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虧欠了卓羣媽太多,這就是卓羣爸的軟肋。
儘管作爲老子,他完全不認可兒子的生活態度,厭惡他這種輕學業重金錢的觀念。
但作爲一個丈夫,他卻真沒法拒絕爲了這個家已經付出太多的妻子,所提出的要求。
哪怕是卓羣媽一樣有了錢就燒得慌,非要在全城最好的酒店大宴賓客。
這種窮人乍富的得意忘形,讓卓羣爸心裡同樣不舒服。
可他轉念一想,這麼多年,妻子跟着自己。
只吃過苦,沒享過福,更沒什麼光彩奪目的時候。
最終還是沒法開口反對,只有依從妻子的主意。
於是大年初二中午,在高登大酒店的中餐廳,卓家別開生面開了四桌酒席。
請客的地方非比尋常,這是這座城市唯一的四星級大酒店。
所以還不到十一點半,人就已經坐滿。
卓羣爸是個外來戶,本地沒有親人。
那麼主要客人除了卓羣姥姥家的親戚朋友,就是兩口子的單位的一些同事和領導。
而無一例外的,衆多來賓對卓家的三口人,都是說不盡的恭維之語。
“了不起,小羣都在京城成了大老闆了!你們兩口子可享福了。”
“打小我就看你們家卓羣有出息呀!果不其然,不光學習好,掙錢更有本事!這頭腦,幹什麼什麼行,就是天才!”
“還是你們會教育孩子!寒門出貴子,你們真是沒白費心血!”
總之,什麼好聽說什麼,無數高帽批發一樣的贈送。
把卓羣媽聽得滿面紅光,喜笑顏開。
反過來,爲了對得起這樣的捧場。
卓羣母子,不但準備了茅臺、五糧液等高檔酒,菜餚也要了最高規格。
開席之後,涼、熱萊不斷上。
那些菜,大多數賓客別說沒吃過,連菜名都叫不上來。
有些菜簡直襬得就像精美的藝術品。
什麼“孔雀開屏”、“風凰展翅”、“二龍戲珠”等等。
光聽着這些菜名,光瞧着菜盤上的圖案,就知道廚房大師傅得擺弄多長時間。
“吃吧,吃吧,隨便,誰愛吃十麼叫什麼,今晚難得一次團圓,大家就敞開吃吧。”
卓羣媽的聲音透着自信與開心,跟吃了返老還童的仙丹一般。
而有了這一句,後面捧場的、湊趣的,那就更多了。
“好傢伙,瞧瞧這席面。真不虧是我的外甥啊,太有本事了。咱們都得給卓羣點兒面子,來,喝!”卓羣的二舅帶頭站起來說。
“可不是,瞧瞧咱們小羣,這纔多大啊,就辦了一家三十人的大公司出來了。二姐,二姐夫,你們後半輩子是徹底不愁了。”卓羣的三姨跟着說。
“二姨,我表哥公司一月能掙多少錢?他現在算是百萬富翁,還是千萬富翁?”
“他二姑啊,小羣這公司到底是整啥的,我們二寶是學經濟管理的,能帶他去京城闖闖不?”
幾乎對所有的問題,卓羣媽都是極有耐心,樂着回答的。
因爲每回答一個問題,都等於是她在往她自己的臉上貼金。
而在座的那些年輕人,根本不會去碰茅臺和五糧液。
他們還沒什麼見識,除了認可樂、雪碧、椰汁、露露,也就是喝點啤酒了。
這些東西可是最便宜的,卓羣當然不在乎。
於是飯局中間,他又給一羣姨表親的兄弟姐妹們,叫了一箱進口葡萄酒。
自己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然後帥氣地對一干兄弟姐妹擺了一下手,招呼他們。
“你們也來嚐嚐,別整天就知道喝那些小孩的東西。”
結果一衆年輕人帶着好奇一喝,個個齜牙咧嘴,都說像醋一樣酸澀,還沒老毛子的格瓦斯順口。
那些長輩們集體哈哈大笑,然後用自以爲是的經驗,來教育自己的子女。
“你們都跟小羣學學,別這麼沒見識。看人家,中的洋的都行,抽的喝的全會,這才能是大老闆的派頭!”
