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大義滅親陳閻羅】
八十年代的華夏,建築風格大體來說,色調以黑,白,灰,三色爲主。
後世經濟發達後的那種五顏六色燈紅酒綠,在這個年代是絕對見不到的。
麪粉廠的家屬區很大,沿着江邊不遠的地方見造,都是一片一片的磚瓦平房,唯一比較好一些的,也只是些六七十年代建的筒子樓——因爲是蘇聯援華時期建造的,這種建築有個特殊的充滿了時代感的名字:赫魯曉夫樓。
而能住筒子樓的,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上了檔次的,只有工齡足夠長,等級足夠高的老工人,或者廠領導才能分到。
陳建設這個時候只是一個車隊司機,這個時候住的還是平房。
而且因爲未婚,都不能住單間,而是和車隊的另外一個人合住了一個屋。
陳諾沿着廠區家屬區走了一圈。
這個年代的國營廠,家屬區其實就等同於一個單獨的小社會小城鎮了,裡面生活設施一應俱全。
小到供銷社,可以買柴米油鹽,再到幼兒園,小學,都有。
此外,理髮店,洗澡堂什麼的,也都齊備。
陳諾在家屬區裡溜達了一圈,先是摸着黑跑進了勞保倉庫裡,摸了一套工服來換上了,在倉庫傳達室裡偷瞄了一眼,桌上還有半包這個年代的工人中很流行抽的煙——中原,大概這個時候賣兩毛錢一包。陳諾直接摸了過來塞口袋裡了。
不然的話,他身上穿的衛衣和牛仔褲,在這個年代太過扎眼了。
換上了一身灰撲撲的工服後,陳諾對着玻璃窗照了照自己,還成,看的過去。
走到了路口,也就是廠區的生活區,路口有路燈——算是這個年代的高配了。
路燈下有人圍在那兒,弄了張小桌子,幾個小馬紮,圍在那兒打撲克。
這場面,也就是這個年代纔有了。
大晚上的不在屋裡打牌,卻在外面路燈下——無非就是爲了借那點燈光,省些電費。
陳諾悠悠哉哉的湊了過去,假裝圍着那兒看了會兒工人們打牌,然後還給人遞了根菸。
對方看了一眼陳諾遞來的中原煙,笑眯眯的擋了回去,反手掏出了一包稍微上檔次點的紅梅來,遞給陳諾一支。
陳諾看了一眼,明白了,眼前估計還是個小領導。
爲啥說是小領導呢?
因爲這個年頭,真正的領導還在抽紅塔山。而華子……那是大官兒才能抽到的。
“跟您打聽點事情?”陳諾陪着笑。
小領導看了陳諾一眼:“你不是我們廠的吧?沒見過你,不過……這個臉盤子又有點眼熟。”
陳諾笑道:“陳建設,您認識吧?”
“陳建設?”對方打量了陳諾,然後笑了:“你是他親戚?我說怎麼看着眼熟,長的跟他是蠻像的。”
“遠房堂兄弟。”陳諾笑着含糊了一句:“我來找他玩,我摸不着他家了。”
“伱兄弟家你自己不認得?”對方取笑了一句。
陳諾抓了抓腦袋:“那個……以前就來過一次,今天晚上來的,黑燈瞎火的,找不到地方了。”
對方倒也沒多想。
這個年代,人都還算單純。而且,一來呢,是陳諾看着眉清目秀的,也不像壞人。
二來呢,他看着就和陳建設有五六分相像,這要說兩人不是親戚都沒人信。
而這第三呢,這年頭,國營大廠的生活區,那都是治安很好的,幾乎就是一個度裡循環的小社會,外人來這裡作案啥的,那都是自己找苦頭吃。
後世的年輕人不知道,這個年代,但凡這種國營大廠,都是有自己的保衛處的——而這種保衛處,都老牛皮了。
很多都是有民兵編制的,民兵!
某些少數的大廠的保衛處民兵,甚至都是有槍的!
