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羣用一個週末外加兩天就辦好了在京城的瑣事。
退房、辭職,把不要的東西分送給喬健、許雲濤這些還要在京城打拼的同學。
他自己則在2月7日元宵節當天,穿着新買的獵裝皮衣。
輕裝簡從,僅帶着一隻拉桿旅行箱,登上了奔赴姑蘇的火車。
說起來他的運氣確實相當不錯,或許是“中”了大獎之後的慣性使然。
別看眼下還是春運高峰的尾巴,可他卻很容易買到了軟臥票。
而且他的車廂裡,竟然還少了一位乘客,僅有兩個漂亮姑娘與他爲伴。
那倆女孩兒看着比他小一兩歲,都是大高個兒,長髮飄飄,穿着時尚。
一看就是職業模特。
毫無疑問,這可是極爲難能可貴的火車豔遇。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這樣的情景雖然是一種常被作家謳歌的泡妞機會,幾乎會出現在每一部言情文學作品裡,但卻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
就拿卓羣第一世來說吧。
雖然畢業後的四五年裡,他一直是個常年出差的外勤記者,而且深爲羨慕書中的此類豔遇。可他卻從無這種好命。
實際上以他的經驗來說,那一世,他的旁邊對坐多是粗疏的男人。
如果旁邊能坐個老太太,那就算不錯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因爲牽扯到緊急公務,領導終於批准他坐軟臥從滬海回京。
可到頭兒來,結果居然是車廂裡面仨老太太。
這哪兒還有理可講啊?
只能說現實和想象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另外也要知道,仨人同處一個車廂,不過幾平米的空間裡,自然處處都是搭訕的良機。
比如其中一個姑娘坐在窗戶旁,拿起礦泉水瓶想要喝水,卻怎麼也擰不開瓶蓋。
那麼卓羣作爲男人,這時候幫幫手,當然是責無旁貸的事兒。
伸一把手,換一聲謝謝。
有了有這麼個引子,再多說上幾句,便順理成章了。
還有一次意外,是另一個姑娘要吃零食,一個不小心,勁兒用大了。
“劃拉”一聲袋子破開,什錦豆兒灑了一桌子。
卓羣的身上,也因此飛來了幸福的禮物,足足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各式堅果。
這不但弄得肇事者很不好意思,一個勁道歉。
也把另一個姑娘笑到了肚子疼的地步。
這樣的情況下,再加上旅途寂寞。
對於曾經是骨灰級獵豔專家的卓羣來說。
要想把這倆妹子中的任何一個拿下,那簡直太容易不過了。
無非就是幾句幽默風趣的話,和一兩個小魔術的事兒。
頂多再饒上點小零食罷了。
事實上,甚至卓羣都沒有什麼表示。
那兩個妹子就被儀表堂堂,言談風趣的他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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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是要在姑蘇長待,不但主動給他聯繫方式,要幫他找合適的住處。
話裡話外也無不暗示自己沒男朋友。
那意思空餘時間,她們的小心靈都孤單得很。
看這苗頭,要是卓羣明顯表示出他青睞誰更多一點。
這倆上車時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閨蜜,恨不得就能在車上反目成仇。
由此可知,這一次的機會,在普世衆多“狼男”的眼裡是多麼的夢寐以求。
但偏偏現在的卓羣,對泡妞和獵豔已經沒什麼參與的動力了。
就如同對待金錢的態度一樣,在女色方面,他也有了最本質的認識。
世人想嘗試的,他幾乎都嘗試過了。
世人沒經歷過的,他多半也經歷過。
因此在長期肉體充實,精神空虛的放縱過程裡,他早已經對此類娛樂厭倦了。
現在的他,把相知相信的精神滿足和內心溫暖置於一切之上。
這個世界上,他對除了貝璐以外的任何姑娘,幾乎都能維持老僧入定一樣的心態。
於是,他也就成了一個不解風情的“傻瓜”。
對兩個女孩的一切示好和暗示全都故作不知,只是禮貌且輕鬆的敷衍掉了。
以至於下了火車告別之後,他甚至被兩個姑娘誤會是個“基佬”。
讓倆妹子由衷的感到一種遺憾和可惜。
當然,這就不是卓羣所能知道的了。
否則他多半會嗆出一口老血來。
…………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絕不是吹的。
卓羣曾經來過不少次的姑蘇,以他的個人感受來說,整個姑蘇就是一座巨大的園林。
白牆黑瓦的民居,縱橫流淌的河水,古樸動人的石橋,錯落相映,畫意悠然。
特別是南方的春天,也比北方要早的多。
正像賀知章所寫的名句那樣,“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才二月份,姑蘇的樹梢就已經見綠了,這更是錦上添花的妖嬈。
只是可惜氣溫仍舊低於十度,人待在沒有暖氣的室內,仍舊是陰冷陰冷的。
這樣的天氣對北方人而言,那絕對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所以卓羣一點也沒有急着在獅子林附近租房子的想法。
倒是先在有中央空調的“南園賓館”,包了一個月的房間。
必須得說,這錢花的不算冤枉。
因爲除了有暖風,這家老賓館還是姑蘇唯一一家花園式別墅酒店。
環境非常好,就跟個大公園似的。
而且正因爲是利用原來的“蔣公館”和“何公館”這些老別墅,改造而成的。
這家賓館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
西鄰滄浪亭,東與網師園爲伴。
真要往北走,距離獅子林也就四五公里的路程,坐出租車十幾塊錢就到。
所以住在這裡,卓羣要去尋找貝璐的家門,其實是很方便的。
但問題就在於,他不能這麼直接上門啊。
現在的貝璐纔多大啊?
