靈官退到遠處,扭頭看去,方纔道人所站之處已經沒了他的身影,左右搜尋也找不到他藏身何處,面前只剩三尊巨人。
巨人與他同高,膀大腰圓,腳踏大地,地上無邊靈韻做爲支撐,渾身已成金色,彷彿巨神。
“鼠輩……”
金靈官不屑說道,卻是毫無俱意,反倒戰意更濃。
“區區小術,焉敢稱金?”
雙方瞬間就已交觸,又戰在一起。
只是此前是金靈官對地脈巨人一邊倒的壓制,金鐗一揮就能擊碎地脈巨人的手臂頭顱,隔空一掌,亦能輕鬆將之擊退,星光一聚就能從上到下洞穿地脈巨人的身軀,神光大盛之下,哪怕三尊巨人同時攻來,也能輕鬆應對,天神似乎比地神更爲強大,多虧有廣袤大地靈韻支撐,地脈巨人碎了又被修復,三尊輪流來,才能勉強撐住。
然而如今金光護持之下,地脈巨人堅比神軀,卻已能抗住他的金鐗。
短暫之下,雙方有來有回。
一方是大地古老的靈韻,一方是天上善戰的神靈,卻不知勝負幾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