而現場熱鬧至極的觥籌交錯中,也就唯有卓羣爸拿着酒杯坐在那裡沒怎麼說話。
他的兩眼盯着這些大吃大嚼嘻嘻哈哈的臉,忽然覺得這些人非常不可理喻。
他不明白人是一種什麼生物,居然對遠遠超出正常需求的奢華和鋪張,接受能力這麼強。
要說在座的人裡,其實不乏靠買斷工齡那點錢勉強度日的人。
極有可能昨天還在爲買菜多一毛少一毛而斤斤計較。
可偏偏他們現在吃着數千元一桌的酒席,看起來卻那麼的理所應當。
反倒越是昂貴的菜,越是欣然入口,竟然一點不適應都沒有。
而他們聊天更是奇怪,已經沒人說那些家常的話了。
竟似個個都搖身一變,成了背景深厚,來頭不小的大人物。
有的說自己認識市裡某位領導,能搞點化肥和鋼材。
有的說能跟某某集團老總搭上話,正跑着一個大型商場的項目。
總而言之,他們都在力求證明,他們也是有些能量,很有想法的人。
無非是缺乏一些成全他們的機會和資金罷了。
哎,這就是惦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就看這個場面,恐怕今後的日子,是不會太平嘍。
…………
沒人理會卓羣爸翻騰的小心思。
即使是卓羣媽知道,或許也只是一笑而過。
因爲她的注意力已經全沉浸在當下的浮華與榮光之中了。
尤其是隨後的京城一行,那纔是真讓她大開眼界、高興透頂。
兒子的實力和排場完全不是她在老家能想象出來的。
無論是飛機頭等艙的舒適,還是豪華轎車接送的尊崇,又或是總統套房的豪闊,再或是拿北海仿膳飯莊的滿漢全席當家宴。
全都讓她這個一生幾乎只在學校、工廠和家的範疇裡忙碌的下崗工人目瞪口呆。
再等到戴上兒子送的翡翠鐲子、寶石戒指,打扮一新的去過了卓羣的公司。
真正親眼看到了卓羣所購置的四合院和花園別墅。
哪怕做着夢,她也會笑出聲來。
在她的心裡,就是整個東三省,也從未出過像她兒子這麼有錢的人。
就是過去的張作霖,比家業恐怕也要差上幾分。
而旁人對她的態度也不再是無視、敷衍和嫌棄。
哪怕她操着永遠也改不了的東北腔,自己在這旮開口說話都覺得胯得要命,不大好意思的。
可偏偏無論走到多麼金碧輝煌的地兒,都是受到皇太后一樣的待遇。
不光兒子的那些同學和下屬一個勁的巴結。
不光那漂亮溫柔的未來兒媳婦精心逢迎。
是所有與她見面的人都想哄她高興。
司機、管家、商場的售貨員,餐廳經理……
甚至不乏社會上的頭面人物。
在每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中,她也記不住自己走馬觀花到底見過多少名人了。
反正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個個來頭都不小。
像那些做買賣的人,張口就是幾百萬,就連打火機都是帶鑽的,還有人專門負責接大衣、遞電話。
而那些幾乎天天活躍在電視上的名演員、大導演,穿的是名牌,用的是高檔貨,也個個都帶着小跟班兒。
但就是這些人,見她也得低頭,不吝言辭,把她捧得騰雲駕霧。
可想而知,母憑子貴的滋味,讓她多麼享受。
不過說來說去,最讓她滿意的,到底還是自己兒子的體貼和孝心。
知道她還是不習慣住京城,想要回老家,兒子並沒攔。
只是把她給帶進了證券交易所,臨走前,非要教會她怎麼買賣股票。
這東西確實好玩,因爲事關金錢損益,讓人盯上一天也不煩。
而她有兒子的指點,只買賣他指定的股票,那幾乎天天低買高賣,都能賺到錢。
這讓她覺得比打麻將可過癮多了。
但最後還是兒子的一席話,她才真正瞭解到兒子的一片苦心。
“媽,您回老家是可以,可家裡的親戚既然知道咱們發了,待您肯定和過去不一樣了。”
“熱情是熱情,捧着是捧着,可無論我那些姨,還是那些舅,大事兒小情,恐怕老得找您出錢。”
“您說都是親戚能不管嗎?要不管,那就得親人成仇人,落個壞名聲。可是要管,那就得都得管,幫誰不幫誰啊?厚此薄彼一樣會生矛盾”
“所以就是考慮到這個,我才教給您這個掙錢的法子。媽,炒股是有風險,賺錢的人比虧錢的少得多,需要一定心理承受力。可您的兒子判斷絕不會錯,只要您聽我的,就永遠只賺不虧。”
“這樣,等你們要走的時候,我會單獨再給您一張五百萬的銀行卡。今後啊,您就拿這錢去炒股,用炒股賺的錢幫親戚。”
“至於我給您和爸那兩千萬,就是爲你們自己花的。去以後,您和爸就先買套可心的大房子住吧。這樣一來,您和爸生活無虞,又有事幹,還有樂趣,我才能真正放心。”
“但有一條,您可得千萬記住了。炒股的事兒別告訴任何人,我告訴您的股票也別跟別人說。因爲人家一旦覺得您來錢容易,可就不念您的好了。另外,炒股票也最怕走漏消息。參與的人一多,莊家拿不到足夠籌碼,弄不好該漲不漲,反變成下跌了……”
瞧瞧吧,這樣天下一等一的好兒子。
怎麼能不叫當媽的“一股暖流涌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