“前面那個路口,你一直走,然後看到路燈的地方,拐左進去,看見一個紅色的小二樓,樓下那片平房,第二個門就是陳建設家。”
陳諾聽的仔細,笑眯眯的謝了人家,轉身就走了。
“這個點兒,他未必在家啊。這小子不老實,一到下班就喜歡到處溜達出去玩兒。”
“沒事,他不在家我就等他回來。”陳諾笑着回身對這人擺擺手。
·
陳諾按照那人指的路,就這麼一路走下來。
此時是晚上不到八點,天已經黑了,但生活區裡的煙火氣還足。
走在道上,還能看見兩邊人家裡的燈光。
有下晚班回來剛做飯的,有打孩子哭鬧的。還有好幾戶人家聚在一起看電視的……
走到了道口,陳諾正準備按照指路人說的左拐,忽然眼睛餘光也不知道掃到了什麼,陡然就站住了腳步,然後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慢慢的走到了路邊。
路口,生活區的理髮店還開着門。
門口的玻璃等已經關了,但裡面還透着亮。
這個年代的理髮店,那真的就是理髮店——除了剪頭髮,別的啥也沒有。什麼燙髮染髮洗頭啥的,一概全無。
哦,倒是也有一樣:還可以刮鬍子。
理髮椅子的造型充滿了年代感,看着又笨重又解釋,造型酷似那種牙科醫院裡的椅子。
店裡兩個姑娘正坐在旁邊的長凳子上,笑着也不知道在聊着什麼。
陳諾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左邊那個坐在靠門口近些的姑娘。
一張瓜子臉,身形消瘦而窈窕,臉蛋白裡透紅,模樣極是俊俏。頭髮綁了個麻花馬尾,甩在身後。
穿着一件這個年代算是很時髦的的確良襯衫,長袖上還籠了兩條護袖。
護袖這個東西,也算是這個年代的特產,而且一般都不是普通人用的,而是比如財務啊,會計啊這種工種的人才會佩戴。
姑娘穿的很樸實,但卻很乾淨。和另外一個女孩坐在那兒,簇在一起,兩人都低頭在翻看這一本雜誌。
陳諾走到門口往裡打量的時候,裡面那個姑娘驚動了,擡起頭來往門口瞟了一眼,語氣不太客氣:“下班了下班了,剪頭髮明天再來!”
陳諾沒吭聲,笑眯眯的站在那兒,眼神只看着坐在那兒的那個俊俏姑娘。
哎……
歐秀華沒說謊啊。
年輕時候的這位母親大人……確實是個美人來的。
看着坐在那兒,小臉紅撲撲,洋溢着青春氣息的歐秀華……
嗯,算算年紀,這會兒她也就二十多歲吧。
想了想,陳諾乾脆直接邁步走進了門。
裡面那個姑娘有點臉色難看了,站起來不爽道:“哎!你這人怎麼回事,跟你說下班了!”
嘴裡說的不爽,但其實手裡動作卻很快。
陳諾眼尖,瞄到兩個姑娘正在飛速的把手裡翻看的那個雜誌收起來。
那雜誌花花綠綠的,上面的封面還挺時髦,好像有女人燙着大波浪頭髮之類的。
嗯,明白了。
兩個姑娘這是趁着晚上下班了沒人,在這裡偷偷看雜誌玩兒呢。
這雜誌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雜誌。
當然了,也沒有真的多不正經——那種東西這個年代還沒有。
所謂的不正經,最多也就是一些比較時髦的,可能是些什麼電影雜誌之類的。
在這個風氣普遍保守的年代,穿的稍微時髦點,打扮的稍微嫵媚點,哪怕是燙個頭髮,都會背後被人說成不正經。
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年輕的姑娘呢。
歐秀華臉色有點緊張——她晚上和自己的小姐妹在這裡偷偷翻看雜誌,聽說還是小姐妹的朋友去南方出差帶回來的畫報,上面的都打扮的都可時髦了。
另外的那個姑娘,其實就是理髮店裡的理髮師,身上還穿着白大褂。
沒錯,就是白大褂。
這個年代,理髮師都和醫生一個打扮,都是一身白大褂的。
這個理髮師姑娘看着就有些潑辣,起來就攔在了陳諾面前,順手就拿起牆邊的掃帚:“出去出去,下班了還往裡走什麼什麼,我掃地關門了!別礙着!”
說着,拿着掃帚就在陳諾面前的地上劃拉了幾下,掃帚幾乎就要掃到陳諾的鞋上了。
陳諾笑了笑,往外退了兩步:“我不理髮,我就問個路。”
站在燈光下,女理髮師看清了陳諾的臉——她的神色忽然一下就和氣了下來。
好吧,還是那句話,不管什麼年代,顏值即是正義。
陳諾長的眉清目秀齒白脣紅,正特別符合這個年代姑娘們喜歡的那種審美。
順便說一句,這年代最受姑娘們喜歡的全民偶像,還是唐國強老師。
沒錯,就是“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和“學挖掘機技術哪家強”的那位。
年輕時候的唐國強,可是被稱爲奶油小生的。
“你……不理髮?”理髮師姑娘卻反而有點猶豫了:“那個……你要着急理的話,也行,我晚點關門……”
陳諾愣了一下。
自己這算是……吃到顏值紅利了?
