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高深莫測
管他宿州城鬧成什麼模樣,反正宿州府衙這兒依舊是安靜,甚至是冷清得緊。
這一覺大夥兒都睡得踏實極了,劉邦也是如此,甚至還做了夢,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換了條褲子。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儘管早上已經用過了膳食,但這一覺竟然消耗極大,讓他肚子響個不停,一面叫人去準備吃的來,一面把在門外不知道候了多久的人給叫了進來。
種雷比種風那小子的性子要恬靜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知道他姐姐懷了孕,說不準自己就會是以後的國舅了,種家中興,當從他們這代人起。所以爲皇帝做起事情來,盡心盡力不說,當真是把趙家的事給當做了自己家的事。
“虞家已經被砸了……”
剛開了口,他便瞧了眼那個無職無位的老頭,又見皇帝與他俱是淡然得緊,這才接着說道:
“虞允文受虞家主所託,已經出了城去……路上已經打過招呼了,應該沒有什麼紕漏。”
那聰明學生能從十萬大軍裡頭逃出來,腦子清醒點的都知道定然是出了內鬼,但無憑無據的,此時又是在北伐時機,貿然揣測同袍難免引起些不好的情緒,所以不管是張太尉還是兩位都使,甚至是連韓常這樣的人,都聰明地住了嘴。
這也算是淮西軍變留下來的經驗吧,俠以武亂禁,這些丘八們有的時候非常堅強,堅強到任由文官趴在他們的腦袋上拉屎,堅強到受了傷丟了性命,也不過只是談笑間的事情而已。
可有的時候也非常的脆弱,脆弱到一句話,一個人事任命的安排,甚至是一個銅子兒,就能讓他們生出反抗之意。
黃彥節貼心得很……他現在可是天下第一的太監,雖然沒有童貫那樣的威風,可是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個太監能成爲童貫呢?早早地便準備好了吃食,知道趙官家喜歡吃肉喝酒,這不,皇帝才一起牀,他便已經帶人送來了飯菜。
劉邦毫不客氣,也不問旁邊的兩人吃不吃,自個兒就撕下了一隻雞腿往嘴裡送,任誰也想不到,那放走虞允文的細作竟然正是當今的皇帝陛下。
等兩口肉下肚,五臟廟稍微被安撫了些,他纔開口問道:
“只他一人?得照看仔細了,一定要讓他安全的進城。”
不等種雷答話,他又接着道:
“虞家的人可有別的反應?來報官了沒?”
種雷搖了搖頭:“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雖然目前宿州已經是人盡皆知了,但虞家人只是把門給閉了起來,一個外出的都沒有。”
“那……”
小子見皇帝想問又不好問的模樣,貼心的答道:
“阿虞姑娘無事,虞家主自個兒把自個兒關到了他家書房裡頭,阿虞姑娘便也就無人去管了……只是少不了怪罪到她頭上的虞家人,她的日子,終是不太好過的。”
旁邊的郭藥師本就是一頭霧水,來找皇帝解惑來的,可是兩人一番對話聽了下來,老頭兒便一拍腦袋,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原來如此!”
劉邦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孃的別告訴老子你又知道了。”
郭藥師高深莫測的一笑:“知之爲知之,這次,確實是被小老兒給算準了……再無別的可能。”
“哼,”劉邦壓根兒就不想聽,這小老頭兒總是喜歡裝個高人模樣,但每次都猜的不對,這種遊戲,他早已經沒了多大的興趣。
所以他問也不問,可是他不問,郭藥師卻按捺不住那顆想要傾訴的心:
“虞允文是您故意放出去的!”
劉邦夾了塊魚肉往嘴裡送去,看也沒看他一眼。
好在郭藥師習慣了,渾然不在意,接着道:
“放他出去,然後監視着他……此地離亳州甚近,他便一定會投向酈瓊去,然後定然會把我軍部署糧草輜重甚至是計劃全都告知於酈瓊。”
這老頭兒說得像模像樣的,把種雷都給唬住了,這小子整個人都驚了下子,若真是照着郭藥師所言,那趁着現在去取了那虞允文的性命,還來得及。
不然的話,真讓他進了亳州去,無疑是爲自己埋下了個天大的麻煩!
正當他想要進言的時候,又聽見郭藥師說:
“如此,您便能趁着虞允文帶去消息的事情,再細細地做好安排,打酈瓊一個措手不及!”
“此番計中計,當真是謀天下之人方能想得出來的事情,膽大心細,小老兒佩……”
‘佩服’的‘服’字還沒出口,劉邦便指着他大罵道:
“老潑皮,在老子面前賣弄什麼聰明!”
“這些事兒腦子不傻的人都看得明白,你要真有本事,倒是說得詳細一些!”
