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昱清出了萬法門後卻沒有回妖族, 而是到了這大街上閒逛。
已經是十一月的月尾,剛過戌時,道路兩旁秦樓楚館早已是燈火通明, 道上擺攤的商販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偶見抱着孩子急於歸家的行人, 倒是河邊約會的男女多了不少, 河中也不乏泛舟賞景的船隻, 那亮着燭火的船艙又不知會產生多少癡男怨女……
熱鬧的景緻仿似當年。
早些年的時候,他獨自在外閒逛的機會幾乎沒有,最多也是和陳伯來去匆匆的辦事情, 再就是和前世的顧明述在外滯留過的那幾年。眼下這燈火闌珊的夜景倒是迷了他的眼睛,他不由慢下了腳步。
不知不覺間, 他走到一處偏僻的地方, 四周不見房屋瓦舍, 只有一片楓葉林,月光不分彼此的灑滿整片樹林, 給這楓葉林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地上滿是紅棕色的楓葉,踩上去軟綿綿的。
他耳朵聽不見,只覺得這周圍更加靜謐了,有風吹過, 將地上的楓葉颳了起來, 下一刻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這風像是衝着他來的。
閉上眼睛, 卞昱清將自己置身黑暗之中, 憑身體的感覺來感受周遭的異常。
林中,左前方, 只有一人。
睜開眼,他運起輕功,落地無聲,在那人身後不遠處停了下來。
這人頭髮花白,中等身材,略有些胖,揹着手,背對卞昱清而立。
察覺到卞昱清到了,這人便轉過身,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先是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了一眼,這才聲若洪鐘地說道:“果然是氣度不凡,江天決所言不虛。”
卞昱清也盯着來人看着,來人滿頭白髮,但是那眼神卻是囧囧有神,可以確定的是,他並不認識這人,但是聽這人的措辭,像是對他知曉甚多,他有些疑惑,便出聲問道:“不知閣下姓甚名誰,方纔那股風可是閣下所爲?”
這老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朝着他走了兩步說道:“坊間曰,流蝶谷有一荷葉,食之能使人起死回生……老朽知曉這些消息實乃言過其實,但是據老朽所知,閣下手中……卻實有一物具備這些功效,這次冒昧叨擾,正是爲此。清蓮……”說道最後,這老人眼精頓時就張大了些,隱隱顯出貪婪的神色,直直的盯着卞昱清。
卞昱清在短短一天之內聽到兩次這個東西的名字了,想來應該不是空穴來風,或許真的有什麼,陳伯卻沒有告訴他。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平靜地說道:“我若說我不知道呢?”
“老朽知閣下身份尊貴,不到最後實在不願對閣下出手,閣下最好還是識時務的好。”這老人也是不慌不忙,彷彿只是在討論這楓葉林的景緻。
卞昱清不再說話,看來此事是不能善了了,下一刻,拾月鞭便出現在手中。
那老者哼笑了一聲,似是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說道:“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莫非你忘了那返魂草的滋味了麼?”
直到此時,卞昱清才真正正色起來,返魂草,這人怎會知曉?還有,這人似乎也清楚兩百年前的事情……
“你究竟是誰?爲何知道兩百年前的事?”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誰,還知道你手中有清蓮。”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只是這清蓮究竟是何物?他現在迫不及待想找陳伯問個明白。但是得先把這人解決了。
下一刻他便動了起來,手中鞭子氣勢如虹,直朝着老者的雙腿捲去,這老人身法敏捷,後退幾尺躲過鞭子,袖中長劍出竅,月光站在劍身,晃了一下卞昱清的眼睛。卞昱清眉頭微皺,乾脆閉上,只憑身體外部的感知攻擊。
他躲的不疾不徐,總是在老者堪堪要攻擊到他的那一刻才驚險的躲開,或下腰,或上跳,在這間隙還能出手攻擊,老者眼中逐漸露出讚賞的神色,隨即卻像是有些遺憾,惋惜地說道:“可惜了。”
卞昱清出手也很快,鉤,拉,劈,樣樣俱全,這老者的衣服不知在什麼時候竟有部分破損,百來招的功夫,二人皆停手,卞昱清睜開眼,後退一步,執鞭而立。
老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眉宇間沒有絲毫不快,反而像是有些愉快,他嘆息道:“好久沒有打的這麼痛快了……”
長劍回鞘,他恢復了先前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說道:“儘管我不忍傷你,可是也到此爲止了。”說完他竟是又動了起來,輕功一躍就到了卞昱清身前。