“那就,理一個。”陳諾笑着走了過去,坐在了理髮的椅子上。
“好嘞!”
理髮師姑娘高高興興的拿過一條白色的圍兜,塞着陳諾的脖子衣領給他圍上,然後從一個皮袋子裡拿出了理髮師用的推子。
旁邊坐着的歐秀華一看,就要起身:“那,小雨你忙,我就先回家了。”
“表急走啊。”理髮師姑娘趕緊攔住:“我剪頭很快的,一刻鐘最多,你等我一會兒,反正你回家也一個人多無聊啊。我還有一本雜誌呢,等會我們一起看。”
歐秀華聞言,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真的覺得回去也一個人無聊,還是記掛的另外一本雜誌,倒是重新坐下了。
理髮師姑娘手腳麻利的開始按着陳諾的腦袋開始擺弄。
陳諾一開始是忍不住從鏡子裡瞄歐秀華的。
但瞄了幾眼後,實在是瞄不下去了。
看着鏡子裡自己的頭髮……
陳諾嘆了口氣:“姑娘啊……”
“叫什麼姑娘!叫女同志!”理髮師姑娘瞪眼:“講話流裡流氣的,哪裡學來的壞毛病!”
陳諾笑着沒反對:“那個,這位女同志,你是學徒吧?”
“哈?”理髮師姑娘一愣,有點心虛:“你咋知道?”
“你這個剃頭剃的……你給我前面髮際線修的,快推到天靈蓋後面去了,你再往後推一點,我可以去當阿哥了。”
“什麼阿哥?”
“清朝人啊。”陳諾嘆了口氣,在腦袋上比劃了一下金錢鼠尾辮子的髮際線造型。
理髮師姑娘有點臉紅窘迫,卻反而瞪眼按了一下陳諾的頭:“老實別動!你是理髮師還是我是理髮師啊?你懂什麼,我就是這麼剪的!”
“……不行你給我剃個光頭吧。”陳諾嘆了口氣:“還涼快點。”
“那……也行。”姑娘鬆了口氣——她手藝確實有點潮,白天都是理髮店裡的正牌師傅給人剃頭,她這個學徒,也就是晚上的時候負責頂個位置而已。
光頭倒是簡單了許多。
不到十分鐘,陳諾的腦袋,基本就變成了從前的磊哥了。
光溜溜的,燈光下還能反光的那種。
這裡理髮師姑娘手藝雖然不咋地,但光頭還是剃的不錯。
陳諾順手摸了摸腦袋,滑溜!
理髮師姑娘給他脖子上掃了掃碎髮,一抖圍兜:“好了!”
陳諾看着鏡子裡的光頭,笑了笑起身:“謝啦。”
“付錢吧。”
“呃……”
“有理髮票的一毛,沒理髮票的兩毛。”
陳諾:…………
理髮票是什麼東西,陳閻羅沒見過啊。
至於錢嘛……
自己倒是有,但是那種紅色的百元鈔票掏出來,怕是嚇到你啊!
保不齊姑娘掉臉就要打電話喊警察了。
這個年代,還沒有百元大鈔呢!
最大面值的華夏幣是十元的,民間俗稱“大團結”。
“那個,我沒帶錢,先欠着行不行?”
姑娘倒是出奇的好說話,走到櫃檯後面拿出了個本子往桌上一丟:“你自己登記一下。”
“登記?”
“對啊,你是廠裡哪個車間的,名字,在這裡寫一下。明天你拿錢或者拿理髮票來,再銷賬。”
明白了。
畢竟不是外面的理髮店,是工廠生活區的理髮店,只爲本廠的人服務,倒是可以記賬的。
陳諾想了想,拿起筆來:“我不是你們廠的,我來找親戚的,明天讓他來還行不行?”
“……也行吧,把你親戚的名字寫下來。”
其實也真的好說話——而且,還有一層原因。
這個年頭,哪怕是廠區的理髮師,也都是吃公家飯的,理髮店不是自己的,是廠子的,理髮師也就是一個拿工資的,賺多賺少,都是公家的錢。
而且這個年代,還都是鐵飯碗!