郭藥師微微皺眉:“確實是有些疑點,比如說那虞家的人,若您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讓犧牲虞家,又,又何必再去套他家的事情?”
“且不說虞家會不會勾結酈瓊,若是不會,您便有了個欺男霸女的惡名,若是會……也少不了人會在背後說是您強逼的,您,您就當真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個兒的口碑嗎?”
一條魚眨眼間便被皇帝給吃了個精光,他還就着那泡魚的湯下了一大碗米飯……這吃相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種雷還是忍不住感嘆道:
官家還真是容易養活,什麼都吃得下去,還吃得那麼的香。
擦了擦嘴,劉邦看着郭藥師,非常認真地告訴他:
“口碑?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口碑,死了的人,不過只有墓碑而已。”
“那墓碑上怎麼寫寫什麼,何時輪得着死人做主了?”
“世人皆說秦王暴戾,項藉寡薄,他們活着的時候若是在意這些,那坑殺的儒生就不殺了?那范增就不受到猜忌了?”
“此乃帝王事,就算與伱說了,你也不知。”
這話裡頭的鄙夷之味幾乎就要迸了出來,郭藥師這幾十年的活頭全奔着麪皮去了,特別是成爲了皇帝解悶的寵物之後,更是練就了一番唾面自乾的本領。
此時他連忙作揖道:“還請您爲小老兒解惑解惑,若是想不清楚,小老兒恐怕是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了。”
“那正好,替老子節省米飯。”
見皇帝如此無情,郭藥師像是下定了什麼主意一般,靠近了皇帝,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好一陣子,聽得皇帝一臉的不信:
“你小子,可知道矇騙老子是個甚麼罪名?”
郭藥師往後一退,又拜了拜趙官家:
“若有假話,萬死不辭!”
“行……吧。”
劉邦有些不太情願,但誰讓郭藥師開了價碼出來,自己又恰好心動了呢。
他用茶漱了口,這才躺回了牀上,示意郭藥師坐得近一些,又見種雷識趣地站到了門外去,方纔說道:
“自古以外……這是老子自己總結的哈,天子威德,不過四字便可概述,既是‘恩威並施’,若只有恩沒有威,那便是個爛好人,人進一尺則退一尺,人進一丈則退一丈,自然是不妥;但也不能只有威,桀紂也好始皇也好,對了,哪怕是始皇帝,也有善待六國貴族的施恩。”
“唯有這兩樣用好了,方纔能讓人怕你,又敬你,宿州這地方不比北邊,北邊已經被金人給打亂了,搶光了,而南邊一是遠離中原,二是興起尚未多久,並沒有像是宿州這地兒的大家大戶,就算是有,根基也尚淺,興不起風浪來。”
“自然了,錢家人除外。”
郭藥師聽他說得這麼詳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是悲是喜,喜的是自己終究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悲的是,天子便是寡人,他這樣子和自己掏心掏肺地,說明壓根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不過這事兒是他要問的,此時再想脫身,已經是來不及了。
“所以宿州這裡的人,就算是納了投名狀來,朕也不會全用的,始終是要犧牲那麼一兩戶甚至更多,讓他們瞧好了配合朕與不配合朕的下場是什麼,等亳州城破的時候,一面獎賞有功的人,一面懲罰有罪的人,如此,才能讓這些個大家大戶們有個比照的對象。”
“虞家……不過是運氣不太好罷了,碰巧被他家給撞上了,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虞允文不管受了虞家的什麼託付,朕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朕知道了……”
他在牀上坐起了身來,將杯子劃拉到了一邊,然後便在牀板上划着:
“虞家在亳州的勢力用不了了,甚至可能還會與老子作對,只要知道他們不是真心的,便能夠將計就計,把他們的東西反着用,說的話反着聽,效果也是一樣的。”
“再者,酈瓊很快便會知道,宿州百姓出賣他與朕合作的事情,那小子到時候定然會開始自查自防,鬧一個滿城風雨和人人自危出來,而他鬧得越厲害,這些人便會越喜歡老子,越堅定的站在你爹我這一邊。”
他自己也說高興了,順帶着罵了郭藥師一句,不過兩人都沒在意這些個細節。
“第三個,老子還能賺到一個美姬佳人,這一箭三雕的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
郭藥師聽完,嘆了口氣道:
“您與小老兒說這些,也是讓小老兒知道您的厲害,這何嘗不是一種恩威並施呢……可惜啊可惜,小老兒生不逢時,若是再年輕個二十歲,定然也要爲官家您,賣了這一身的力氣去。”
他這話已經說了十分真,劉邦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下輩子來幫忙也是一樣的。”
“那虞允文,”郭藥師對這人有印象得很,“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劉邦搖了搖頭,“因爲,他是聽了朕的話,去做的事。”
這下子好了,昔日的大宋第一武將只覺得身上發寒,背心裡流出了汗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