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通往臨汾的大路。
板頭抄小路衝到了特務隊的前面,他渾身鮮血染盡,肌肉在陽光下堅挺着。
他已決定拼命。
唯有一命,還可一拼。
咔咔。
子彈上膛。
一人一槍,站立在大路中央,生生攔住了馮凱一百多人的特務隊。
馮凱看到板頭的時候,猛的停住腳步。
“快躲。”
他剛剛喊出聲,一顆子彈從他前面特務的身體穿透,打進了他的腹部,
他捂住自己的肚子,一下跪倒。
板頭連開五槍。
砰,砰,砰,砰,砰。
四個特務命喪當場,所有的特務狂奔而逃,他像戰神一樣站在那裡,睥睨天下。
噗,一顆子彈打進他的胳膊,他動也沒動,又壓了五顆子彈,對着驚慌失措的特務開火。
砰,砰,砰,砰,砰。
有有三個特務被打死。
板頭也身中數槍,可他依然屹立不動。
他對着後面的護士喊“跑啊!”
護士們驚慌失措的往外衝,卻被旁邊的特務又抓住,總共又跑了三個人。
噗。
一顆子彈,打在了板頭胸膛。
他偉岸的身軀終於支撐不住,向後倒去。
通。
砸起一陣塵土。
他睜着眼睛,望着天亮,天亮清澈,沒有悲傷。
馮凱想過去看看板頭死了沒有,又不敢過去。
特務隊後面,忽然又響起槍聲。
砰,砰,砰,砰,砰。
大龜一把拉住馮凱“快跑吧,還有人。”
馮凱點頭“對,對,跑,快跑。”
特務隊沒有管倒在地上的板頭,再次瘋狂的向着臨汾城衝去。
板頭一人一槍,救下了七個護士,打中了馮凱兩槍。
他還沒有死。
劉娟娟端着槍衝過來,一把抱起板頭,板頭一身窟窿,血流不止。
“你別睡,千萬別睡,我們救你,馬上救你。”
七個護士立刻在馬路上開始搶救,他的傷太重,再不救,必死無疑。
劉娟娟泣不成聲,這些男人們啊,都瘋了,都瘋了。
“你別怕,我們能救你,我們一定能救你。”
板頭想說話,可是一張嘴血流涌了出來,他猛烈的咳嗽了一下,望着劉娟娟。
“我,我要死了,你能不能,親我,親我一下。”
他的模樣,的確快要死了,身體痙攣,到處都在流血。
她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怎麼能拒絕他最後的要求。
劉娟娟低下頭,親了他。
板頭笑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要死,不要死啊。”
馮凱帶着人馬離臨汾只有五公里了,他手機還有十幾個護士,這一路,他實在受了太多的驚嚇,也發現了自己的部隊是多麼垃圾。
但現在,保命要緊。
按照計劃,安德烈的人馬是要伏擊特務隊的,可是時間來不及了,當安德烈看到特務隊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時間設伏,因爲他們也直接撞上了。
很突兀,卻很必然。
第二次毫無準備的遭遇戰。
根本沒有對白,在遭遇的第一時間雙方立刻摟火。
噠噠噠噠噠噠。
安德烈拿着山西產的***直接掃射,他呼喊着“衝鋒,衝鋒。”
一百個新兵呼嘯着開始衝。
可他們也遭到了特務隊的激烈反抗,人多的情況下,特務隊還是能打中人的,立刻就有七八個新兵倒下了。
馮凱徹底驚懼了,心臟跳到了嗓子眼,他回頭望着那十幾個護士,他知道,他絕帶不回去了。
那十幾個護士被特務們按在最後面。
他掏出了一把手槍,捂着傷口往回走,“大龜,給我頂住一分鐘。”
“是,局長。”
馮凱拿着槍走過來,望着一地的白色身影。
她狂笑着“哈哈哈,死吧,一起死吧。”
砰,砰,砰,砰。
他猛然開槍,對着毫無反抗能力的十幾個女護士一陣掃射。
立刻六七個女護士倒在血泊裡。
護士們衝起來要跑,他換了**,繼續開槍。
砰,砰,砰,砰。
一個個年輕的女孩被子彈打中,倒在地上。
安德烈震驚的望着馮凱,他沒有想到馮凱這麼狠,得不到就全殺了。
“所有士兵,全力衝鋒,殺了那個人。”
“衝!”
