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以後,很快,海瑞親自調兵,將“四聖三賢”的那幾個家族悉數抄家一事,便在朝中流傳開來,並掀起了軒然大波。
更令那些朝臣們感到震驚的是,海瑞居然從那幾個家族手中,抄沒出了八千萬兩白銀,這可是相當於大明朝兩年多的賦稅啊,更別提還有三十六萬畝的土地,以及數不清的古董珍玩!
朝中的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個海瑞的背後站着皇帝。
在這些人看來,整件事情背後,倘若沒有皇帝的授意,哪怕借給海瑞一百個膽子,他也絕對不敢這麼做!
伴隨着這幾個家族的倒臺,那些朝臣則更加地惶恐不安,特別是曾經與那幾個家族有所關聯、亦或者是受過其恩惠的大臣,則忙着四處找尋關係,以及銷燬罪證。
現在的情況是,誰也不想跟那幾個家族扯上半毛錢的關係,稍有不慎,葬送的便是自己的大好前程!
在震驚之餘,還有一部分的朝臣則是在暗自揣測,海瑞立下了如此大功,陛下接下來將會如何賞賜,畢竟這個海瑞,可是爲朝廷帶來了整整八千萬兩的收入啊!
而在滿朝文武中,最爲海瑞感到高興的,莫過於趙貞吉了。
別的不說,單就搗毀白蓮教這一項功績,便足以讓海瑞升官了,而眼下,海瑞在搗毀白蓮教的同時,還爲國庫帶來了八千萬兩白銀的收入!
這兩項功績相加,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而是一加一遠大於二!
趙貞吉覺得,以海瑞目前所立下的功勞,再好好熬一熬資歷,往後擔任左都御史都不在話下。
此刻,趙貞吉愈發慶幸,當初向朝廷舉薦海瑞的選擇,因爲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海瑞是他趙貞吉一手提拔上來的。
單憑這項關係,日後在官場上,若是有人想要找趙貞吉的麻煩,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
另外一邊,清晨,內閣。
當徐階從轎子裡下來時,迎面撞上了嚴嵩所乘坐的轎子。
徐階見此情形,當即停下腳步,頗爲恭敬地站至一旁,待嚴嵩在奴僕的攙扶下,顫巍巍地從轎子裡下來後,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恭敬道。
“見過嚴閣老!”
嚴嵩聞言,在用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階後,方纔點頭回應道。
“徐閣老,這麼早啊?”
徐階聞言,笑了笑,旋即出言迴應道。
“嚴閣老,實不相瞞,之前還有一些事務沒處理完,所以我想着今天早點過來!”
嚴嵩在聽完徐階的這番話後,並未作任何置評,而是點了點頭,與徐階走在一起。
二人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只聽嚴嵩那略帶好奇的聲音響起。
“話說徐閣老,你聽說了嗎,那個先前被陛下派去山東探查白蓮教蹤跡的海瑞,以與白蓮教有所勾結爲由,調集士兵,將“四聖三賢”的那幾個家族,盡數抄了家!”
徐階聞言,臉上並未浮現出任何意外之色,瞥了嚴嵩一眼,旋即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那是自然,現在這個消息在朝中傳得沸沸揚揚,要我說,這個海瑞,可真夠大膽的!”
“是啊,真是後生可畏啊,看來我這把老骨頭,也是時候騰出位置來,給這些年輕人了!”
待徐階的話音落下,一旁的嚴嵩也緊跟着感慨道,語氣之中,滿是疲憊,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
一旁的徐階聞言,忍不住瞥了嚴嵩一眼,在內心暗自吐槽道。
“我呸,嚴嵩,你這個老東西,我看你是恨不得,在內閣首輔的位置上坐到死吧!”
儘管徐階在心中對於嚴嵩的惡意,已經濃郁到快要溢出,但明面上,他還是表現出一副頗爲恭敬的模樣,緊跟着開口道。
“哪裡哪裡,嚴閣老說笑了,您的身子骨還硬朗着呢,依我看,您至少還得幹個一二十年呢!”
“哈哈哈,有時候該退就得退,將舞臺交給這些年輕人才是最好的!”
