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砸
上次遇到思北樓刺殺過後,劉邦便再也沒有用過那輛馬車。
今日出行,也是隨便挑的一輛。
辛次膺走路本就費勁,現在眼裡又只有秦檜,壓根就沒注意到皇帝的存在。
反而是陸宰見了這位好友,想要呼喚,卻被皇帝給攔了下來。
“先看看,先看看。”
若是辛次膺能夠把這事兒給擋下來,倒不至於在和談之前和秦檜撕破臉。
天下敢罵秦相爺的人有很多,但是像今日這般,敢當着面罵,還在那麼多人的面前……
自從紹興八年秦檜乞和,當時的樞密院編修胡銓請斬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所以秦相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這位當年差點被自己給陷害死的邋遢老頭,認了出來。
知道他的臭脾氣,也知道老九現在喜歡這人得很。
秦相爺倒是沒有多惱,待他走近了些,才質問道:
“辛次膺,你好歹也是進士出身,卻連讀書人的禮儀都給忘卻了。”
“和上官說話,便是像你這般,直呼名諱的嗎?!”
辛次膺叫他的名字,秦檜也直接叫他的名字,兩人從一見面,便生出了火來。
“上你孃的屁!”
這話他說得極爲自然,好似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但秦檜知道,這冥頑不明臭書生,原本不是這樣的。
即使是在當年,他罵人也不會這般粗俗,在皇帝身邊待久了,倒真是學了些臭毛病去。
“這是官家的意思嗎?”
“哼!”秦相爺冷哼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是的話……伱當與我同去面見陛下,咱們一起把話說清楚!不是的話……”
辛次膺輕輕吸了口氣……他本來是要去就醫的,但纔剛一下船,便聽見了這邊要拆廟的事。
顧不上許多,便直接趕了過來。
現在,腳傷又開始牽扯了起來,確實是痛得不行。
“關王何許人?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忠、義、勇、剛之極,乃是我漢家風節表率,我華夏氣魄典範,而你秦檜……”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對關王塑像動手?!”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秦會之啊秦會之,你自個兒琢磨琢磨,你還剩下哪樣!”
這話算是戳中了秦相爺的心頭事了,臉上一頓紅一頓白,氣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說出話來。
至於禮部和其他兩寺的官員,本來就知道這是助紂爲虐的事兒,哪裡有人敢幫腔……現在替秦檜說話,無疑是把自己往大夥兒的唾沫裡埋。
好在秦檜帶了乖兒子前來,林一飛見親爹受辱,站身出來道:
“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君子九容: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
“聖人云:君子不失足於人,不失色於人,不矢口於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憚也,言足信也……”
“閣下倒是可以掂量掂量,你還剩下哪樣!順便也奉勸閣下一句,在罵人之前,何不以溺自照?”
他嘲笑辛次膺的腳,讓攙扶他來的禁軍好生惱怒。
但知道這位是得罪不起的人,只是附在辛次膺耳邊低聲勸道:
“先生……咱們走吧。”
走不得……怎麼能走啊!
這可是關王爺的廟啊!
辛次膺腳愈發疼痛,林一飛好似看了出來,整個人往前一傾,像是不經意間,便踩到了他的腳上。
“唔……”
只是一下,他腦袋上便滲滿了汗水,而那本已經止了血的傷口,又開始發作了起來。
“先生!”
禁軍擔心地喊了一聲,但回答他們的,只有這位低聲的呻吟。
若不是肩上感覺到被給他大力的抓住了,世間當真無人知道他的痛楚。
“勿要管其他,砸!”
秦檜父子兩個被他的模樣逗得不行,也不知是哪位這麼好,提前替自家出了惡氣。
一行人埋頭就要往前衝,衆人見這唯一敢阻攔秦檜的老者,現在除了伸手向前虛抓之外,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均是扼腕嘆息,不停念着什麼‘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官家……”
蘇符又開始哭喪了起來,不用他說,劉邦也是要去攔的。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
一女和尚戰戰巍巍地從人羣中站身出來,橫攔在了差人的面前……
只是纔看清楚了他的臉,現場便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裡。
這羣和尚道士頓了一下,纔想起來什麼色即是空的道理,連忙口誦心經佛號;被拉到一旁的太學生們個個都紅了臉,趕着來幫忙的一羣白衣,更是不住地嚥着口水……
就連蘇符也失了神,眼淚仍掛在眼眶上,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論起文采來,他比他爺爺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但他現在算是知道了,他爺爺那句‘淡妝濃抹總相宜’說的是什麼。
她用俗家姑娘的方式,朝着秦檜一衆做了個萬福,隨後才低聲道:
“諸位大人……關王爺的廟……可不可以不砸?”
她這話說是請求,可那聲音入了耳朵裡,哪裡有人捨得拒絕?
林一飛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又努力擠出了個禮貌的微笑道:
“姑娘所請,小可自當應允……”
“咳咳……”
他話還沒說完,自家老子的咳嗽聲就在身後響了起來,又連忙改口道:
“只是此乃國家大事,實在是唐突不得,姑娘倒是可以留個修道的地方給我,我也是尊佛的,得了空,咱們倒是可以好好聊聊。”
這算盤幾乎打得在蜀中的吳璘都聽得見了,劉邦心頭大怒,再也顧不得其他,跳下馬車就衝了過去。
那小尼姑面色遲疑,秦檜也不想管自家兒子的風流事兒,任由他與這人說着話,自己則是帶着人闖進了廟裡。
看着已經被塑好關羽金身,秦相爺雙眼一眯,又一次堅決無比地下了指令:
“砸!”
那羣差人各自朝着神像作了揖,這種像是挖自己祖墳的事兒……是個人做起來,心裡頭都會有負擔。
鴻臚寺的一人,使着拳頭粗的棍子,默唸了好一會兒,隨即便狠狠地朝着神像砸去。
“轟!”
他閉着眼不敢去看,卻沒想到竟然生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禍事了,當真是把關王爺得罪緊了。
但很快他便發現,除了自己敲上去的這一下,廟裡再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莫不是隻有自己砸了?別的人都在偷閒?
想到這裡,他心裡頭憤怒無比,轉身就想呵斥其他差人。
卻見剛纔那個在門前怒罵秦相爺的老頭,現在正伏在一個人的肩上……
而其餘的人,包括秦相爺在內,俱是躬身朝着他作着揖。
地上還躺了一個……那不是相爺家的小相公,又會是誰!
而這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個貴人的人,正在盯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