十七歲的花季少女一個。
卓羣自己呢?
都二十三四了。
就這麼上門去,他該怎麼介紹自己呢?
自稱是貝璐的朋友?
那貝璐的父母不被嚇着纔怪呢。
更何況要按照上一世的情況來看,貝璐醒來的時間,恐怕也要比他晚上一陣。
假如這輩子還是如此,貝璐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的話。
那他對於貝璐來說就是陌生人一個。
所以他認爲,直接出現太冒失了。
必須採取個穩妥法子才行。
否則肯定會給貝璐一家造成極大的困擾,甚至會讓貝璐感到恐慌。
至於具體該怎麼辦,這段日子以來,他基本上已經琢磨得差不多了,那就是冒充快遞員登門。
以這樣的身份,他既可以見到貝璐的面,也不會讓情況變複雜,失去控制。
貝璐認出他來,當然一切好說。
假使不認識他,也不會讓貝璐的父母生疑。
說起來,這和上一世他給貝璐的公司送畫作有異曲同工之妙。
進可攻,退可守。
就這樣,到姑蘇的第二天,卓羣開始實施具體步驟了。
首先,爲了得到快遞公司的外封包裝,順帶觀察一下本地快遞員的樣子。
他打電話叫了個快遞。
打算胡亂寫了個地址,把酒店的宣傳冊寄走。
而實際情況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由於當年的快遞公司還剛剛起步,找上門來的快遞員,無論打扮和服務流程都並不是很正規。
快遞員的工作服,只不過是個人的衣服,外穿一個印着公司LOGO的絲網印坎肩而已。
這種東西,市場上有的是,買上一件,後背印個公司logo就好。
而那快遞員因爲急不可耐的想要承攬業務,對卓羣的要求,答應得痛快極了。
留下了好幾份填寫聯和外封。
於是,卓羣輕而易舉的就實現了自己的目的。
接下來,那當然就是逛街購物,準備一系列的扮演道具了。
也就差不多一天下來,挎包、簽字筆、絲網印坎肩、服裝鞋襪統統到手。
卓羣還特意花了一千多,買了一個此時最高端的愛國者MP3播放器,作爲實質的投遞品。
因爲卓羣知道,這是貝璐上高中時,最想要的東西。
據貝璐所說,當年她家裡經濟不寬裕,父母也怕影響她的學習。
所以在整個MP3播放器的流行期,她都是眼饞着別人,委屈至極的熬過去的。
後來等她自己買得起了,這東西的功能也被手機融合了。
那麼考慮到這一點,用這玩意當做見面禮物,顯然再合適不過了。
假如貝璐還只是一個單純的美少女,這也算順帶彌補了一下她的青春遺憾,當然是好事。
最後,還有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來自於南方賓館。
卓羣真沒想到,這家被你慣居然還爲住客出行提供免費自行車的服務。
這在當時沒有共享經濟的年代,可以說是非常貼心方便了。
這下子,就連合適的代步工具都有了。
就這樣,2月10日這天的早上九點,把自己僞裝成快遞員的卓羣,騎上南方賓館的自行車,正式出發。
貝璐給他留的地址很清楚,別看獅子林一帶是姑蘇的旅遊區,幾乎都是老式的平房,就跟京城的南鑼鼓巷和什剎海一帶似的。
可他憑着貝璐提醒的特殊路標,外帶手拿地圖客氣問路,沒費什麼事兒,就找到了目的地。
不過說實話,深深藏在小巷子裡的貝璐家,也實在有點太不起眼了。
房屋的樣式非常普通,沒什麼特別的,稍不留意就能錯過去。
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卓羣,纔會知道這房子裡住着一位未來能夠傾倒衆生的戛納影后。
而且還發生過重生輪迴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兒。
當卓羣按響門鈴的一刻,其實他的心情還算是沉穩。
因爲他已經反覆後檢視過自己身上沒有破綻了。
但沒想到,就在一個女人打開了門之後,他還是沒能做到處變不驚。
“你找誰啊?”
