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進屋的時候發現屋內氣氛有些怪異,安靜的有些異常,祁明心醒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這會沒有聒噪講個不停有些說不過去,他在心裡無端猜測,莫不是這一受傷當真就傷了根本,居然連話都變少了?
他走到裡間一看,卻看到兩個各懷心事的人,祁明心是滿臉苦悶,不知道在哪裡揪的一縷蘆葦花,坐在牀邊不停的扯着上面的花絮;卞昱清則坐在桌子旁邊發着呆。他發現祁明心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看上去有些眼熟,還有那頭上那個黑色的簪子,他也像是在哪見過似的。
他定睛仔細看了看,發現這衣裳是當年卞昱清用他初次掉下的花瓣幻化而成的,至今也只有這一身,那黑色簪子上則有卞昱清所居住的“清心居”石門上的一顆石子,可以讓人自由進出清波潭。
他有些搞不懂卞昱清的意圖,定了定心神,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破舊的信封,走到裡間遞給卞昱清,朝他說道:“主人,這是方纔在門口拾到的,這顏色實在太不起眼,就跟那地板的顏色一樣了,也不知在門下放了多久。”
卞昱清這纔回神,斂了斂表情,打開信封,發現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他抖開那紙張,只見上面仍是一手凌亂的字跡:我多日之前曾於金順賭坊裡間畫冊上偶見一人,與君八分相似,此賭坊實乃窮兇極惡之處,忘君保重。
祁明心不知何時也走到他旁邊,自然是看到了這紙上的內容,瞬間他有些疑惑,卞昱清從地底出來還沒多久,尚且沒來過這處,這畫像又是什麼回事?難不成還是有人特意畫了,不遠千里拿到這處的?
卞昱清臉上是一派沉靜,看不出想法。
陳伯又緊接着說道:“還有件事,最近附近出了幾起搶劫的事件,本來這事情實屬平常,可是怪就怪在裡頭有三撥人,除了被打劫的無辜路人、打劫的劫匪之外,還有一夥人,正事這夥人將那幾個路人從劫匪手中救了出來。”
卞昱清聞言,沒有出聲,將視線轉到了陳伯的方向。
陳伯接着說道:“原先收到這些消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後來陸陸續續又從別處也收到幾起類似的事件,現下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二十幾起了,這才注意到有些不對勁,像是有一股勢力暗中崛起了,主人,你看我們要不要去查探一番?”
卞昱清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不用,我們還是先去萬法門,如果有什麼異常,三大門派也會處理的,我們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就出發。”
祁明心聽他一錘定音,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有些垂頭喪氣,依然沉浸在被拒絕的憂傷當中。
那會在河邊,這人當時沉默了好久,直到夕陽全都落下了也沒說話,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回客棧的路上兩人也是一路無話,祁明心還是跟在他身後回了他的屋子,沒有去隔壁的房間,卞昱清也沒多說什麼,這下明天行程在即,他也不好在想這些兒女之情,朝陳伯點了點後就回房了。
次日清晨,陳伯早早的就來敲門了,卻沒想到祁明心已經起了,依舊穿着卞昱清給他的那身衣服,這頭髮卻是半束了起來,看起來更添了一絲英氣。
陳伯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有一絲恍惚,實在是太像了……
於是兩人就一道走下了樓,卞昱清已經在馬車裡等着了。
祁明心撩開簾子上了馬車,卞昱清依然是一副沒有什麼表情的樣子,他這會完全不知道該朝他說些什麼,氣氛有些尷尬。
早晨陳伯的反應,他看在眼裡,他想起陳伯初見他時對他的稱呼,雖然卞昱清先前跟他說過,這明公子就是他,可是他從陳伯屢次對他表現出的異樣不禁猜想:那人心裡……是不是有個別的什麼人?難不成是自己和那人名字長相太過相似,這才讓陳伯一而再再而三的待他特別?
他思來想去心裡是翻天覆地,一門心思想着:他不管,不管那人是明公子還是暗公子,他總要讓那人給自己挪窩,他是肯定認定卞昱清這人了的。
卞昱清看他上了馬車後,這臉色就變幻莫測,有些疑惑,又想到昨天才拒絕了這人,心下黯然,又不好對他表現的太熱切,於是也是一顆心捂得死死的,半點情緒也沒露,眼看着也憋成了一個鵪鶉。
兩人就這麼安靜的過了半日,陳伯這心裡又開始愁了,這兩人又是怎麼了,怎麼這傷纔好就不講話了呢,這衣服都穿上了,按理來說這會應該是互訴衷腸的時候啊,他簡直想不通……
到了午時,三人下了馬車,走進一家小客棧用飯,沒想到這兩人還是不講話,陳伯只覺這飯都不香了,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主人,明公子,你們這是怎麼了?”
