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還債(八千)
若無祭祀、過年或者大朝議的時候,和寧門是從來不開的。
大夥兒上朝只能從東華門,中間的官道,自然也就走不了人。
不過今日,很多人都在盯着大宋的皇城。
從四方館看着金使出來的別國使者就不說了,三省六部沒有資格上朝的官吏差使,到臨安公幹或述職的地方官員,東西南北的城門守軍,還有駐紮在臨安四周的三衙禁軍……一個個地,耳朵都豎了起來。
但凡有人說了什麼關於‘金人’、‘皇宮’的字眼兒,立馬就能得到相當多人的注視。
若是再看那瓦肆勾欄、內河上下、寺廟民坊、飯店酒家、太學諸監,大夥兒依舊在忙活着自己該忙活的事情。
奔波生計的奔波生計,唸書的唸書,幹活兒的幹活……
日子就是這樣的,哪怕是天塌了下來,該怎麼過還是要怎麼過。
大家都明白,但又都保持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人人都不說,人人都知道,他們都在等,等皇宮裡傳來確切的消息。
紹興十一年五月一日,日頭正毒。
自三年前和議過後,張通古又一次踏上了這條大道,這條能夠直接通往皇宮、進入大慶殿的大道。
若他是個宋人,走上這條路,說明他至少也是個大官兒;
若他是個學生,走上這條路,便是邁向了一條通天之路。
但他是個金臣,還是個有能耐的金臣。
和郭藥師一樣,但又有些不一樣。
郭藥師是從遼國怨軍出身,他是正兒八經的大遼進士,一路做到了遼國樞密院令史;郭藥師是背遼投宋,他是遼亡了之後拒絕宋召;
郭藥師投金落了個所有常勝軍被坑殺的下場,而他投金……不管是完顏宗望還是完顏兀朮,都對他看重得很,他現在既是金國樞密院主奏,還兼任了金國工部侍郎。
其實張通古也曾問過自己,若當年從了童貫的召令,來做了宋國的官兒,自己會到哪一步?
要麼,隨着趙家父子被擄北上,做了人的奴隸;
要麼……他腦中浮現出秦檜、汪伯彥等人的臉,無非就是四個字:
遺臭萬年。
他穿着金國的官服,一身紫色的袍子,腰繫紅鞓烏犀帶,掛了一亮澄澄的金魚袋,在腰間隨着腳步搖擺着,加上頭上那沒有插翅的純紗襆頭……
若沒人說,誰也無法把這人與金國高官給聯繫起來。
自然了,那顯眼的左衽時刻提醒着大夥兒,這位穿得再像,那也不是宋人。
大道兩旁禁軍肅穆,等一入了皇宮大門,又有角聲響起……角吹得既是歡迎自己,也是提醒大慶殿裡的皇帝和宋臣們,
金國人到了。
劉邦瞌睡都快等來了……這幾日虧待不了陳妙常,臨了空還得被王嬋纏着補習知識。
加上後宮裡虎視眈眈的其他貴妃女官,
唉,酒色誤國!
“大金正使、樞密院主奏、兵刑房承旨、工部侍郎、中京副留守……”
張通古說了一堆名號出來,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皇帝。
既是不敬,也是挑釁。
“江南撫諭使張通古,奉我主之命,特此覲見宋帝!”
前面的也就算了,最後這一句……
只一開始,便幾乎讓整個大慶殿炸了鍋。
江南,什麼江南?
撫諭?
宋帝!
上次秦檜代皇帝受冊封之時,宋金便尊卑分了開來。
宋只稱宋,金稱大金;金主是皇帝,宋主卻不能稱皇。
可說過了,那是上次。
上次再屈辱,若和約履了那便也就認了,畢竟自家皇帝已經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但你金人既然背了盟,現在舔着臉來求和,又怎麼能,又怎麼敢!
羞辱,毫無疑問的羞辱。
一羣文官們氣紅了臉,韓世忠脖子間青筋暴起,劉錡皺着眉,負責宿衛的趙密更是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卻發現自己的佩刀並不在。
隨張通古同來的兩名副使、遼人蕭毅和漢人邢具瞻,面對着宋國文武給來的壓力,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
他們和張通古不一樣,這是第一次充使而來。
來時金主千叮嚀萬囑咐,此行以和爲上,務必不能激怒了宋國皇帝。
畢竟他們戰敗,若宋人一心想要報仇……現在的大金,當真還能所向披靡嗎?
