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對,我害怕。以前我害怕他誤解我不要我侮辱我或者找別的女人,但是現在我最害怕的,是哪天突然醒來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布拉德像是鬆口氣:“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
我一驚,下意識就抓住他搖晃:“真的有辦法嗎。真的有辦法嗎?”
他被我晃得受不了,示意我鬆開他,然後他很小心很小心道:“我還是提議手術,雖然成功的機率很小,但是未嘗不可一試。只是……”
我盯着他:“只是什麼?”
他看着我:“手術會造成各種後遺症,諸如失憶或者植物人,最嚴重的就是手術失敗。”
我的心一陣窒息:“那要是不手術呢?”
他低下頭:“不手術就是等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很明瞭了,布拉德要我做一個選擇。
我想也沒想就說:“手術,儘快。”
他很吃驚:“你不怕嗎?”
我破涕爲笑:“不怕。”
其實只有我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我怕到要死,我怕駱安歌瞎掉我怕他忘記了我是誰我怕他再也醒不過來,但是現在我沒辦法了,我只能這麼選擇。
布拉德出去後,關山遠他們很快就進來了。都是一臉哀慼地看我,他們知道,其實我別無選擇。
我笑了笑安慰他們:“沒事沒事,並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還有一絲絲希望。”
關山遠嘆口氣:“但願吧。”
凌晨的時候我讓他們回去,以後還有漫長的仗要打,以後還有很多需要他們的地方,他們不能倒下去。
關山遠點點頭:“我明天就得回去了,你們幾個輪流值班吧。元家目前是不敢再來找麻煩了。接下來就是手術的事,我的意見是轉到國外去。那邊條件比這邊好,療養什麼的也方便。”
老大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是沒有意見。於是又都看着我。
我心亂如麻,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當下關山遠就排了值班表,確定手術之前,上午梅修己和雍長治,下午蓋聶和雷凌,晚上龍玦和周漾,反正不管如何,必須有人在醫院陪着我。
我知道關山遠的擔心,駱安歌退婚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雖然眼下元家是不會來找麻煩了,但是駱家的人呢,關家的人呢,他們就不會爲難我了嗎?
關山遠問阿穆:“你家公子只派了阿雲保護闌珊的安全嗎?”
阿穆說:“除了阿雲。還有sam,還有小武。”
關山遠就看着雷凌:“當初駱三不是給了你兩個特能打的人麼,調來醫院,以防萬一。”
雷凌看了我一眼,點點頭:“爲了三嫂,也只能這樣了。”
我有些不放心,真要這樣嗎,就算駱家關家的人真的爲難我,難不成保鏢還真的把駱老太爺扔出去不成?
雷凌道:“三嫂你可別小看駱三那爺爺,當年可是名鎮大江南北的武狀元,最拿手的就是詠春拳,曾經徒手撂翻三十個武林高手。你說,有沒有必要?”
我想起抗日雷劇裡面那些手撕鬼子的戲碼,打了一個寒顫。
關山遠這才滿意,又跟我說了一些體己話,這才離開。
我並沒有意識到駱家的人會來的那麼快,已經是大半夜了。我陪着駱安歌在裡間,龍玦和周漾在外間休息,電話突然響起來。
束從軒的聲音透着焦急:“闌珊,快跑。”
“怎麼了?”
他好像正在開車,有呼呼的風聲和喇叭聲,他大喊:“駱家的人快到醫院了,你快走。”
“我爲什麼要走?”
他嘆口氣:“傻瓜,老太爺帶人來找你麻煩,你快走。”
我的聲音有點大,龍玦和周漾也被我驚醒,紛紛進來問我出了什麼事。
周漾接過我的電話,跟束從軒說了幾句之後,他也微微有些緊張:“嗯,知道了,多謝。”
我以爲他們也跟束從軒一樣讓我走,誰知道周漾把我摁了坐在沙發上,他蹲下身看着我:“小舅媽,你害怕嗎?”
我搖頭,他笑起來:“嗯,這纔是小舅舅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龍玦有些擔心:“真不走啊?”
周漾搖頭:“不走,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太公的脾氣,我們來會一會他,小舅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吧?”
龍玦想一想覺得有道理,自然沒有反對。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緊張得手心裡全是汗,我緊張得口乾舌燥。
要是駱安歌清醒着,那該多好啊,他一定會保護我,不讓任何人爲難我的。
我們三個靜坐在沙發上,外面很快傳來喧鬧聲,隨後是一聲斷喝:“阿穆,讓你的人給我起開。”
駱安歌的這些保鏢裡面,我最熟悉的就是阿穆和阿雲了,兩個都是撲克臉,兩個都是隻聽駱安歌的話。
阿穆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變化:“老太爺,抱歉,公子吩咐過。”
駱連慈冷笑兩聲:“怎麼,你們是要跟我老頭子動手?要逼着我搶人?”
