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四人飛過的山林中,陸子清和太子剛剛把浮筠小築的垃圾清理乾淨,屋頂的破洞補好。之前結界遭到了破壞,就是由於浮筠小築中的變故。如今雖然依舊有許多地方損壞,院牆也有裂痕,但是經過一些簡單的修飾,即便是裂痕也很有物哀的美感。當浮筠小築恢復了原有的格調,竹林也得到了修葺,結界也就自然恢復了。
陸子清心如止水地站在院門外,擡頭看到楚音她們遠遠飛過,並沒有給出迴應。浮筠小築的結界,是一種很純粹的道法規則——俗人免入。楚音此時心裡不乾淨,很俗氣,特別是還帶了三個遠遠達不到要求的傢伙,一心想着要尋寶撿便宜,自然看不見浮筠小築。即使他們是早就飛昇的劍仙,也不得其門而入。
太子道:“有些聒噪。”
陸子清點點頭,難怪裴顯不喜歡。
陸子清拿了一把小刻刀,將散落在地上的玉竹拾撿了一下,取了一塊合適的竹板,開始雕刻一隻雲龍。那些被砍下來的大玉竹,有七八枝靠在牆角,還有的散落在地上,全都呈現出一種自然的線條,與四周環境說不出的和諧。
太子也抱了一堆砍下的竹子走過來,嘩啦一聲堆在牆角,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凝望着自己放在地上的竹子,覺得說不出的扎眼,連忙又一棵棵擺放整齊。他再看看陸子清隨手丟在地上的竹子,看上去是那麼的和諧,和諧中透露出瀟灑,頓時感覺自己還是做不到,嘆了口氣。這就是劍道境界的差距,自己還差得遠。
陸子清感到太子的自卑,也不去勸說,而是說起另一個話題:“殿下啊,師妃蘭癡心不改,一心只想回到你的身邊。”
“哦。”太子沒說什麼,但是心情無端地變好了。他再去整理地上的竹子,忽然就覺得也很好看了。
太子問:“我這是不是凡心未絕啊?”
陸子清淡淡道:“那又有什麼關係?”
太子於是就不糾結了,取來泥爐煮茶,一邊看陸子清雕刻,驚訝於那雕工的美麗,忍不住問道:“爲何這條龍的姿態,既不威武也不祥和,卻令我感到難言的美麗?”
“因爲這條龍五行俱全。”陸子清雕刻的是敖雙剛吃下人蔘果,成就五行俱全姿態時候的身姿。
要知道人一出生,五行必有長短,萬物都是如此。五行俱全非尋常人可以承受,必有天命在身。若是先天五行俱全,那便會劫難重重,活不到長大。因此五行俱全,可說是得到了後天靈氣,且有極大的機緣。
太子羨慕道:“這是不是就跟李婉兒的先天靈氣一樣,想修煉什麼都可以?”
“你怎麼會那麼想呢?”陸子清搖頭,仔細想了想,說道,“這相當於後天靈氣,可比先天靈氣省力多了。”
太子不解。
陸子清解釋道:“如果她再遇到危險的事情,自然身邊會有人幫她統統解決的。”
然後陸子清把雕好的竹板放在門框上方,問太子:“感覺怎麼樣?”
太子不說話。這個玉竹雕龍若在凡間,可說是無價之寶,就跟書劍仙的畫扇一樣,不光是擁有登峰造極的藝術價值,還擁有極強的仙道境界。但是安在門楣上之後,不知爲何,看上去就有些多餘了。
陸子清自己也看出來了,笑道:“五行俱全也不好。”於是陸子清把這個摘下來,丟進一個竹筐裡,又雕了一個。
這一次雕的是美人,她坐在鞦韆上,手扶着鞦韆的繩子,輕輕蕩起,但卻比所有的女劍仙御劍飛天的姿態,都還要飄逸。
“這個真的好美!”太子驚訝,“世間莫非真的有這樣的美人?她是誰?”
“是你媽。”陸子清也不隱瞞,跟這個太子之間,沒有需要避諱的感覺。他一面輕輕用手摩挲着需要修飾的棱角,一面微笑道,“我第一次正式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呵護着一縷溫養了十五年的劍心,返璞歸真。”
太子:“……”
被當面濺了一臉狗血,但太子也並不太意外。不然母后爲什麼讓自己留在神山上,好好跟着這位上仙學本事呢?兩人鐵定有一腿。太子並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因爲在他眼中,有資格照顧母后的人,就只有這位“蘇師姐的陸師弟”了。而現在陸師弟已經到了鑄就道法的關鍵時刻,他跟着在旁邊,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陸子清允許自己在身邊觀摩,沒有嫌自己礙事,都是憑着這一腿的情分。
陸子清把蘇溪的雕刻擺在門面上,跟太子一起欣賞。
兩人看了一會兒,覺得還是風格上不怎麼搭調。陸子清只得再次把竹板摘下來,丟進竹筐裡,搖頭道:“門神的崗位果然不適合她。”
太子奉茶上來:“萬事開頭難。”
浮筠小築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它代表着裴顯的道。唯有把浮筠小築變成自己的風格,才能形成自己的道。但同樣的難關,每個人都會遇到,當捫心自問,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要成就什麼樣的道?再聰明的人也會支吾起來。
陸子清能感到,自己的劍心有一種蠢動。劍心只是最敏銳的一種表面徵兆,實際上自己修煉過的所有的法門,都在催促自己,要靜下來成就最終的道。偏偏這事急不來,急於求成的話,道心會產生瑕疵。
一旦鑄就道法,就不能更改了。
陸子清多日不得其法,雖然他在屋內重新制作了牀鋪桌椅,以及茶碗等諸多用具,但是風格多次嘗試之後,還是會回到裴顯所創造的風格,否則就會跟整個環境格格不入。那物品放在屋中不但扎眼,在片刻之後還會自己破損、消逝。
時光流逝,陸子清並不在意會浪費多少光陰,在神山上,最不缺的就是光陰。太子在繼續種樹,陸子清在浮筠小築中悟道,兩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