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遠處的雪山叫雲浮雪山。因爲雪山半山腰都被雲霧環繞着,所以就取了這麼個雅緻的名字。過去也有不少能人異士曾經嘗試過登山,都半路折返了,或因雪山氣候原因,或因爲自身身體原因,後來漸漸的,登山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雪山上雖然困難重重,但每年仍會有幾批人結伴一起攀爬,正因爲有難度,所以登頂才能揚名立萬,且不說那雪山頂還有數不清的絕世藥材。
這會在十幾來個登山者中,赫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那茶館裡相貌醜陋的少年祁明心又是誰?這人依然是那一身青色長衫,儼然區別於其他人的臃腫身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冷。
一行人走累了,便在半路都停下來歇着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朝着走在最前頭的那人說道:“柳兄,你怎麼只帶了這麼點行頭,就不怕路上萬一出點什麼事故,到時候沒有應急的嗎?我這裡倒是有多的藥丸,可以分你一點。”
這柳姓少年生着一雙刻薄臉龐,一雙斜眼似是不會正眼看人,聞言撇了一眼這瘦高個子手裡的藥丸,拎在手中看了看,又給扔回瘦高個子的手裡,像是有些瞧不上,只聽他說道:“嘁~我以爲是什麼靈丹妙藥呢,不過是一些益氣補神的藥丸,我就不要了,再說了,左右我也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你們以爲江南柳家都像你們這般無用麼?”
相由心生,此言果然不虛,這嘴裡也沒吐出幾句好話。
旁邊還有幾人,一路走來和這柳少爺甚是熟稔,想來應該是他的朋友之類的,便緊接着吹捧說道:“那是,那是,柳少爺能出什麼事情……那化柳劍少爺可是已經練到第七層了?當真是我輩英才,還望柳少爺這一路多多照拂我們幾人纔是。”
這柳姓少年聽了這話,睨了這人一眼,說道:“那還用說嗎,跟着我還能少得了你的好處?”
“是,是,柳少爺說的是。”
祁明心看了一眼方纔說要送藥的瘦高個子,卻發現這人只是憨憨的摸着頭笑着,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沒有生氣。
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怎麼辦,可是他生氣了啊,這種紈絝好想打死他啊。
祁明心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換了一副表情,表情轉換的頗有些無縫銜接的意思,只見他略顯憂慮地說道:“今年這天氣不錯,也不知是哪位兄臺能有幸登頂……”
那柳公子還沒發話,邊上就有人說道:“那還用說,想來這裡就屬柳少爺武功最好了,當然是柳少爺第一個登頂了,大夥說是不是?”
“就是,這還用問嗎,明擺着的事。”
柳公子這會一副自滿驕矜的樣子,簡直就是在拿鼻孔看人了。
祁明心一直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現在看到這人便只能甘拜下風。在心裡嘖嘖兩聲後,他做出一副虛弱的姿態,欽佩地看着那柳公子說道:“哦~如果是江南柳家的話,那登頂該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不知柳公子可否帶我一程,在下自小體弱,但嚮往着雪山風光已久……”
那柳公子用手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當下便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這少年倒還是端着先前那幅孱弱的模樣,一臉期盼的看着柳公子。
正當這個間隙,旁邊有人又說話了,還是方纔拍馬屁的那人,這人該是個直腸子,馬上就扯着嗓子說道:“怕什麼,有柳少爺在,自會照拂你一二。”
“……”眼看這柳公子嘴巴動了動,話還沒說出口,卻已經有人替他應允了,他便有些騎虎難下,臉色也顯得有些陰沉。可他也不好打自己的臉,畢竟他纔在這羣人面前誇下海口。
於是他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客氣了,鋤強扶弱本就是我們柳家的家訓。”
祁明心聽到這話後頓時就衝這柳公子感激的笑了一下,這下那臉上斑斑點點可就全擠在了一塊,那柳公子的臉頓時就有些難以描述。
祁明心憋着笑,做戲得做全套,他當下便湊到了那柳公子的身旁,用力的扯住這人的胳膊說道:“借兄臺胳膊一用,還望兄臺不嫌棄。”
只聽方纔那人又說道:“柳公子武藝高強,又豈會拘泥小節。”
這柳公子現下怕是實在忍不住了,便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有些愣神,有些不明白這一記眼神的意思。
正巧祁明心也看到那柳公子的這眼神,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放開了柳公子的手臂,那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只聽他說道:“兄臺……兄臺可是嫌棄在下相貌醜陋,不願幫助在下?”
