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死士
在這片堯舜禹生活的土地上,總是會有人以向金國稱臣爲恥的。
讓金人玷污和踐踏的中原大地充滿腥羶臭氣,怎麼能令人容忍?
千古以來的英烈爲國獻身的精神何在?
那漢家兒女的氣節,與先輩們的志氣又何時才能夠相通?
酈瓊覺得自己已經有答案了。
就是現在。
當今皇帝有氣吞宇宙之志,更有以身犯險的膽魄,當年他與完顏兀朮說的那些話……金國國王元帥親臨前線督戰,而宋國將帥則借持重之名遠離戰場;金國將士賞罰分明,宋國賞罰無章;宋國國政混亂沒有綱領,宋國約束將士的怨恨,宋國不信任武將把制敵決勝委託給偏將文臣,宋國啊宋國,宋國與金國比起來,有一千萬個不配。
但現在,這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皇帝已經展現出了他的果斷,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大宋趙官家,真真的讓酈瓊認識到了,什麼纔是‘刮目相待’。
不遠處,潘毅和馬禮已經與宋軍交起了手來,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令旗一揮,三處城牆上的箭雨,又朝着下方的倖存者們落了下去。
這一次,劉邦沒有再躲,好在皇城司的禁軍們忠心的要命,還是在他和辛贊李寶的外邊圍成了一堵牆,這才免得那些個箭矢刮花了趙官家的盔甲,而等第二波的箭雨落下,這城裡頭在宋軍和左護軍中間,還能動着的百姓,已經是隻剩下了三成了。
“有沒有人……”
這麼問讓他有些難堪,劉邦向來習慣了做一個施恩的人,像是勸人去死這種活兒,以前都是別人去做的。
所以讓他親口說出來,對他來說還是困難了些,但現在這個時候,除了用李寶的東西去了結了酈瓊,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這人了。
爲難是爲難,他還是把話給擠了出來:
“有沒有人願意去刺酈瓊……成者賞錢千貫,升階三級……五級!”
這是一條必死之路,劉邦也好,一邊上的李寶和辛贊也罷,倒是都低估了這些禁軍們的忠心。
皇城司的人,原先的人馬大多被打亂進了軍中,現在的這些個,多半是楊沂中和種家人一起挑選出來的,既有從軍多年的精銳,也有在兩淮不斷抗金的志士。
酈瓊的行爲早就引起了衆怒,再加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劉邦話音一落,竟然是連片刻的停頓都沒有,許多人就開始自告奮勇了起來。
劉邦心裡頭大喜,可一邊又變得有些難過了起來。
都是些有膽識的人,而且還都是自己的人,要讓他們去與酈瓊換命,當真是不值當!
“酈瓊,住手!”
他一面高聲喊着話,讓周圍的人複述出來,想要穩住酈瓊,一邊又趕緊讓李寶自個兒來選人,等選好了再教給他們點火之法……這壞人,他終究是做不來。
李寶不敢違命,雖然趙官家許諾了他許多,但他現在還是一介武夫,還是岳飛帳下的統領,這些個一臉堅毅的漢子們,正是他的同袍。
“官家稍待,待罪臣了卻了這樁冤孽,便自裁謝罪!”
“你……”罵人的話被憋了回去,劉邦深深吸了口氣,“你死便死,給這些人留個活路。”
“若是當年老子當真有虧待了你的地方,那今日老子便給你道個歉,賠個罪,你賣給面子與朕,也不算枉了咱們一場君臣!”
這話一出,就連伸手砍人的王夜叉都給停了一下……這光頭醜人趕緊晃了晃腦袋,只當是自己好久沒有殺人,連幻覺都變得越發的離譜了起來。
他是如此,就更不用說別的人了,城牆上的守軍們都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紛紛交換起了眼神來,一直勸告衆人停手的靳賽也愣在了原地,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這一瞬,亳州上下幾十萬人,全都看向了他們的皇帝。
而這話傳到了百姓們的耳朵裡,又變成了另外的一番滋味……趙官家何等身份,竟然爲了亳州人,把臉面放得如此之低!
他們很想保持理智,但骨子裡的一些個東西,一些個關於‘君主’的生理反應,卻又讓他們控制不住地,生出了許多的情緒。
既驕傲與九五之尊爲了自己的性命而低頭,又……有些想要落淚起來。
酈瓊只覺得鼻頭泛酸,他一介文人,雖然從軍多年,但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學生身份。
如今聽了皇帝說這賠罪的話,身體裡已經是變得翻江倒海了起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明白當年宗澤在堅持的事情,是爲了什麼。
以前在書上看的時候,看到什麼聶政專諸、田光豫讓的事情的時候,雖然知道他們是對的,但內心卻難以體會到那種感覺。
那種爲了一件事情、一個承諾,而捨身取義的感覺。
如今趙官家的這句話,讓他徹底嚐到了那種滋味兒……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他已經是九死不悔了。
這邊酈瓊在感受着皇帝帶給他的感受,那一邊,劉邦看着面前跪着的幾人,心卻幾乎快要沉在了谷底。 兩個震天雷和三個霹靂彈,李寶從海州帶來的東西,只剩下了這五個。
而他,也挑選了五個人出來,作爲執行這件任務的,死士。
“你們,知道後果嗎?”
一臉麻子的禁軍笑道:“知道咧知道咧,李兄弟已經都給俺們說了咧。”
“那,你們……”
麻子接着道:“怕個逑咧,早死早超生的的事兒,官家就瞧好咧,看俺懟死酈瓊那個熊比。”
又一個耳垂有些大,劉邦也特別眼熟的禁軍道:
“可惜再不能看到官家殺金狗了……再往北走,倒春寒嚴重的厲害,到時候陛下可要注意些身子。”
“你是……”
劉邦很想罵自己,這個時候,他偏生記不起這人的姓名來。
大耳垂毫不在意,自己介紹道:“末將種抗。”
“種風的堂弟是吧,朕記住你了。”
種抗笑得熱烈。
等看到了最後一人的時候,他卻只是低着腦袋,劉邦盯着他看,他也不肯擡頭。
“你又是……”
皇帝直接趴下了身來,把頭探到了他的面前去,看着他那花白的鬍子,馬上就站起了起來。
“換個人。”
李寶剛想說話,穿好了盔甲的辛贊就搶先了一步:
“此乃天意,請陛下成全。”
原來剛纔報名的人多,李寶便摘下了盔上的紅纓下來,讓大夥兒來了個抓鬮。
辛贊也參與了,他也抓到了,所以他便接下來了。
“你年紀大了,又不是禁軍中人,這事兒你沒資格來。”
“正是因爲年紀大了,”辛贊叩首道,“也活夠了。”
“老臣受累於自家族人,這些年間委身北地,未曾與大宋效得分毫的力氣。”
“生我者漢地,育我者漢人,養我者漢水,教我者漢字,而今正是官家要用人的時候,臣又哪裡能夠躲避。”
“以這老身換取亳州百姓的性命,這筆買賣,終究是臣賺了。”
劉瞻老道士看着自己的老友,長長地嘆了口氣,也跪了下來:
“還請官家成全於他。”
劉邦轉過身去,看着那滿地的屍首,還有不斷掙扎着的人……男女老幼,無一倖免。
“亳州城會爲你們立碑,你們的家人,朕會親自照料。”
五個人朝着皇帝磕頭:“陛下保重!”
辛贊多磕了好多個,好像是要把這些年裡頭欠下的,現在這個時候全都還給皇帝。
“最好……還是活着回來。”
五個人頓了頓,便無比堅定的,朝着酈瓊的方向跑去。
你真是該死啊,酈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