可現在,正使一開始便惹惱了衆人……萬一耽誤了大事,又該如何是好!
他們緊張,張通古同樣緊張。
可昨日受的氣,加上與趙家人打交道的經驗告訴他:
就該這麼做,這麼做纔是對的。
他一直盯着皇帝,觀察着他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劉邦纔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他承認自己有些走了神,剛纔一直在想今晚該做什麼,後來又飄到了該用什麼方式把種雨給拿下……這婆娘有些油鹽不進,是不是要用強……再後來,又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
總而言之,他現在才反應了過來。
但這不能怪他,明明見個面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這些人硬要一大早就把他給叫了起來,還給自己換上了冕服……一番折騰下來,早他孃的沒有了精神。
沒有睡着,已經是劉邦對在場諸位最大的尊重了。
又見自己的兩邊大臣們:
蘇符老東西鬍子又被吹了起來,每次他生氣都是這個模樣;陸宰這小子眉頭都擰成了好幾條縫;哪怕是趙密他們這羣武人,也是臉上陰鷙得很。
走個神而已,至於嗎?!
想來又是嫌棄自己行爲不端,丟了他們宋國的臉面了,劉邦清了清嗓子,對着下方衆人道:
“不好意思……”
大夥兒還沒反應過來,他又問向張通古:
“你剛纔說啥,再講一遍。”
張通古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秦相爺,卻見秦檜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對着他搖了搖頭。
想起他說過,這趙家老九傷過腦袋的事兒,張通古嚥了咽喉頭,這才又準備說道:
“……行了行了,不用說那些沒用的話兒,咱們直接說正事吧。”
好個以退爲進!
張通古暗中讚了一聲,這位在南邊待久了,倒也真是練了些本事出來。
一番裝聾作啞,便刻意略去了這番羞辱……哼哼。
不過連應對都不敢,你又憑什麼要自己高看呢?
清了清嗓子,張通古從蕭毅手中接過金主書信來:
“金宋兩國本是一衣帶水、和睦之鄰,自海上之盟始,兩國交好已二十有一年矣。”
“兩國和約三年之前已定,雖然中途出了些誤會,但好在我主仁慈,爲天下蒼生計,爲兩國百姓計,當繼續和議大事。”
“除當中繁瑣細節需再行商議外,宋帝上次所獻進誓表,我主此番也予了冊書與我等,故此,也特來進行冊封之禮。”
說着,張通古將那國書擺在身前,大夥兒這才注意了,兩個金國副使端着的盤子裡,擺着的,分明是袞冕、佩璲、瑰寶和玉冊四樣!
這是張通古強烈建議之下,金國專門爲趙皇帝準備的冊封配件……
人人都說用不上了,連完顏兀朮也是這麼想的。
但唯有他一人還在堅持。
如今他便要證明,他的堅持是對的。
“狗賊!”
蘇符再也忍耐不住,站身出來,朝着皇帝躬了躬身,這才指着張通古罵道:
“惟交鄰國者,當善初終,而守邦圖者,務敦信義,伱主背信棄義,我朝尚未問其責,爾竟然敢來辱我君上!如此輕我大宋,當真是欺我宋無人、當真是未嘗我劍之利呼!”
“爾身爲漢人,背漢姓負漢名,如今卻向着那北方蠻人,行這覆宗滅祀、賣祖求榮之事……張通古啊張通古,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他日若在九泉之下,爾有何面目去見你的祖宗!”
這話罵了,老頭兒又朝着皇帝作揖:
“官家!且將此數典忘祖的孽子打殺了,以正我大宋昭昭之明!”
