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兵還是民
“照着你的意思,現在進去的人若是找不到機關,便在那運兵道里頭出來不得了?”
劉邦看着面前的這人,正是酈瓊派來的副將靳賽,而靳賽本人……既是顯得有些誠惶誠恐,又是顯得有些膽小懦弱。
他倒不是怕死,自從當年跟着酈瓊一起叛了之後,早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而是面對着皇帝,這個他的皇帝,在自己手裡吃了大虧的皇帝,雖然和王琪說起來的時候他是不屑得很,但真正的見了面了,他卻立馬就露了怯出來。
或許是愧疚,或許是別的什麼東西,但不管是哪樣,反正他現在面對着趙官家,是不敢擡起頭來的。
對了,這也是他第一次見着皇帝本人,當年他身份低微,劉光世便是他接觸過的最大的官了。
此時趙官家問起,靳賽只是把酈瓊說過的話兒全都給重複了一遍,說了也是有些搞笑,他姿態如此之低,一見面就先行了跪拜大禮,這種模樣,任誰來看了,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是來威脅皇帝的。
沒錯,就是威脅。
“回,回稟聖上,元帥說亳州下面有許多條道,既有漢道,也有晉道,既有唐道,還有咱們的宋道,而除了漢道和唐道之外,別的道確確實實地都被渦水給淹了。”
“就現在,趙……趙、楊兩位將軍所進的唐道里頭,挨着邊兒的便是咱們的宋道,酈元帥早已經探明瞭虛實,挖通了幾條道,只要他碰了機關,地下的淤泥河水便會從牆、頂流出,到時候兩位將軍與他們的士兵,便再沒有了脫身的可能。”
靳賽不是真的結巴,但說起這話兒來也始終是斷斷續續的,費了好大的功夫纔講完,一邊講,腦門上便滾出了斗大的汗滴。
他不停地在心裡面罵着自己孬種,怕個逑,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趁着皇帝沉默的功夫,靳賽小心翼翼地把頭擡了擡,他這才第一次有了打量皇帝的機會,見那與酈瓊年紀差不多大、氣質也差不多的漢子,此時皺起了眉,手裡拿着不知道從哪裡拔來的草,不停地掐着。
掐掉一截,便扔掉一截,沒一會兒的時間,一截草就只剩了一點兒尾巴在手裡頭,再沒有能掐斷的地方了。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靳賽連忙把頭給低了下去,劉邦看着種雷,後者往前站了站,附耳道:
“往那裡頭走了幾里路,確實已經是被堵住了,臣已經叫了皇城司的人開挖,只是那巨石與牆壁貼合得緊,恐怕還得多花費些時辰。”
其實靳賽來傳話的時候,劉邦就已經信了,讓皇城司的人去看一眼,不過是坐實心中的想法而已。
既然如此……他便開口問道:
“你再把他的條件說一說,老子剛纔聽得不甚明白。”
酈瓊既不投降,也不抵抗,開出的要求竟然是要自己做選擇,卻又沒說做了選擇會有什麼後果。
這戰場上的戰機可是耽誤不得,酈瓊不願意明說,劉邦也不願意花心思去猜,但凡是他想不明白的,統統把酈瓊當做了是在拖延時間。
誰知道,那小子有沒有去朝着開封請援。
靳賽聽皇帝問起這個,先是自個兒心裡頭開始翻騰了起來……說實在的,就連他自己,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家元帥是打的一個什麼主意。
但他只知道酈瓊不會害自己就好了,此番與趙官家交涉,說不準也是什麼兵書上習來的兵法,只是自己見識短,不解其意罷了。
“回稟官家,元帥說,您要想讓運兵道里頭的人活着,那,那……”
‘那’了好幾下也沒那出來,不過,他在劉邦失去耐心之前,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那便請將亳州城的百姓給殺了。”
這話別說是劉邦了,一旁的郭藥師和種雷幾個都是聽得一頭的霧水,而皇帝剛想開口追問,靳賽開了口,說得也就順暢了起來。
“小夜叉說您派進去的兵有三萬人,而這亳州城裡有登記在冊的百姓十二萬多些,一個兵,還四個百姓,您得選。”
“要是定了運兵道里頭的人活,那麼酈元帥便把城裡頭的百姓給放出城來,您當着大夥兒的面都給殺了,那趙、楊二位都使,也就能出來了。”
“嘶~~”劉邦輕輕咂了咂嘴,“你家元帥,是個瘋子?”