所有的士兵再次猛衝。
大龜撲過來護住馮凱“撤,馬上撤。”
二貨突然抓住一個受傷的女護士,用槍頂住她的頭,她已經滿身的血,白色服裝全是刺目的紅色。
“別過來,再過來我打死她。”
旁邊幾個特務也拉起受傷的護士,威脅安德烈。
安德烈怒吼“停止射擊,停止射擊。”
就那麼短短的幾十秒,特務們已經跑了個一乾二淨,二貨他們放開女護士,也撒腿就跑,可跑了十幾步以後,他回頭,對着那幾個受傷的女護士開槍。
砰,砰,砰。
幾個女護士徹底倒下。
安德烈望着已經跑遠的特務,憤怒的嘶吼“混蛋,混蛋!你們這幫畜生,畜生!”
一個還沒有斷氣的女護士指着後面“後面,有我們的人。”
說完這句話,護士嚥氣了,一共十三個女護士,全部死在了這裡。
安德烈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慘痛的失敗,他沒有救下一個護士。
“快去後面救援,這裡的護士,全部送回去。”
新兵們兩人一組,擡上女護士們迅速撤離。
這一次,以我們的慘烈失敗告終。
日軍發現了我們的行動,但沒有進攻,仙本壓了下來,因爲時機還不成熟。
仙本告訴他的哥哥,再等等,很快就好。
入夜以後,我還在焦急的等待,因爲安德烈雖然算是中國人,可他一直在蘇聯,沒有在中國打過仗,而且他已經五十歲了,我是很擔心他救不回板頭和醫療隊的。
當終於有人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最前面的安德烈。
他神情沮喪,非常失落。
他沒有找任何藉口,直接對我說“對不起師長,我們失敗了。”
我衝過去按住他的肩膀“什麼情況?告訴我。”
安德烈說“死了十三個護士,板頭一個人救下來七個護士,但是他身受重傷,很可能會死,我們失敗了。”
我不再理會他,衝到後面,看到一個個護士的屍體,我心中顫抖,當我看到躺在擔架上的板頭時,他已經沒有任何反應。
板頭一身彈孔,滿身鮮血,昏迷不醒。
那一瞬間,我眼淚差點流出來,“兄弟,受累了,回家。”
我對着士兵下令“撤。”
我們迅速向吉縣撤退。
有個新兵排長過來對我說“師長,不是團長的錯,我們去的時候特務隊已經快到臨汾了,我們沒有時間設伏,直接跟他們撞上了,然後我們猛衝,特務急了就把十三個護士全打死了,我們沒辦法啊。”
我點頭“好,我知道了。”
安德烈非常失落非常傷心,我和他一樣。
我點了根菸遞給安德烈,“大鬍子,以後你就是三團團長了。”
安德烈不理解的看我“我打了這樣一個敗仗,爲什麼你要給我團長?”