連和與不和的選擇都沒給皇帝,蘇符給了個別的選項:
殺與不殺。
上次來說和的時候,就是被這老頭給攔着,說什麼也不準自己宣詔,還被他給用藤條打破了手。
若不是念着老東西的爺爺有些名望,在金國也是受歡迎得很,張通古說什麼也要逼着趙老九把這人殺了。
他正欲開口罵回去,卻不料有人比他動作更快……站在百官之首的秦相爺站身出來:
“陛下,此事當由聖斷,不必謀之在庭。”
他可太瞭解大宋這羣酸文人的秉性了,若讓他們摻和着,這和議和上一百年也不會有個結果。
既然見過了面,該有的禮儀做到了位,那就把這羣人給趕出去,關起門來纔好說正事兒。
反正上次……也是這麼辦的。
“天殺的秦會之!早該砍了你的狗頭!”
這話罵得大聲,大夥兒朝着發聲的角落裡看去,只見一個虯髯文官,瞪大了雙眼盯着秦相。
胡邦衡……他不是在昭州任知州,何時返回的臨安?
不管是秦檜一黨,還是其餘的人,見了此人出來,都是好生奇怪。
三年前他便上書過一次,要求斬了秦相,後來便被放逐了出去。
今兒個他竟然回來了!
秦檜被罵了,第一時間卻並沒有惱怒,腦中閃過的是劉子羽的臉。
老九把他們全都給叫回來了?
叫回來作甚!
心裡頭有些不安,但這個時候,他又沒有其餘的心思去考慮其他,只要和議能成,宋國將再無一人能阻自己。
“官家!”
胡銓大步邁了出來,向前走了好些,一直走到了張通古的邊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金狗不雲國而直雲江南,是以我太祖待李氏晚年之禮也,曾不得爲孫權乎!”
孫權……劉邦短暫地想了想,記起來了這個人。
一短視庸才罷了。
“此番若是從了他們的話兒,大宋與金無君臣之分而用君臣之禮,無父子之名而有了父子之實!”
“這人用心歹毒,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孫權我也!”
他又提了一遍孫權的名字……劉邦怎麼感覺,胡銓對那孫權的怨念比自己還要深。
胡銓出來了,秦檜一黨的人也是不幹了,上次便把你外放出了去,這次就不行了?
一個個地站了出來,兩邊大臣們跟到了菜市口一般,學起了潑婦吵架。
唯有幾名武將,還有秦檜和張通古等人,反而是安靜的緊。
他們心裡明白,這些人吵上一天,也吵不出個什麼道道來,這殿裡唯一說話管用的,有且只有一人。
劉邦也跟着聽了會兒,沒什麼有用的信息,便擺了擺手,止住了大夥兒。
江南也好,大宋也好,他們說得再厲害,吵得再大聲,對事情是沒有幫助的。
屈辱這種事情,只能打回來,要不然就受着。
只靠一張嘴有用的話,還養那麼多軍隊作甚。
“你的意思是,你家皇帝,要來冊封朕?”
皇帝好似剛反應過來一般,張通古卻笑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裝傻充愣。
“咱不是議和嗎?怎的變成了要來冊封了?”
“那個誰,你手裡拿着的,到底是和書,還是降表啊?”
他之前是真的不太明白,既然是和議,那麼止了兵戈不就行了。
了不起,再出點兒錢安撫安撫,或者給座城什麼的。
沒聽說過秦國與齊國停戰,秦王要去冊封齊王的。
在劉邦看來,能把‘必殺飛、始可和’這種話寫到議和的條件裡,已經是有些不可思議了。
還是這千年之後的人,玩兒得花呀!
張通古頓了頓:
“宋帝何意?我等自千里而來推恩,許的自然是江南議和大計!兩國分定界至,軍馬歸國,早見太平,普天率土皆使其安樂……宋帝不思圖報我主大恩,反而這般言辭,不是自取了嫌疑?若我主興師問罪,宋帝將以何爲辭?”
這便是威脅了,赤裸裸的威脅。
張通古說得義正言辭,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金國已經兵臨城下了。
同來的兩個副使,蕭毅和邢具瞻交換了下眼神,又暗自搖了搖頭……正使越說越過分了。
韓世忠被收了兵權,又從秦檜那裡知道,此番若是和了,少不得要掉了自己的腦袋。
此時便做了第一個站出來的武人:
“官家,若金賊膽敢興兵,臣一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均願報國死戰!”
說和了,就可能會死。
反而若是打起來了……天下有幾人比他韓世忠,更會與金人打仗?