“沒事。”
“無妨。”
“……”這會倆人倒是異口同聲的,倒是把陳伯聽的愣住了,既然這倆都不想說,那他也沒有辦法,只得埋頭苦吃了。
於是這頓飯就在三人的沉默中吃完了,只是這吃完後陳伯都不知道那菜是什麼味道。
時間緊迫,三人又開始趕車了,眼下離萬法門更進了一步,已經到了松陽縣了,再過一個縣城就該到萬法門了。
卞昱清喜靜,於是陳伯挑的都說僻靜的小路,這會已是深秋,下午還是有些熱,祁明心從昨日下午到現在總共講的話也不超過十句,想來在他快二十年的人生裡是不曾有過的,這下他實在是憋不住,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先開了口。
只聽卞昱清突然出聲說道:“陳伯,你下馬車看看,這路旁是不是有小孩在哭?”
陳伯回道:“老奴以爲是自己年歲大了聽錯了,沒想到主人也聽到了。我這就下馬車去看看。”
祁明心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聾了,爲什麼他絲毫動靜都聽不到,難不成自己的耳朵竟是連陳伯也不如?
於是他就擠了擠自己的耳朵,卞昱清看到他這番動作,出言說道:“陳伯和我,眼力和耳力都比尋常人要好上一些。”
他一聽到熟悉的聲音,怨氣頓時煙消雲散了,馬上轉過身看着旁邊的人說道:“我懷疑是我耳朵被堵住了,你且給我看看。”說完他也不管身旁人的反應,竟真就沒臉沒皮的躺到了這人的腿上。
不得不說卞昱清涵養實在是到家了,都這樣了,他都沒說什麼,當真就撥開他的頭髮,看了看他的耳朵……
好巧不巧,陳伯這個時候又進來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內心麻木,這是第幾次了?這兩人就不能挑個沒人的地方再這樣嗎?當真是當他這老骨頭不存在了?
祁明心這會見陳伯欲言又止,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了起來,注意到他旁邊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孩,那小孩臉上的鼻涕都還沒擦乾淨,一張臉也哭的跟小花貓似的,這會楞楞的看着卞昱清,像是呆住了,祁明心馬上把身體歪了歪,假意去撩窗邊的簾子。
卞昱清卻繞過他,走下馬車,對小孩說道:“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裡哭,你爹孃呢?”
這小孩聽到他講話,這纔想是回了神,眼淚看着都要掉下來:“我……我爹孃不見了……會不會被壞人抓走了?我方纔看到有人在追我爹孃……嗚嗚……”
祁明心這會正是憤憤不平的時候,這人剛纔竟然無視他,他虎着一張臉對小孩說道:“壞人在哪呢?我去幫你揍他們。”
這小孩已經快止住的眼淚硬生生的被他又給嚇了出來,祁明心還真不知道他竟有如此凶神惡煞的時候。
旁邊的卞昱清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頓時祁明心就更委屈了。
他走下馬車,五馬長丨槍的說道:“哪兒呢,哪兒呢,壞人在哪呢?”
小孩怯怯的隨手一指,祁明心就跟身後有人追他似的,向那處地方跑了去。
過了一會,卻是一對年輕的夫婦慌慌張張的尋過來了,看兩人衣着都有些髒污,頭髮也稍顯凌亂,兩人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就眼泛淚花,這小孩也迫不及待的衝到那婦人的懷裡,這下是一家團圓了。
眼看他們眼淚稍收,卞昱清纔出聲問道:“不知二位是出了何事,怎的讓小孩獨自躲在這偏僻之處?”
這婦人抹了抹眼淚,看到小孩先前在這人身旁的樣子,便知道是這人救了自家孩子,心懷感激,只聽她微微帶了些鼻音緩緩說道:“恩人有所不知,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我們家原本是住在平山縣的,可是近一個月以來,總是有人來滋事挑釁,像是在尋什麼東西,他們都蒙着臉,村裡的老小每天都過的膽戰心驚。”
她頓了頓,又仔細想了想才接着說道:“我們白天都不敢出門,可後來竟是有人上門打劫來了,我們那裡地處偏遠,尋常都是仰仗瓊新派的庇護這才得以安寧,卻不想秦掌門卻不幸喪生,聽說眼下瓊新派也是自顧不暇,我們就更是人人自危了,不得已這才遠走他鄉。”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在沿途碰上幾撥人,他們也是和我們一樣,也是被逼離家的,也不知是他們聽誰講的,說是這松陽縣現在可安全了,讓我們也來,於是我們一家人就都過來了,卻沒想到半路歇腳時竟是又碰上劫匪了,還好小軒當時閒不住,在不遠處玩鬧,這纔沒跟劫匪碰上,我們二人當下就朝反方向跑了去,這才走散……”說完她彎下腰,摸了摸小孩的頭,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卞昱清仍有些疑惑,那婦人的丈夫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出言解釋道:“想來是我二人祖上積德,這下沒想到在前頭竟然又碰上了幾位俠士,那幾人三兩下便趕走了那幾個劫匪,還打了他們一頓,當真是解氣。”
說完這兩人拉着小孩又給卞昱清揖了一禮,道了別,這才離開。
他的心思難得有些沉重,眼下這個暴丨亂的情況已經開始發生了,還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祁明心晃悠悠嘴裡叼着一根稻草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卞昱清一張心事重重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