卓羣第一眼就能確定這是貝璐的媽媽。
因爲她的臉型和皮膚顏色,與貝璐特別想像。
除了頭髮蓬鬆,沒有貝璐那麼柔軟順滑,眉目沒有貝璐的比例那麼完美。
就連她的年齡,其實也跟卓羣最後見到的貝璐相差不多。
這自然難免讓卓羣萌生了一種女婿見到丈母孃,多少有點不安的感受。
好在一百多年畢竟不是白活的,他還能夠掩飾得住,趕緊表明來意。
“您好,請問貝璐在家嗎?有一個她的包裹,需要她本人簽收。”
於是貝璐媽媽立刻皺起眉頭,撅起雙脣。
露出了一副卓羣經常能在貝璐臉上見到的表達不解和疑惑的表情。
“什麼?我女兒的包裹,誰寄來的?我能看看嗎?”
“可以。”
對這個要求,卓羣倒不緊張。
因爲他寫的地址是京城中關村,就是他曾經爲其拉過客的那家攢機小店。
不過反過來,這下貝璐媽當然就更糊塗了。
“京城來的?怎麼會?搞錯了,一定搞錯了。”
“不會的,地址寫的很清楚,名字也一樣,您看呀……是不是?”
“這……我簽收可以嗎?”
對這一點,卓羣絕對沒可能打折扣,否則他幹嘛來了。
“對不起,必須本人。請你理解我們的工作要求。”
“誰呀?你跟誰說話呢?是來查電錶的嗎?”
這時,從院裡又走出一個男人,看眉目五官,理所應當是貝璐的父親。
貝璐的媽媽應答丈夫的話。
“不,不是,這人說有小璐的包裹。可……奇怪極了,我看了一眼,竟然是京城寄來的?”
貝璐的爸爸同樣感到驚奇。
“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們和京城有什麼關係?”
爲此,卓羣的腳極不自在的挪動了一下位置。
隨後,他強自鎮定的輕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其實依我看,倒不如請您的女兒簽收一下。打開包裹,不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嗎?”
“好吧,好吧,我這就去叫她,請你稍等一下,我女兒還沒起牀呢……”
貝璐媽媽的話有點讓卓羣惡寒。
他心說,這可都快十點了,貝璐居然還……
“要不然,你進來等吧……”
貝璐的父親總算把卓羣讓了進來,只是他的上下打量,也夠讓人彆扭的。
“這個包裹我們要付錢嗎?”
“不用。對方已經支付過了。”
“裡面是什麼?”
“我不知道,因爲我只是負責送件兒的……當然,我們收件的時候,是會有安檢程序的。”
“哎,聽你口音……不是姑蘇人啊?”
“啊……我是北方人。來姑蘇打工。”
“來多久了?”
“我,剛來,沒多久。”
“那你認識這裡的街巷?”
“還行吧……慢慢熟悉,總有個過程。”
要說貝璐的父親不虧是個當爹的,在警惕性方面真是不差。
一句接一句的盤問,還真讓卓羣如芒在背,不能不打起精神,謹慎應對。
好在這時候,讓他久等不來的青春女孩終於出現了。
“爸,真的有我的包裹啊?可我……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呀……”
貝璐從屋裡推門出來後,就站在房門前。
她有着十七歲女孩纖細的手腳,身上穿着這個年紀女孩最常見的衣服。
而且還梳着雙馬尾的髮型,簡單漂亮又可愛。
“你先過來把包裹簽收了吧,這事過會再說,總會弄清楚的。”
在父親的招呼下,貝璐遲疑着走向卓羣。
她好奇的看着卓羣露出的微笑,臉上卻完全是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這讓卓羣心裡的激情登時消失殆盡。
他立刻得到了一種不好的啓示。
意識到自己想要將貝璐馬上抱在懷裡,恐怕已經成爲一種奢望了。
貝璐應該還沒有醒來。
“你好,你就是貝璐本人對嗎?我……”
卓羣的聲音,因爲心情緊繃而忽然沙啞。
但他顧不上了,他要做最後的努力來提示。
“……我……我這有一個您的包裹,京城寄來的,署名是卓羣……”
“什麼?是誰?我不認識這個人?”
完了!真的沒戲!
伴隨着卓羣的心情沉沒,貝璐的父親也不耐煩的催促起來。
他似乎已經對卓羣盯着自己女兒美麗的臉產生了反感。
於是就在貝璐草草簽完自己的名字後,卓羣被貝璐的父親不太友善的送出了門外。
他和貝璐一家的初次見面就這樣的結束了。
但更糟的是,卓羣很快聽見了院子裡高分貝的聲響。
敢情貝璐一家急切的打開包裹後,都被卓羣的禮物給搞糊塗了。
父母嚴重懷疑女兒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兒,要麼是動了家裡的錢去郵購,要麼是認識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社會朋友。
於是出於父母對子女保護欲,不僅貝璐父親暴躁無比的加以斥責,就連貝璐的母親也盡力盤問。
唯有貝璐感到極爲冤枉,在難解的困惑裡,無法解釋的哭了起來。
這一刻,卓羣在門外忍不住給了自己一耳光,並且咒罵了自己一聲糊塗。
他發現自己對金錢確實已經失去敏感性了,認爲一千多元不算什麼。
實在是輕忽了,普通人對莫名其妙的好運也是會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