我驀地站起來,周漾阻止我:“彆着急,你別自亂陣腳。”
我頓了頓,扭過頭去看病牀上的駱安歌,然後我對周漾和龍玦做了一個坐下去的動作,我深深吸口氣,用只有只聽得見的聲音告訴自己:“伊闌珊,你行的。”
我緩緩走過去拉開門,再緩緩走過去拉開最外面的門,喊了一聲:“阿穆……”
阿穆帶着幾個保鏢並排站在門口,阻擋着外面的人進來,聽見我的聲音他扭過頭,很有禮貌跟我打招呼:“姑娘。”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個白髮蒼蒼但是威嚴狠厲的老人,又看了看他身邊的人,儘量不卑不亢:“爺爺來了。”
駱連慈哼了一聲,輕蔑地看着我:“我還以爲是哪家大小姐,原來我孫子就是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他的話語裡滿是看不起,可是我不能跟他計較,我還得陪着笑:“爺爺教訓得是,是我失了規矩,還請您見諒。”
他看了一眼阿穆他們,轉而問我:“怎麼,我還沒同意你嫁進駱家呢,你就在這裡擺譜。什麼時候我看自己的孫子,也需要經過一個外人的同意了?”
我看着阿穆:“你帶着人退下。”
阿穆怎麼會聽呢:“姑娘……”
我提高了音量:“退下。”
他頓了頓,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帶着人退在了一邊。
我這纔對着駱連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他看我兩眼,徑直進去了,可是他帶來那些人被我擋住。
駱連慈頓住腳步:“怎麼,姑娘是害怕我跟你搶人?你放心,我老了,做不了主了。”
我告訴自己不能跟這個老頭兒計較,他就是故意要激怒我,我要真跟他認真,那我就是輸了。
我走上前,站在他面前,微微鞠躬:“爺爺,我知道您心繫自己孫子,要是連您都會害他,那這個世界都沒有好人了。我也知道爺爺怪我,但現在不是您責怪我的時候,等駱安歌手術成功,要殺要剮,我隨您處置。”
他有些吃驚看着我:“他同意手術啦?”
我硬着頭皮點頭:“他,會同意的。”
他好像發現我是在胡謅:“你憑什麼認爲他會同意?”
“就憑我,願意和他一起下地獄。”
他明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也絲毫不畏懼看着他。
這時候我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了,只要能讓駱安歌度過危險,所有的苦痛,所有的指責,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
就讓所有的刀光劍影,都朝着我砸來吧。土帥頁扛。
他好像是嘆息了一聲,身形有些不穩,進去了。
我出了一身汗,趕忙跟着進去。
周漾和龍玦站在沙發邊,在駱連慈揹着我們的時候,他倆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回他們一個虛弱的笑,輕聲開口:“我餓了,你們倆陪我去吃點東西唄。”
駱連慈背對着我們站在那裡,我相信他那麼聰明的人,一定知道我是故意給他們爺孫倆騰空間說說知心話。
周漾和龍玦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雖然心裡擔憂,但也只能陪着我出來。
醫院旁邊就有一家老字號粥店,周漾每樣點了一份擺在我面前,一邊幫我弄一些泡菜一邊問我:“你也真是藝高人膽大,你就不怕太公把小舅舅搶走?”
我搖搖頭,我當然害怕啊,駱司令要是真要搶人,我又豈能阻擋。
只是此刻我願意賭一把,我賭這位半生戎馬的老人,他的心和我一樣,都希望駱安歌好。
我想,要是他知道手術會引起失憶,要是駱安歌醒過來真的記不得他這位爺爺了,他也一定是欣慰的。
畢竟,比起生離死別,失憶什麼的,已經是上天對我們最大的眷戀。
聽我說完,龍玦嘆口氣,喝着玉米粥,不說話,看起來有些惆悵。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要是小舅舅真失憶了,你甘心嗎?”
怎麼會甘心呢,就好比有人把我的心拿走了,我就要死了,我能甘心嗎?
但是我不甘心就有辦法嗎,人總是要選擇的,我不能那麼任性,真帶着他一起下地獄吧?
如果這真是上天給我的考驗,那麼,我別無怨言,我安然接受。
我說:“放心,我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壞的。”
我們故意在外面磨蹭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正好遇到駱連慈帶着人下來,他的眼睛紅紅的,好像是哭過。
我的心突然柔軟起來,他又有什麼錯呢?
看見我們他招招手,我不知道他叫的是誰,就站着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