“好啦!”
劉邦站起了身來:“朕和別的國家使者說話,你們就不要插嘴了。”
這話一出,站身出來的各位大臣相視了一眼,知道皇帝是要做決斷了。
各自躬身作揖,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而是蘇符不幹了:“官家!和不得”
劉邦朝他眨了眨眼:“老頭兒回去,朕自有計較。”
不知爲何,腦子裡想起皇帝前些日子的荒唐舉動,還有那日親口與自己說過的,當戰……
蘇符忽然有些冷靜了下來。
如此,大殿中間便只剩了金國的三個使者了。
“既然是要和,那就拿出個和的樣子出來……”
“在老子面前裝什麼模樣,那都是沒有作用的。”
這話說得不冷不熱,卻讓張通古有些心驚……這趙家老九,與三年前的那位,怎的好似變了一人!
三年前即使是宋國滿朝皆反對,他也要討好自己。
反而是今日……張通古有些遲疑地看向秦檜,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爲什麼,秦檜會舍了半身身家,跑到自己這兒來求救來了。
見他發呆,劉邦使喚着陸宰:
“把他們皇帝寫來的書信取來,給朕念念。”
陸宰領了令,上前就去拿信……不料張通古竟然有些慌了,下意識地就想把那國書給收起來。
金主和完顏兀朮在他們來時,對此行寄予了厚望。
無論如何,是一定要談成功的。
如此,連許多價碼都給壓了下去……說起來,這也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畢竟在金國的眼裡,能夠舍下臉來求和,宋國君臣斷然沒有拒絕之理由。
可是今兒個自己爲了求功,臨時加上了些話兒,但卻並沒有取得自己想要的效果。
若這國書……或是冊書當真激怒了趙家老九,他拼死了要一戰……
說實在的,張通古有點兒後悔了。
陸宰一把將那信奪了過來,只是展信掃了一眼,眉頭便皺得比剛纔還要厲害。
劉邦看了他的表情,催促道:“唸啊!你不認識字兒了?”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陸宰這才躬身道:
“陛下恕罪。”
如此,又對着滿朝臣工作了揖,纔開口道:
“諮爾……宋康王趙構。不弔,天降喪於爾邦,亟瀆齊盟,自貽顛覆,俾爾越在江表。用勤我師旅,蓋十有八年於茲。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禍,誕誘爾衷,封奏狎至,願身列於籓輔。今遣江南撫諭使張通古等持節冊命爾爲帝,國號宋,世服臣職,永爲屏翰。嗚呼欽哉,其恭聽朕命……”
滿朝諸公,無不譁然。
哪怕是跟着秦相爺喊和的人,現在也是心有慼慼焉。
這哪裡是什麼國書,這分明就是一封臣冊表!
雖然上次皇帝是奉表稱臣,可,可這三年來,宋軍連戰連勝,擺明了是個攻守易形的態勢!
就算要和,那也是如海上之盟那般,兄弟之國的來和。
金主這封信,當真就如胡銓所言,不過是要坐實了君臣之分,還有那父子之實!
劉邦有些疑惑了起來,朝着韓世忠招了招手,又把劉錡和趙密一同喚了上來。
三人低聲跑到了臺階處,劉邦直接跑了下去:
“你們幾個給老子透個底,這兩年的仗到底是宋贏了,還是他金國贏了?”
“若有謊報軍情,假冒軍功的,今日一併說了,朕恕你們無罪。”
三個武夫哪裡敢說假話,急忙爲自己辯解了起來。
“官家,確實是咱們勝了,若是敗了,那嶽鵬舉哪有越敗反而離開封府越近的道理!”
“謊報軍情這種事兒,臣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決計是做不出來的!”
“是呀是呀,劉信叔勝的還是金國精銳!有他女真一族,唯獨這兩年吃的敗仗最多,還全是敗在了咱們的手裡!”
劉邦點了點頭,若宋國真是打不過,那金國人沒有理由來求和的,一直打下去不就行了。
他也是迷糊了,主要是這金主的冊表,還有那張通古的表現,差點把他給騙了去。
他當真就以爲,金人勢不可擋,此番和議當真就是來施恩惠來了。
把三人趕走了,劉邦現在心裡頭有了底,看了眼秦檜:
“昨日議和的條例,朕沒有細看,今日你與朕說說。”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孃的和書,還是說,當真就是那降書了!”