在這之後,二人又聊了一些閒話,隨後踏上階梯,進入了內閣。
在進入內閣以後,嚴嵩和徐階便分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開始處理起了先前那些未曾處理完畢的奏疏。
在這之後不久,張居正、高拱、嚴世蕃,也陸續來到了內閣。
待內閣的五人盡數到齊以後,很快便有胥吏抱着一人多高的奏疏,走了進來。
正當衆人專心致志地處理着手上的奏疏時,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只見一名胥吏走了進來,將目光轉向嚴嵩和徐階所在的方向,恭敬稟報道。
“嚴閣老,呂公公在外求見!”
“哦,呂公公來了,快請他進來吧!”
嚴嵩在聽完胥吏的稟報後,旋即將手上處理到一半的奏疏放下,向那名胥吏吩咐道。
“遵命,嚴閣老!”
那名胥吏在得到嚴嵩的具體吩咐後,沒有作絲毫停留,很快便領命而去。
對於呂芳的突然到來,內閣的衆人都沒有感到絲毫意外,畢竟眼下,朝廷可是新增加了八千萬兩白銀的收入,是時候該討論一下,這筆錢該怎麼花了!
而一旁的徐階則是面露愁苦之色,只見其用一隻手支撐起下巴,開始思考起了戶部那邊,這次究竟需要耗費多長的時間,方纔能夠將這八千萬兩白銀清點完畢。
畢竟上次送入國庫的三千萬兩銀子,他們戶部,花費了整整十天的時間,方纔將其徹底清點完畢!
“唉,真是沒想到,有一天我徐階,居然也會爲朝廷的銀子太多而發愁!”
就在這時,在先前那名胥吏的引領之下,只見呂芳邁着無聲的步伐,進入了內閣。
旋即,在嚴嵩這位內閣首輔的帶領之下,衆人紛紛從座椅之上起身,向其恭敬行禮道。
“見過呂公公!”
今天的呂芳心情格外的好,臉上洋溢着無法掩飾的笑容,只見其在環視一圈後,將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嚴嵩和徐階身上,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哪裡哪裡,嚴閣老,徐閣老,陛下讓伱們兩個馬上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嚴嵩和徐階聞言,臉上並未浮現出任何意外之色,旋即,只見二人在互相對視一眼後,轉過身來看向呂芳,俯下身體,恭敬應聲道。
“是,呂公公!”
呂芳見此情形,點了點頭,旋即將目光從二人身上收回,緊跟着開口道。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別讓陛下那邊等急了!”
“嗯。”
在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後,二人不再猶豫,當即跟隨着呂芳的步伐,踏上了前往幹清宮的道路。在前往幹清宮的路上,嚴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在小心翼翼地斟酌完語氣後,方纔出言向呂芳打探道。
“呂公公,敢問陛下此番找我們前去,究竟是所爲何事,會不會是……”
走在前面的呂芳聞言,猛地頓住腳步,旋即轉過身來,瞥了嚴嵩一眼,旋即笑着迴應道。
“嚴閣老,你猜的沒錯,陛下此番找你們過去,正是爲了商討這筆銀子應該怎麼花。”
待呂芳的話音落下,不僅僅是嚴嵩,就連一旁的徐階,都不住地鬆了一口氣。
在這之後,衆人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而是跟隨着呂芳的步伐,向着幹清宮緩緩行進。
……
幹清宮外,只見呂芳頓住腳步,轉過身來,將目光從嚴嵩和徐階的身上掃視而過,旋即吩咐道。
“嚴閣老、徐閣老,勞煩你們在這裡等候片刻,咱家這就進去通報陛下一聲!”
“有勞呂公公了!”
嚴嵩和徐階聞言,分別俯下身體,向呂芳拱了拱手。
呂芳見此情形,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旋即邁步,踏上了幹清宮的階梯。
看着呂芳離去的背影,只見嚴嵩將目光收回,率先挑起了話題。
“徐閣老,依你看,朝廷新入賬的這八千萬兩銀子,應該作何用途啊?”
徐階聽聞嚴嵩此話,怔楞了片刻,旋即笑着迴應道。
“嚴閣老,這眼看着就要到夏季了,到時候降水增多,以往修建的那些舊堤壩,在連日大雨之下,稍有不慎,便有決堤的風險。”
“嚴閣老,想必你也不想看見當初浙江那邊,因爲連日暴雨而堤壩損毀的事情,再度發生吧?”