犯錯誤被開除?
不存在的!
除非你是犯了國法,違法犯罪了纔可能被開除。
否則的話,只要你一進工廠,一輩子都是工廠的人,生老病死,工廠都得管到底。
什麼KPI,什麼996,什麼福報。
在這個年代壓根不存在。
這個年代,別說是工廠了,你去商場裡,售貨員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你愛買不買,不買最好,人家還可以省點力氣少乾點活兒。
反正賣掉賣不掉的,都是公家的錢。生意好不好的,售貨員的飯碗都是鐵的,商場沒資格沒權利開除。
後世的人不清楚這個年代的怪異之處:普通人進商店買東西,都要主動向售貨員陪笑的。
得說:您勞駕,把那個什麼什麼東西給我拿出來看看。
售貨員愛答不理的,那是常態。
脾氣不好的懟你兩句,你還得受着。
你說不慣着,老子不買了?
不買可以,你去別家。
家家都一樣,都一個態度。
這個理髮師姑娘對收錢的事情馬馬虎虎不在意,就是這個道理。而且大體一個廠的,一般也不會出現賴賬的事情。
陳諾隨手在本子上寫了:車隊,陳建設。
姑娘看都沒看一眼,合上本子就丟抽屜裡了。
“你是來看親戚的?你不是我們廠的?那你是哪個廠子的?”
“我……”陳諾眼珠子轉了轉:“我是砂石廠的。從江寧區……嗯,江寧縣來的。”
“哦。下面縣裡的啊……砂石廠……”理髮師姑娘眼神裡的熱情忽然就少了幾分,看着陳諾,不由得有點惋惜的樣子。
嗯,這就略有點瞧不起了。
這個年代,工廠也是分等級的。
市裡的,和下面縣裡的,那就不是一個等級。
而麪粉廠這種糧食系統直屬的單位,那是親兒子。
下面的砂石廠,又苦又累的,都是低了好幾等。
姑娘原本還有點熱情,看着陳諾這麼一個漂亮小夥子——哪個少女不懷春呢?可一聽對方說的來歷,頓時就少了些熱情。
這就算是找媒人去打聽,這個條件也提不上筷子啊。
這就沒戲了。
眼看姑娘沒了熱情,陳諾卻厚着臉皮往歐秀華旁邊的長條凳上一座:“那個,我親戚晚上出去,我在這裡等他一會兒行不行?黑燈瞎火的,我也不能站在人家家門口喂蚊子啊。回頭保衛處的人巡邏,再把我當小偷抓起來就不好了。”
理髮師姑娘有點不樂意:“我們準備關門了,你……”
“就一會兒。”陳諾笑道:“你們這不是還沒關麼?等會你們關了,我立刻就走。”
理髮師猶豫着。
歐秀華卻是個心思善良的人,猶豫着就開口道:“要不,讓他在這裡坐着吧。保衛處巡邏的人,晚上都牽着狗的,他出去瞎轉,被狗咬了可不好。”
“行吧。”理髮師姑娘搖頭:“不過,你不許在這裡抽菸啊!”
陳諾立刻笑着應下了,然後扭頭看歐秀華:“謝謝你啊,你心真好。”
“幹什麼幹什麼!別看搭訕啊!你給我坐遠點!”理髮師姑娘警告陳諾。
陳諾笑着往門口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神色有點尷尬的歐秀華。
哎……
這位母親大人確實是個心善的。
只是……可憐好人沒好命。
今後,你還有二十年苦頭要吃啊。
想到這裡,陳諾心中一動:“那個,你是叫歐秀華吧?”
歐秀華一愣,擡起頭來看陳諾。
旁邊那個理髮師姑娘也奇怪道:“你認識啊?”
“……不,不認識。”歐秀華搖頭。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啊!我告訴你啊,這是我們廠區!我喊一嗓子,保衛處就能過來把你腿打斷!!你不要想在這裡耍流氓!”理髮師姑娘順手就去摸掃帚,對陳諾瞪眼喝道:“你怎麼打聽到她名字的!”
“沒有,不要誤會。”陳諾笑道:“我聽我親戚說的,說你們廠有個特別好看的姑娘,叫歐秀華,是你們的廠花。”
“什麼廠花不廠花的,怪話一籮筐!”理髮師姑娘懟了一句,卻看了看歐秀華:“別說,我們廠裡確實你最好看,真的就算是廠花了。”
又扭頭看陳諾:“你親戚什麼人啊?平時背後偷偷談論女同志,肯定不是好人!”
