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身體不適,比賽之後例行的覆盤並沒有進行,韓國代表團一行人匆匆地離開了北京棋院,與下午到來時的無限風光形成了相當強烈的對比。
記者們不是都會顧忌到受訪對象的感覺,終究參與這次比賽報道的媒體並非全是象孫敏這樣的專業圍棋記者(雖然只是實習),相較於棋盤上的戰爭,他們更感興趣的是雙方棋手身上的故事。雖然李寬蓮出了衛生間後便在同伴的護送下快速登上豪華大巴,使得準備不足的記者們只來得及留下幾張有些模糊的照片,但韓國代表團的團長卻因爲爲了掩護大部隊的離去而身陷重圍。
“金團長,經過了今天的比賽之後對此次十番棋大戰您有什麼預測?”十多支話筒伸到了團長身前。
“王先生的實力很強,超過了我們原來的預計,是位很難對付的對手,但我們對李寬蓮依然有信心。”金團長避重就輕地答道。
“這是否是說您認爲李寬蓮仍然能獲得十番棋最後的勝利嗎?”
“是的。我說過,我們對李寬蓮依然有信心。”金團長重複道。
“據北京棋院的院長所說在這一次的比賽中王子明沒有一招疑問手,是一局完勝,那麼講問您對李寬蓮的信心來自於何處?”
“李寬蓮今天的身體狀態並不太好,影響到了實力發揮,所以並不能因爲偶然的一敗就斷言比賽最後的結果。此次比賽是十番棋,後面的比賽還很漫長,中國有句老話,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金團長帶着公式化的微笑答道。
“請問李寬蓮比賽最後流鼻血是什麼原因?是不是他身體有病?”這是今天這場比賽的最大看點,對於耍筆桿子的他們只憑這一點就可以寫出半個版面。
“有可能是因爲休息不好的問題,具體的原因還需要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雖然誰都知道他是因爲精神過於緊張導致鼻血外涌,但要如此回答不等於自損士氣。
“那麼這是不是會影響到今後的比賽?”
“絕對不會,韓國棋手的性格就是絕不躲避挑戰。”擠過人羣,金團長終於逃過了記者們的狂轟亂炸。
與金團長的落荒而逃相比,王子明處理這個局面的能力就強的太多。比賽結束之後,除了坐在棋盤旁邊簡單回答了幾個關於這盤棋技術方面的問題便一言不發,所謂言多語必失,在這些無冕之王且好奇心極重的記者面前,除非是想做個透明人,否則最好的辦法就是閉上自已的嘴,要知道自已今天要敢說贏的輕鬆,明天報紙上登出來標題很可能就是《王子明談笑論兵,韓國人不堪一擊》,這種事在他年輕的時候可是經歷的太多了。
當然,對記者採取不合作態度也是不行的,所以三十六計走爲上,當有關技術方面的問題一答完,王子明立刻起身在管平的護送下離開了賽場,至於理由嘛,也簡單,要回去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比賽,如此官冕堂皇的理由沒有誰可有反駁。
隨他一起而去的還有李家姐妹,以及孫敏,管平的車很寬敞,三個女孩子都很苗條,一起坐在後座並不擁擠。
“王大哥,很累嗎?”看到王子明上了車之後便閉目養神李紫茵關心地問道。
“哦,沒什麼,這種程度的比賽還不至於。我只不過是在反思一下剛纔的比賽。”王子明隨口答道。
“這盤棋你下的不是很漂亮嗎,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孫敏問道。
“哪有什麼漂不漂亮的,如果把圍棋視做一種藝術的形式,那麼它也就有着所有藝術形式所共有的特點,那便是一旦完成便必有遺憾。沒有完美的藝術品,同樣,也沒有完美的棋局。”王子明答道。
“那你是不是現在覺得在黑棋剛剛打入時就應該馬上吃住?”孫敏還是念念不忘早有的疑問。
“呵呵,當然不會啦。白棋在中腹張勢的目的就是引誘黑棋打入,一旦黑棋有了孤棋,白棋便可以順利掌握棋局的主導權,否則的話大可以退後一路或兩路,那樣黑棋就沒有打入的空間,自然,黑棋也就不會打入而會改爲侵削了。”王子明笑道。
“這麼說你是在張勢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了對方打入點?”孫敏驚訝地問道,事實要是如此那王子明可就真象華院長所說的那樣,只有以可怕來形容了。
“我對李寬蓮的棋並不瞭解,他對我的也同樣不清楚,所以說預見到具體的打入點根本不可能。況且,在當時的局面下,重要的是如何把握住棋局的主導權,因此只要大體知道對方落子的方位就行了,在這種地方花太多的時間沒必要。”王子明答道。
“還好。”孫敏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個人的思維還在常識之內。
“不過要是再下兩盤棋的話類似的局面應該就能猜到了。”王子明的這句話並沒有說出。
“那王大哥,你倒底是在哪裡不滿意呢?”李紫芸追問道。
“就是那個尖衝的佈局新手。”王子明答道。
“咦,這招棋不是大獲成功嗎?”李紫芸不解地問道:從實戰結果而言,白棋不僅搶先佔得了右下的雙飛燕攻角,同時在黑棋的大空中留下了一個隱患,雖然最後並沒有用到,但那是因爲李寬蓮的大龍憤死,和那幾招交換無關。
“這盤棋是大獲成功了,但那是因爲黑棋沒有走出最強的應手。”王子明答道。
“你是不是說在白棋託角時黑棋應的不好?”幾個人在腦海裡迅速浮現出當時的畫面。
“不是,是在那之前。你們也不要多想,明天我走出來之後你們就會知道了。”王子明微笑了一下說道。
“不可能吧?今天李寬蓮纔在這個新手下邊吃了大虧,明天他還敢走這個變化?”孫敏不相信地說道。
“番棋比賽有一個特點,就是相同的局面經常會重複出現。這一方面是因爲雙方棋手都對自已的招法充滿信心,另一方面也是一種氣合,換句話講就是不肯在氣勢上輸可對方,這可不是第一手下在自已這邊的那種低級心理戰所能比的。今天在這個變化下我佔了便宜,當明天我執黑走出同樣的陣型時,如果他不敢以同樣的招法應戰,那就等於承認自已上一局的選擇是有問題的,心情上必會受到影響。當然,如果是真的有問題也沒辦法,但很多情況下那只是一種對局心態,而非實際上的優劣,所以氣勢一弱,在此消彼漲之下必將處處受人所制,勝負也就可想而知了。”王子明說道。
“那如果有人在對局中使用這種方法,那該怎麼應對?”想着自已不久也要進入更加殘酷的職業棋壇,李紫芸有些擔心地問道。
“呵呵,說起來也簡單,如果你認爲自已的招法沒問題,那就大膽地走下去。如果沒有底,那就變招好了。當然,前題是你有高川格那樣流水不爭先的平常心。”王子明笑道。
“切,又是廢話一句!”三個女孩子異口同聲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