“另外,黃河岸邊的那些堤壩,也到了該加固的時候了!”
嚴嵩聞言,在默然片刻後,旋即應聲道。
“嗯,徐閣老說得有道理,待會兒我會跟你一起,當面向陛下提出此事的!”
“嗯。”
眼見嚴嵩答應了自己的提議,徐階心情大好,正當其打算說話的時候,只聽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宣,嚴嵩、徐階覲見!”
二人聞言,在互相對視一眼後,旋即邁步,踏上了幹清宮的階梯。
嚴嵩和徐階剛一進入幹清宮,便畢恭畢敬地跪伏於地,看着龍椅之上的那道身影,異口同聲道。
“微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坐於龍椅之上的嘉靖將目光分別從嚴嵩和徐階的身上掃視而過,頗爲隨意地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
在聽到嘉靖的聲音後,嚴嵩和徐階都是不由得心中一喜,因爲他們能夠聽出來,今天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錯,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十分合理。
畢竟眼下,朝廷可是突然多了八千萬兩白銀的進項啊!
懷揣着分外忐忑的心情,嚴嵩和徐階方纔從地上緩緩起身。
在這之後,嘉靖也沒有跟嚴嵩和徐階繞圈子的意思,而是選擇直入主題。
“嚴嵩、徐階,朕今天找你們兩個過來,便是爲了商討一下,這新入賬的八千萬兩白銀,應該作何分配!”
嘉靖說完,不等二人做出迴應,將目光轉向徐階,出言詢問道。
“對了,徐階,目前國庫內的銀子有多少?”
徐階聞言,在回憶片刻後,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
“啓稟陛下,目前國庫內的銀子,共計一億六千五百二十九萬三千七百兩!”
待徐階回答完嘉靖的問題後,一旁的嚴嵩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旋即失聲道:“嘶,居然這麼多!”
雖然早先徐階在主持擴建國庫的時候,就向他透露過,目前國庫內的銀子,恐怕要以億來計數。
但令嚴嵩沒想到的是,目前國庫內的銀子數目居然有這麼多,達到了驚人的一億六千萬兩,要知道,在這之前,大明朝一年收取的賦稅也只不過是三千兩百八十萬兩!
這麼多的銀子,足以讓大明在不收取任何賦稅的情況下,支撐五年之久!
想到這裡,嚴嵩的呼吸不由得變得急促起來,儘管他心裡十分清楚,這些銀子絕大部分都是通過抄家所得。
一部分是來源於被抄家的宗室、勳貴,例如惠王、趙王、桂王等等,其中的絕大部分,則來自於當初東南沿海一帶的走私家族,以及那些大鹽商。
這些人,爲大明國庫的充裕,作出了極爲突出的貢獻,可以說,沒有他們,就沒有國庫今天的富餘!
正當嚴嵩思緒翻飛之際,嘉靖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將其重新拉回到現實。
“呂芳,把冊子拿給他們看看!”
“遵命,陛下!”
呂芳在應聲後,旋即從一旁的書案上,將記錄有詳細財產的冊子拿到嚴嵩和徐階的面前。
嚴嵩也不推辭,旋即從呂芳的手中接過冊子,仔細翻看了起來。
越往下看,嚴嵩的臉色就愈發陰沉,因爲手冊上有關那幾個家族的財產記錄,實在是太過於驚人。
“這羣該死的傢伙,胃口居然這麼大!”
嚴嵩說完,旋即將手上的冊子,遞給了一旁的徐階。
待徐階從嚴嵩的手中接過冊子,在翻看了片刻後,臉上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與先前的嚴嵩,如出一轍的表情,旋即,只見其回過神來,暗罵道。
“這羣該死的傢伙,當真是死有餘辜!”
嚴嵩和徐階之所以如此惱怒,則是因爲,這幾個家族將本該屬於他們的那一份也獨吞了。
嘉靖眼見徐階將手上的冊子看完,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如你們所見,不久前,海瑞親自調兵從那幾個家族身上抄得白銀,共計八千三百二十六萬五千二百九十兩!”
“除此之外,還從那幾個家族的家中,搜出田契、地契若干,加起來共計三十六萬五千六百畝土地!”
“也正因爲如此,朕今天找你們兩個過來,除了商討這筆銀子該怎麼花以外,還想要詢問你們,這三十六萬畝的土地應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