這柳公子咬了咬牙,拼了命才扯出一副微笑面孔,說道:“兄臺說的是哪裡話。你且當心,扶好了。”
得了允諾,祁明心馬上就歡歡喜喜的扯住了那柳公子的胳膊……
這廂大家都養足精力,便又上路了,一路上他簡直是把半邊身體都壓在這人胳膊上,僅僅一炷香的功夫,這柳公子累的氣喘吁吁,苦不堪言……
眼看這人像是撐不住了,祁明心這才大大方方的放開了那柳公子的胳膊,他手也背在了背後,一臉閒適的轉身朝那柳公子說道:“謝謝兄臺這一路替我擋風,剩下的路我看你也走不了多久了,不如就在此拜別吧。”
柳公子雙手撐住膝蓋,氣喘吁吁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卻發現他額頭上竟是一絲汗水也無,步伐輕快,哪裡還有方纔弱不禁風的模樣,便知是被這人給騙了,當下惱羞成怒,瞠目圓瞪,氣的恨不得生吞了他,就要抓這他,祁明心也不理他,三兩下便躥到了前頭,齜着一口小白牙,笑的別提多欠打了……
柳公子此時早已乏力,哪裡還追的上他,只得作罷,後面也有人拉住了那柳公子,像是在好言安撫,隔着老遠還能看見這人在後頭氣的跳腳。
祁明心整完人,只覺通體舒暢,走路帶風,連這速度都快上不少。
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的樣子,後面就開始有人掉下隊來,歇在路邊喘着粗氣,幾個馬屁精好歹是消停了……
天漸漸黑了,銀白的月光灑下來,透着絲絲涼意。
有人堅持不住,互相攙扶着下山了。可祁明心卻是連步伐都沒變過,依舊穩穩揹着手,向上走着,似乎帶了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而傳說將那化柳劍練到了第七層的柳公子不知何時竟已經不在隊伍裡。
突然一隻手搭在了他的鞋上面,衣服的下襬也被人抓住了,卻是有人摔倒在他身邊。他馬上把人扶了起來。
“肖武!你怎麼樣,還能走嗎?”方纔那送藥被拒的年輕人馬上把這人接了過去,滿臉慌張。
“沒事,大哥,我還能堅持。”叫肖武的年輕人在兩人攙扶下直起身,用手搓了搓手和膝蓋。
這原來是兩兄弟。
“多謝兄臺,在下肖文,抱歉,愚弟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服,待下山後給你賠一身新的可好,敢問兄臺貴姓?”這瘦高的年輕人一臉歉意的衝着少年說道。
“祈明心。不妨事,不就是件衣服嘛,這裡有顆藥丸,你給令弟服下會好受點,但是這雪山怕是不能再繼續往上走了。往上溫度會越來越低。”他隨意的擺了擺手,把藥丸了給了肖文,又在肖武肩膀上搭了把手扶了他一把。
肖文接過藥,道了聲謝,給肖武服下。
也不知道他爲何如此的急,這藥都還沒吞進去,他就慌忙地抓着肖文的衣服邊咳嗽邊說道:“不行,咳咳……上不去雪山,就沒有藥救娘,咳……只有這裡有人見過追雲草,怎能就此半途而廢呢!我……我不能眼看着娘死!”
