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康市政府會議室內,衆多官員都已經齊聚,除了主位空缺外,主位旁邊的左手坐着半布拉、右手坐着勐能佤族頭人,而老鷂鷹則一隻戴着手套、另一隻手夾着煙一口一口抽着。
當時會議室內的氛圍還不錯,半布拉將自己全部交際手段都用了出來,和周遭的人頻繁打着招呼;佤族頭人則冷着一張臉誰也不答理,好像眼前有一條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
直到我進入會議室,整個房間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老鷂鷹看見我以後,用極其尊重的態度走到了一旁,伸手將菸頭掐滅在了菸灰缸裡。
下一秒,這些市政官員有樣學樣,烏煙瘴氣的會議室一下就有了秩序。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我到主位坐下,很隨便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那些身體坐直、將兩手搭在桌面上的官員說道:“我左手邊這個,叫半布拉,原勐能司法委主任。”
“我打算讓他接任邦康市秘書長的職位,負責咱們之間的溝通工作。”
“我右手邊這個,是勐能佤族頭人,我聽說邦康市民族辦公室還有職位空缺,即日起打算讓他接任民族辦公室的工作,處理佤族和其他民族的事宜。”
“各位,有什麼意見麼?”
從政治角度看,這其實是一次全力交換,就像羅馬有一位國王和長老院的交易一樣,他每同意長老院的一次舉措,長老院就會給他冠名上多加一個字以表尊重。
按照常理,我在往市政府塞進自己人的時候,首選的就是無關緊要職位,等話語權足夠了,才能瞄準重要位置,再逐個擊破,一個個將其拿下。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忍辱負重,不斷用各種條件換取市政府內屬於自己的聲音……
這是權力接替的過程,否則,就得露出軍閥的殘忍,讓所有市政官員給我貼上‘暴君’的標籤。
“許先生,對於秘書長這個職位,我沒有任何意見。”最先說話的,是一個穿着警服的官員,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邦康的警察局長。
“但是,民族辦公室可是邦康的重中之重……是否應該多一些人選,讓大家好有個備選進行討論?”
人家這話的含義是,你是老大,你優先提出條件沒問題,往邦康市政府塞人也沒問題,但是,咱們得一替一個的來,你塞個人,我們提個條件,不能一起來倆。
那強秦要是割地割上癮了,還有頭兒麼?
我這種從底層爬出來的人如今再看這些人在政治上的小心眼,就跟數一個大鐵盆裡的三個豆子似的,一目瞭然……
“你們還有其他人選麼?”
我微笑着給了佤族頭人一個眼色,隨後又看了看半布拉。
那位警察局長剛張嘴:“我覺着,原邦康的佤族頭人萊登,很適合這個職位。”
這是擇中的提議,萊登已經在邦康沒有拿下的時候就投誠了,理論上,算是我的人。可萊登和這間辦公室內所有人都熟悉,他們辦起事來會十分順暢,屬於兩邊都交好的局面,不算是強烈對抗。 半布拉此刻開口:“這個萊登啊,的確是非常合適的人選……”他話都沒說完,哈伊卡就瞪了他一眼,以爲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誰知道下一秒半布拉的話頭兒峰迴路轉了:“可是勐冒的重建也十分重要,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在那兒,萊登的確走不開。”
“勐能佤族頭人哈伊卡呢,能力不比萊登弱,除了對邦康不太熟悉,做起事來一樣有規有矩,再說,任何一座城市都需要給年輕人機會,否則怎麼欣欣向榮呢?”
半布拉的溫柔一刀扎過去時,不痛不癢,以討論人員規劃爲題,始終堅定的站在了我這一邊,將那位警察局長的建議全部駁回。
警察局長將近三十秒沒說話,他一直在看着我的眼睛。
他不是沒詞兒,而是在琢磨我的底線。
關於我在勐能的名聲,這位在邦康任職的警察局長肯定聽說過,萬一在這種情況下跳的太高,惹了不該惹的麻煩……
他將腦袋轉了回去,看到所有人都望向他那一刻,終於又看了過來,開口說道:“秘書長的話,非常有道理,我們也很認同。”
“不過邦康和勐能的情況不太一樣……”
他這句話說完,哈伊卡立馬擺出了戰鬥臉,我則還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
哈伊卡的表情我懂,他是覺着,這位警察局長用邦康和勐能的形勢不同,說我是土包子。老大受辱,就跟他受辱一樣,立即就不願意了。
如果這還是勐能,那這夥人肯定不會這麼抱團,他們將在我的陰影之下各自爲政,甚至還會爲我更向着誰爭吵不休。一出來,整個環境變了,這一盤散沙必須在我旁邊形成一個整體,哪怕任何一個點遭受了攻擊,他們都得同仇敵愾。
所以,有時候團結並不是領導者個人魅力統御出來的,也有種情況是將身邊的人放進了必須要團結的環境裡。
可這一幕在外人看來,就會覺着‘勐能這夥人心真齊’。
“邦康更靠近東邊,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必須有規矩套在上面,乃至於原本一些違法的事也不能直接打擊……”
“過於強烈的衝突,會帶來社會的不安定,一些江湖人要是鬧起來,他們可不會衝着咱們這些人下手,他們會對衝着東邊來的商人下手,讓東邊來問責,這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就是邦康的政治,所有人都在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完成自己的目的,這個理由可能是社會安定繁榮、可能是百姓安居樂業、也可能是經濟騰飛,總之,就不會是他的個人利益。但是,要把這層僞裝撕開,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依然沒說話,作爲一個老大要始終知道什麼時候是適合開口的時機,類似這種事情就要讓手下人去吵,你都當老大了還和別人吵個臉紅脖子粗,像什麼?
哈伊卡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而我,衝着他笑了笑,哈伊卡彷彿得到了聖旨般將腦袋轉了回去,用最正常的嗓音迴應着那位警察局長:“剛纔,我聽你說出了‘江湖’兩個字?是麼?”
他要反擊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