秦檜兩腿打顫,低頭看着張通古的手擺了擺,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輕輕吸了口氣道:
“官家,條例有五,一者,以淮水至大散關爲界,永不侵犯;二者,嶽鵬舉此次所得的唐、鄧、商、秦四州交還於金……”
“三者,歲幣銀絹每年各十五萬,四者,歸還先帝、顯肅皇后、憲節皇后梓宮,送回宣和太后。”
“第五……若無大事,不……不可換相。”
最後一條,便是秦相爺舍了血本,從張通古那裡求來的。
老九最聽金人的話,如今把自己也寫進了和約裡……不管他再怎麼怨恨,也應該是不會再動自己的。
秦相爺急智無比,掏出了一個自認爲皇帝絕不可能會拒絕的和約。
既抹去了之前的稱臣一事,又稱歲幣不稱歲貢,面上了給了老九極大的讓步。
還把本來加到三十萬的歲幣減了一半……
說實在的,若是這和約放在三年前,秦相爺少說也得被封個治世能臣的名頭。
就算是這樣,朝中本來有些堅持的大臣們,都已經動了心,更別提那些個本就立場搖晃的人了。
這已經比與遼國和議的時候,還要有面子了許多。
若不是一心想要北伐的人,此番均是站到了和的一邊。
說完,秦檜偷偷瞟了眼張通古,後者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秦相爺的安排。
劉邦都差點聽笑了。
還不許換相……你秦檜就差把金人兩個字刻在自己臉上了。
“不對呀愛卿,是不是少了什麼?”
秦檜一懵:“就,就這些了,不曾少得。”
“不少,不少的話,這金國人怎麼鬧着要給朕冊封了?”
“是不是還有甚麼稱臣的條例沒說?你好好兒想想……既然是和議嘛,什麼都是可以議的。”
秦相爺腦袋搖成撥浪鼓:“回稟官家,沒有這條。”
“嗯……”
劉邦點了點頭,看見大殿外面,已經站了兩人。
恢復好的內侍黃彥節也瞧見了,低聲道:“官家,是張太尉與嶽少保到了。”
“叫進來吧。”
黃彥節快步跑去,劉邦又看向張通古:
“上次朕與秦相鬧了些不愉快,隨後便有金人去襲了我上海浦和明州港,這事兒,你知道嗎?”
張通古哪裡不知,這就是他親自安排下去的。
正想作答,卻被皇帝搶了先:
“你們一面說着議和,一面又派人來搞些偷襲……”
劉邦搖了搖頭:“這次說是要談,又給朕開出了這麼些個條件……”
“既然條例裡面沒有要冊封的事兒,那你準備的這些東西,還有那封信兒……便是特地來羞辱朕了?”
“你說說,這哪裡有像是要和談的樣子嘛!”
他好似痛心疾首一般,兩個副使趕緊作揖道:
“大宋皇帝陛下息怒,大宋皇帝陛下息怒!”
“嘖嘖,”劉邦看向那個還在堅持的張通古,“你看吧,好好兒與你們說話,你們非得欺負人。”
“朕還沒做什麼呢,你們便學會說人話了。”
又是大宋,又是皇帝,張通古沒帶上的稱呼,這兩人倒是全給補上了。
張通古眼睛轉了轉,剛打好了腹稿……既然不吃硬的,那邊說些軟的好了。
只是今日之仇,他算是記下了。
不過,他還是沒有得到說話的機會。
“臣張俊!”
“臣岳飛!”
“參見陛下!”
兩人又是趕路來的,連身上的甲冑也沒換得,更別提睡覺了。
甲上還有幹了的、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劉邦擺了擺手,開門見山地問道:
“張俊吶,此番去殺敵,如何呀?”