靳賽回話道:“今日之前倒是正常得很。”
“他想殺城裡的百姓,自己動手不就行了?怎的,非得要讓老子來?”
“是想讓老子背個屠城的罪名,還是說這裡頭有人睡了他的婆娘,他不好意思說,就想了這麼一個辦法來,乾脆全都殺了,還用的借刀殺人。”
靳賽有些無語:“官,官家,酈元帥尚未婚配。”
劉邦點了點頭:“你與他認識的時間長,你給老子分析分析,他這是個什麼意思?”
趙官家雖然一口一個‘老子’,與靳賽想象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這般沒有架子的模樣,也讓他心裡頭稍稍鬆懈了些。
畢竟戲文裡頭說的什麼個金光龍氣他是一點兒也沒看到,此時的皇帝,倒是與普通人差不多。
靳賽便誠心誠意地說道:“臣也不知。”
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個兒的身份,自稱了臣,倒是引得郭藥師和種雷有些側目。
第一,酈瓊是在拖延時間,不管怎麼選,趙密他們都是要被淹死的。
第二,他是來真的,選哪個他便做哪個,不過他讓自己這麼選,肯定是有他的意思。
第三,這人瘋了,亳州城的百姓視他如生身父母,感念他有再造之恩,他怎麼會要亳州的百姓死光?
屠城這種事情,劉邦不是沒有做過,但他屠的三次,要麼是前期跟着反秦的大部隊時候做的,要麼是手底下的人做的……他對手底下的人管得極爲寬鬆,寬鬆到與韓信幾個相約作戰的時候自己被放了鴿子,導致他後來差點被項羽給殺死。
但立國之後,這種事情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了,畢竟眼光放在天下的人,做起事來便更應該多想一些。
退一萬步說了,把樊噲周勃柴武劉賈幾個的全都算在他的頭上,加上他跟着項梁從攻的所有屠城人數加起來,那也沒有這亳州一城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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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劉賈,劉邦這纔想起來,這小子屠的好像就是城父。
十萬人,殺肯定是殺不得,若是殺了,激起各地百姓的反抗就不好了,但那運兵道里頭困着的兩衙三萬多精銳,也不可能就這麼丟了。
劉邦確實是有些爲難了起來。
不過不等他爲難多久,靳賽便更加爲難地開口道:
“官家,小人沒辦法出來得太久,酈元帥之前總共只給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若是半個時辰不能回去覆命,他便當小人是被您給殺了,直接就放水在地道里頭了。”
“您若是想好了,便給小人一句話兒吧。”
劉邦咬着自己的嘴皮,連亳州周圍的漫天臭氣都感覺消退了許多,酈瓊……到底想幹嘛?!
他猜不出來,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他實在是猜不出來。
所以他只能選了個最爲穩妥,也是把握最大的一個……酈瓊估計是在考量自己對待百姓們的心,這些人對他感恩戴德,在城父的時候甚至冒了性命替他守城,他定然是不會要百姓們的命的。
而他讓自己這麼選,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是愛民如子了……雖然這種猜想沒有什麼靠譜的線索,但倒也符合酈瓊的文人身份。
文人嘛,自然就是想當然了,把打仗當成是做遊戲一般的事情。
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主要是劉邦再想不到了別的可能,於是便對着靳賽道:
“百姓吧,老子愛民如子,選擇百姓。”
靳賽頗爲感動,朝着皇帝行了一禮道:
“小人代替亳州百姓,謝過官家了……那,小人便告退了。”
看着這人離去的背影,劉邦的感覺非常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落下了什麼,還是因爲這種被人拿捏的滋味兒,不太好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