我望着這幫新兵說“因爲他們相信你。”
安德烈回頭,三團兩千號人,是他的後盾。
因爲他的兵,他的軍官,願意主動出來替安德烈解釋,那就說明,他們認可他了,信任很重要,沒有士兵的信任,任何一個軍官都得完蛋。
這一次,我們全敗,板頭的一個連一百七十多人全滅,醫療隊三十多人只救了七個。
板頭被扔進了師部醫院,于敏給他做了一晚上手術,整個醫院一晚上沒有消停,所有人都祈禱着這個英雄能活下來,可他,還是昏迷不醒。
護士們的屍體暫時安排在醫院裡,明天開追悼會,後天安葬,棺材已經買來了。
各部隊回防,神仙面色沉重,像要殺人。
“武忠,這個馮凱,必須得研究研究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陳沖跑了過來,“武忠,神仙,這個馮凱,已經查的差不多了,他的總部在臨汾城裡,有兩個大隊二百人槍,你們打了這一下,估計他損失不小,這個馮凱在臨汾東城門外搶了一處院子,關了幾十個女人,給他們糟蹋,他的手下都是本地的流氓地痞,他的家就在七局總部隔壁,而且聽說他帶着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從來不出來,馮凱現在很受仙本的看重,他這一個多月,抓了至少兩三千人,轉運到了太原。”
我皺眉問“爲什麼要抓人送到太原?”
陳沖臉色變了變“日本人到處抓人,聽說都是給他們當勞工,或者,當試驗品。”
我憤怒的吼着“日本人拿人實驗毒氣是真的?”
陳沖點頭“恐怕是真的。”
“陳沖,這個馮凱,真的該死了。”
馮凱望了望對面的師部醫院,回頭說“咱們的情報系統沒有培養刺殺的特工,而且要刺殺馮凱,現在也不容易,咱們這樣,一方面聯繫方藍提供一部分人員,一方面你們研究研究有沒有可能大規模消滅一下七局,我們這兒給你們情報支持,一旦能抓住消滅他們的機會,你們就派兵幹了他。”
神仙也同意“對,做兩手準備,絕不能讓他再這麼折騰。”
我點頭“行,就這麼辦,老陳,張世平那邊怎麼樣了?”
陳沖搖頭,面色很不好“新軍搶糧這個事情影響非常大,警察廳也協助偵破了一下,據說北面兒被新軍控制的地方,揹着省**搶了好幾個縣的糧,而且專搶大戶,非常嚴重,至少搶了幾百家,參與的人數也非常多,四縱的事情太大了,張世平現在忙不過來。”
我問“要不要咱倆幫幫張世平。”
陳沖說“行,明天你派兵直接帶上憲兵的臂章協助他就行,我就派人再去偵查偵查。”
“妥,那就這樣安排吧。”
板頭一直昏迷不醒,一團只能讓團副先頂着。
針對華北七局的行動,也慢慢展開,當板頭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第一個跑回來的是我的妹子徐麗。
她匆匆跑進來,喊我“哥,板頭哥怎麼樣了?”
“還沒醒。”
她非常急“會不會有事?”
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他,我搖頭“不知道。”
徐麗便立刻跑到了師部醫院。
然後小貓兒也回來了,豹子也回來了,二狗子也回來了,196的老人們都回來了,鄭天河都過去瞅了一眼。
我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找到了于敏,她困的非常厲害,只睡了幾個小時。
“姐,板頭怎麼樣?”
于敏手裡一堆片子,說“非常嚴重,是我見過的最嚴重的傷員,六顆子彈擊穿了身體,肺部附近還取出了一塊很大的彈片,全身失血百分之六十,重度昏迷,身上的傷口多達十五處,幾處內臟也不同程度損傷,要想醒來,只能靠祈禱了。”
我慘然一笑“姐,我在原平的時候也是重度失血,拖着重傷的身體打了三個月,愣是打好了。”
于敏點了點頭“人的意志是非常頑強的,很多時候是會出現醫學奇蹟的,但是畢竟奇蹟也不會出現在每個人身上,你要有心裡準備。”
于敏的話很明確,板頭醒來的可能性不大。
我忽然就想起了鐵貴兒,我的團副,他死了,死的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打仗是一定會死人的。
我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于敏拉住了我的手,安慰我“堅強一點,你是他們的師長。”
是啊,我是他們的師長,我不能軟弱。
徐麗從板頭的病房裡出來,已經哭成了淚人兒。
她跑過來抱住我“哥,板頭哥不會死的,對吧?”