卞昱清一直留心他的動作,先前打鬥時也未讓這人碰到自己半分,這會更是敏捷的逃脫到幾丈之外,手中的長鞭卷向老者握劍的手腕,不曾想這老者手使了一個巧勁,這劍倒是被卞昱清捲到了身前,他只覺這下得手的有些容易,心下一動,用腳尖踢了這劍一把,這劍竟然在劍柄處斷了開來,還灑出些許粉末……
卞昱清當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頓時就想躲開,卻不想這老者竟是步步緊逼,赤手空拳,朝着他胸口連出幾掌,直直的將他逼退幾步。
他連忙屏住呼吸,這纔沒有中那粉末的招,在心裡他認定那粉末就是返魂草。
卞昱清輕功躍起,離開此處,老者也不急,一擊不成,見他飛走馬上也跟了上去。
二人隨即到了一處空曠的草地,四周都是霧濛濛的,到處都是及膝的草,空氣中傳來不知是什麼草木的香味,竟是有些好聞,卞昱清不自覺停下多吸了兩口,老者也在他身後不遠處落地了。
卞昱清擡眼看着不遠處朝他走來的人,說了一句語意不明的話:“這一切,是不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
老者端着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沒有說話。
卞昱清沒由來察覺到一絲危機,馬上警覺起來,擔心這人再次使用返魂草。
可誰知下一刻一股熟悉的疼痛頓時便席捲了他全身——返魂草。
究竟是什麼時候……
卞昱清頓時疼的雙手抓着胸口的衣服,手中的鞭子也落在了地上,人跪倒在地,他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又是一張勝券在握的臉,一如當年在雪山上的江天決……
東郊地底。
祁明心正在和李君悅查看運送過來的物資,試圖從這些物品的來路推測送貨人身份,突然他感覺到一陣心悸,猛的彎下腰,手死死的捂住胸口的衣物,忍不住shen吟出了聲,奇怪的是他摸着自己胸口時並不覺得有哪裡疼,這感覺似曾相識,就像是……夢,對了夢中小荷花疼時他就是這種感受。
李君悅見他這樣,連忙放下手中的物品,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沒多久這痛感就消退了,彷彿就是祁明心的錯覺一般,他起身對李君悅正色道:“師兄,我要出去找個人,他……可能遇到什麼危險了,雖然我不是很確定,可是我非去不可,你留在此處,等我消息。”說完他就飛一樣的朝着出口的方向衝了過去。
李君悅雖然心有疑惑,想隨他一起,可這地底實在也到了緊要關頭,缺不得人,於是他只能埋頭苦幹。
祁明心走的是通往萬法門的那條路,他直覺如果卞昱清出了什麼事,也該跟這萬分門脫不了干係。
從出口出去之後,他三兩下就翻進了院牆裡頭,卻發現這院子裡燈火通明,猶如白晝。而此刻,已經接近子時了。
這不對勁,他現在已經懶得喬裝打扮了,直奔那人最多的一處,映入眼簾的就是鳳流野那一張略顯女氣的面孔,只是這面孔的主人現在卻是滿面寒霜,渾身散發着戾氣。
祁明心是個不怕事的,當下就跳了下去,長鞭一揮,鳳流野身邊圍着的那羣人便倒了一半,他衝到鳳流野面前便是劈頭蓋臉的一句:“想必你就是萬法門掌門了,我只問你一句話,今天是不是有個長的很好看而且身着黑衣的人來找過你?”
鳳流野看了眼地上的人,竟像是沒看到似的,半點反應也無,把眼珠子一轉,好歹是正眼看了祁明心一眼,當下便輕蔑的笑道:“你們二人當真是奇怪的很,不一起到訪,偏生走了一個又來一個,你那相好的我如何能知道在哪裡,又不是我相好的。”
那就是見過了。祁明心覺得有些詫異,這人對自己和卞昱清的事情似乎知道的不少。
當下他便把鞭子便朝地上一揮,生生的在地上刷出一道鞭痕,冷着臉說道:“你和他說了什麼,他這會人又去了哪裡?我不會問第三次的。”
原本他是不願意打草驚蛇的,可現在牽扯到卞昱清,他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鳳流野這會難得沒有生氣,依舊是那副不拿正臉瞧人的面孔說道:“我說了,你不要找我,他亥時那會就已經走了。我還想問是不是他把平珺帶走了呢。”
“平珺?平珺是誰?”祁明心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
鳳流野好歹把臉挪正了,直直的看着祁明心說道:“就準你有相好的,不准我有了嗎?平珺是我的人,在卞昱清走後不久,他便趁我睡着後也走了。”說到這處鳳流野也有了些火氣。
他說這話時一點也沒有注意周圍環境,這身邊還有這麼侍衛,眼下這些侍衛便開始你看我,我看你起來。
想來這人也是個性情中人,念及此,祁明心便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他壓着嗓子問道:“那你可知他出門後朝哪個方向去了?”
“你這話問的可是巧的很了,莫非你現在還不知道他能飛天遁地吧?他是直接從我面前消失的!我哪知道他去哪了……”鳳流野這會看祈明心就像是在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