肖文連忙拍了拍他的背,也是一臉焦急的說道:“你別急,先休息一會。”
祁明心看到他情況稍微好了點,就放開了他的胳膊,往上又走了幾步,不多時候又回到了兩兄弟身邊朝他們說道:“要上去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幫着照看你弟弟,但是你們一定不能單獨行動,要跟着我才行。”
這邊肖文還是有些遲疑,肖武卻是急不可耐的連連點頭答應。
待肖武休息了片刻,這新成立的三人組便互相扶持的向上慢慢走去了。溼冷的山風拂在人身上,滋味難消。
又往上爬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祁明心擡頭往上看了一眼,已經快接近山頂了。
他走到現在這個位置才發現,這雪山的地勢非比尋常——中間竟有條半米來長的縫隙,深不見底。
他現下有些發愁了,這會幾人的處境眼看是越來越艱難,肖武看起來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渾身都是冷汗,他和肖文兩人扶着肖武走的也有些吃力。
他沒由來的想道:自己是不是太自負了點?
正當他準備讓兩兄弟停下歇會時,“咔擦”一聲輕響,打斷了他還未說出口的話,只見周身碎雪渣子窸窸窣窣的都在往底下在掉,腳底下也有些滑,眼看就站不住了……這一下兩人晃了晃,扶着肖武的手便都鬆了一下,不曾想,就這麼一瞬間,肖武竟掉了下去!
肖文頓時緊緊抓着肖武的手,作勢要拉他,轉眼間自己已經是朝下匍匐半蹲的姿勢,而肖武整個人都掛着懸崖邊上,身下就是萬丈深淵……
這雪山的縫隙居然延伸在他們腳底下!
“小武!”肖文朝着下面的肖武大喝一聲,神色慌亂,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祈明心驚呆了:他運氣什麼時候這麼差了!想歸想他動作卻不慢,電光火石間他右手上已經多了一條銀色長鞭,向下纏住肖武,正準備將肖武捲上來時,肖武大叫了一聲:“大哥,我好像看到追雲草了!”
祈明心把握着長鞭作勢要往上卷的手堪堪放下了,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在心裡想道:好歹是救命的藥草,自己且在堅持一會吧。
這肖武看着山崖縫隙裡那朵通體瑩白的小花,激動的都快哭了。
可是肖武不管怎麼使勁,和那追雲草還是差了一點距離,手到用時方恨短,肖文見狀當機立斷,朝祁明心說了一句:“祁兄,還要麻煩你搭把手拉我一把。”說罷也整個人掛在了陡峭的懸崖邊上。
祈明心頓時眼角一抽,這兩人對他是哪裡來的信心?不過他還是伸出左手拉住他,這一卷一拉之間,已是險象環生。
若他是自己一個人,那萬萬是沒有問題的,可這會還帶着文武兄弟,就有些棘手了。
不知不覺,他頭上已是冷汗涔涔,也是有苦說不出。最底下的肖武的衣襟上已經全部都溼了,還有不少地方沾着血跡,肖文也沒好到哪裡去,貼在懸崖壁上充壁虎,也就只有祈明心看上去不錯。
“大哥!我拿到了追雲草了……”
祁明心能感覺到他的激動,這底下兩個人可都在抖呢。
他一手拉着兩人,對着下面兩人吼道:“我把你們都拉上來,把鞭子抓穩了!”說完他右手使了一把勁,最底下的肖武人就被捲了上來,緊接着肖文也被他用手拉了上來。
眼看兩人都落在了雪地上,祈明心這時也鬆了一口氣,直接攤坐在地上,喘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這下好歹是安全了,娘呦,可把我給嚇死了。”
他這口氣還沒有吐勻,卻猛的發現腳底的雪踩上去有點不對勁,怎麼好像變軟了?
……這雪坡居然又鬆動了!
祈明心無言以對,他好不容易偷跑出來玩這一趟,不僅要救別人,難道自己也得搭進去?這世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道理了?
事實證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簡直是爲他量身定做的。
他現在好歹體驗了一把身不由己的感覺,發現不對勁後,他拉起文武兄弟就往下山的方向跑去,然而還是趕不上雪往下滑的速度,他只來的及把那兩人使勁往山下的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就跟滾豆子似的往下墜去……
雪層層往他身上砸着……
迷迷糊糊中他還在心裡想着:師傅啊,徒兒再也不瞎跑了,絕對以後聽您老人家的話。
他彷彿聽到了師傅平淡沒有起伏的回答,“明心啊,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還有大師兄,師姐……可怎麼辦吶,我把師姐的梳子給藏起來了,她發現沒呀,這要是沒發現,以後可不得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