我痛苦的閉上眼“不會,他會活的。”
我對着警衛連喊“馬瘸子,警衛連集合。”
二百個警衛連的士兵集合起來。
“師長,什麼指示?”
“去憲兵團領臂章,跟我去四縱隊走一趟。”
馬瘸子敬禮“是,師長。”
我摸着徐麗的頭,這個小姑娘,陪我們一路從太原打到了這裡“別哭了,去給板頭做點粥,不定多會兒那牲口就要喊餓了。”
徐麗擦了眼淚,“好。”
我繼續喊,“小貓兒,死過來,照顧好徐麗,她再哭,老子就揍你。”
“是,師長。”
小貓兒的四團都是老兵,我對他喊“這兩天別特麼培訓了,收拾收拾部隊,應該會有行動。”
“我草,要打仗,你說話就行。”
新軍四縱隊離我們很近,只有三十公里。
我帶着警衛連往四縱隊去。
張世平這些日子很難熬,因爲牽扯的軍官太多了,幾乎四縱隊一半的軍官都直接參與了搶糧事件。
上到縱隊司令萬海平,下到班長,光軍官就有上百人,他已經抓了不少連排長,但是營一級的還沒有動,他在四縱隊總部附近的一個村子搭建了臨時執法處,十幾個連長,三十多個排長就關在這裡。
口供已經整理出來一部分。
鑑於事態的影響巨大,上峰命令,由張世平全權處置。
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證據還在收集,重要的是怎麼處置。
張世平只抓了一部分下級軍官,因爲怕引起動亂,上級軍官還沒有動手。
萬海平是四縱隊的司令,他不是晉軍的人,四縱隊裡有一半的軍官不是晉軍的人。
但這支部隊,是完全由晉軍組建的部隊。
新軍,並不是說這支軍隊比晉軍更優秀,更新式,只是因爲他們都是新組建的軍隊,其戰鬥力實在不行。
可是架不住新軍人多勢衆,閻主席組建鐵血團的目的不光是爲了重新整頓晉軍,更重要的,就是培養忠誠的軍官安排到新軍奪權。
現在,新軍已經有相當一部分軍官安排成了鐵血團的人。
張世平在考慮着,新軍並沒有全部參與搶糧,只有四縱隊,說明這也是新軍的一種試探,他們想看看晉軍如何掌控事態,如何處理他們。
如果晉軍放棄了,那麼他們就可以爲所欲爲,如果晉軍強力鎮壓,正好可以激起新軍內部的強力反彈,如果死一部分軍官來使整個新軍的部隊對晉軍產生敵意和對抗情緒,那再好不過。
所以,以萬海平的考慮來說,無論張世平怎麼處理,對他而言都是有利的。
他是縱隊司令,沒有人可以動的了他。
作爲權利的掌控者,萬海平絲毫不懼執法處。
張世平犯難了,殺,肯定是要殺的,殺多少呢?全殺了嗎?如果引起新軍動亂,那麼結果是非常惡劣的。
對於二戰區的局勢來說,絕不能使新軍作亂,安穩是目前最重要的,因爲晉軍需要發展,我們此刻力量太弱了。
我帶着部隊走進了臨時執法處,看到張世平在沉思。
我揮手讓左右的人離開。
“老張,說說你的想法。”
張世平眼裡很平靜“雷霆之勢,一擊斃命。”
我問他“具體怎麼操作?”
張世平輕聲說“我先蒐集證據,這裡的事情暫時先壓着,不多聲張,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我們要幹什麼,暗地裡等我把材料證據整理好以後,咱哥倆合作一把。”
我點頭同意“行,我的警衛連先扔你這兒,你帶着用,等你這邊辦好了,通知我一下就行。”
張世平點頭“行,我正缺人手。”
我對着門外喊“馬瘸子,這兩天你就跟張處長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