張太尉知道皇帝想問的是什麼,只是見了旁邊站了金人,不知道是個甚麼情況。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反而是岳飛見他不答,幫忙回話道:
“官家,太尉奮勇殺敵,沒有放跑一賊。”
他這還是往低調了說,豈止是沒有放跑一人,連一隻螞蟻都沒有放過。
張俊好似中了魔一般,管他投不投降,一個活口也不留下。
殺得就喜歡招安敵軍的岳飛,都有些心痛了。
那些個跳了海的,都被他命人使船去追上了,淹死摔死的,統統不放過,全被割掉了腦袋。
臨了,張太尉還數了數,才兩百七十多個,心裡頭還頗爲氣憤。
若不是岳飛在那兒看着,都快懷疑張俊想要殺良冒功了!
劉邦看着這老小子:“那兒差不多隻有兩百七十個人,朕沒說錯吧?”
張俊作揖道:“官家真乃神人也!確實是這個數!”
“那……還差三十個,怎麼說?”
沒人知道這對君臣打的什麼啞謎,張俊試探道:
“等下次上了戰場,臣再補上?”
“也只有這樣了……不過,這兒不是有現成的嘛!”
張俊心頭一驚,下意識地便朝着幾個金使看去。
這好似看屍體一樣的眼神,看得三人好生不習慣。
劉邦踱步走了下來,衆人全都低着了腦袋,他看着張通古,後者眼神一直躲閃,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的虧心事。
“你是漢人?”
蘇符罵他的時候,劉邦聽的真切。
張通古不解其意,拱手道:
“天生華夷,自有分域,中國……非吾所居。”
從陸宰手中拿過了那封冊表,劉邦對摺了好幾下,隨後才又擡頭,不過這次,朝向的卻是兩個副使:
“要談,可以。”
“朕還是那句話,拿出個要談的樣子來……你們兩個,能做得了主嗎?”
兩人躬身道:“陛下明鑑,非是我等做主,乃是我主做主。”
“那,”他用手指夾着那冊表,在兩人面前晃了晃,“你們的皇帝,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這……”
兩人說不出話來,只是看向身前的正使。
劉邦也算是看明白了,回身又上了臺階,從金瓜衛士手中奪了金錘過來,直接扔給了張俊。
張太尉雙手一沉,險些沒有接住。
“官家……”
“還債!”
張俊眼睛越瞪越大,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官家!”
劉邦死死地盯着他,從嘴巴里擠出來了相同的二字:
“還債!”
張俊熬了好幾天,雙目本就通紅。
此時轉頭看向張通古,好像要把他給生生吃了。
此時就算反應再慢,金國正使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開口呵斥道:
“宋……陛下,意欲何爲?!”
可惜了,怎麼看,也有些色厲內荏。
張俊雙手一揮,一錘子便砸在了張通古的頭上,立馬,一股血便從他頭頂留了下來。
這錘子砸得大夥兒都噤了聲,不等他們反應,張太尉像是發了狂,又是一錘子敲了過去。
張通古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
閉眼前的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想起了遼國的天祚帝,想起了童貫和劉延慶,也想起了完顏宗望他們。
若當年從了童貫相召,自己今日又會是個什麼下場……
他沒有答案了,連痛覺都沒有,只是看着張俊不斷地敲着自己的腦袋,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兩名副使想去拉人,卻被岳飛盯着,哪裡還敢妄動!
張俊直接騎在了張通古的身上,一錘、一錘、又一錘……
砸得他鼻歪嘴爛,砸得他面上的血肉都糊成了肉泥。
鮮血同官服一色,骨頭共碎肉齊飛。
一羣文臣們,膽子小的幾乎快要吐了出來,膽子大的臉也憋成了豬肝色,不忍再看。
反而是岳飛的眼睛……張俊的每一錘下去,他的目光便亮上一分。
而秦相爺……
每一錘都好似錘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看着張通古沒有了呼吸,他整個人都好似落進了無盡的深淵裡。
完了……
也不知錘了多久,錘得張太尉幾乎再沒了舉起金錘的力氣。
但這樣,他還是想要拖着那錘子,朝地上的死人揮去。
朝着岳飛使了使眼色,劉邦示意他把張俊給拉開。
可別因爲自己,把人張太尉給逼瘋了。
如此,他才又看向兩個副使:
“現在,說出你們的條件。”
五月最後一天,謝謝大家的票和打賞。
非常感謝20230507162750239老哥的盟主,着實是受寵若驚了些。
祝大家六月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