“對對對!他確實不是好人!”陳諾立刻點頭贊同。
兩個姑娘:“…………”
“我跟你們說啊,我那個親戚就叫陳建設,是你們廠車隊的。
記住啊,車隊的,叫陳建設。耳東陳!生產建設的那個建設!
我跟你們說啊,尤其是你,歐秀華同志!你可記住了,這個叫陳建設的傢伙,就是個壞種!
遊手好閒,油腔滑調,什麼真本事都沒有,平時就喜歡靠一張甜嘴,到處騙小姑娘,都不知道被他騙了好多個了。
我跟你們講,這人就是個流氓,之前背後就議論,說你們廠裡漂亮姑娘都有哪些個,就說到了歐秀華,說歐秀華漂亮,說自己要想辦法騙到她什麼的……
哎呀,那個話說得可難聽了!我都沒法跟你們重複一遍,說出來都髒了我的嘴!
你們啊,以後遇到他一定要當心!這人嘴巴甜,但肚子裡全是壞水!
尤其是你,歐秀華同志!這人憋着壞,就想對你下黑手呢。
背後都和我提過好幾次你的名字了!”
兩個姑娘呆住了!
眼看陳諾說的吐沫橫飛,歐秀華沒反應過來,倒是那個理髮師姑娘反應過來了:“咦?你不是這個陳建設的親戚麼?你怎麼,怎麼……怎麼……”
“我這是大義滅親啊!”陳諾一臉凜然。
歐秀華沒言語,倒是那個理髮師姑娘忽然就怒了!
“陳建設是吧?我聽說過!車隊裡的人提過他,說他平時工作就偷奸耍滑的。一聽就不是好人!
還耍流氓!打歐秀華的主意?!
想都不要想!!”
理髮師姑娘義憤填膺,拉着歐秀華:“你一定要注意啊!以後這個陳建設如果招惹你,你就告訴我,我揍死他!”
歐秀華一臉懵逼:“這個,也,也不能聽人一面之詞就……”
“你叫歐秀華,你是廠裡的會計。嗯……你最近晚上還在上夜校,補習財會知識,對不對?你還想考試,考會計資格證對吧?”陳諾笑眯眯的說道:“你看,我都不是你們廠的,你能知道這些事情,都是平時陳建設喝完了酒跟我們吹牛說的,他說,他早就打你主意了,遲早要把你騙到手的。”
“混蛋!!!!!”
理髮師姑娘拍案而起:“不行!絕對不行!還等他找上門!!不行!我現在就要解決掉這個混蛋!!不能等他過來禍害你!”
陳諾一愣。
這麼簡單?
這姑娘這麼好騙麼?
陌生人說兩句,就真的信了?
然後,就看見這個姑娘忽然就拉開門跑了出去,撤開嗓子就大喊了起來:“趙長江!!趙長江!你給我過來!!趙長江!!!!!”
歐秀華滿臉漲紅了,上去就拽:“別,別喊你哥啊!!這人我們都不認識,他說的話,真的假的都不知道,你着急喊你哥幹什麼啊!!”
“不着急怎麼行啊!你看看,人家連你底細都摸清楚了!這肯定就是憋着壞了啊!!
再說了,秀華!你以後是要給我當嫂子的!怎麼能讓那個什麼陳建設禍害你!
不行!今天必須解決!”
嗯?
陳諾坐在裡面一愣,耳朵豎着聽的真切。
啥意思?
我媽?給你當嫂子?!
這……
有瓜啊!
門外一陣腳步,就看見幾個年輕強壯的漢子跑了過來。
都是一身綠軍裝,只是都沒肩章和領章。穿戴的卻是齊整。
大約就是廠子裡保衛處的民兵了。
爲首的是一個鐵塔般黑壯的漢子!
“怎麼了怎麼了?小雨?大晚上的你嚎什麼嚎啊?”
小雨一看這人,頓時就瞪眼:“趙長江!你死人啊!!!我告訴你,有人欺負歐秀華!要對她耍流氓!你管不管!!”
“媽個比的!!哪個敢!!!”趙長江頓時就好像被踩了肺管子一樣跳了起來:“老子弄死他!!流氓在哪?!”
忽然就看見坐在店裡的陳諾:“就是你啊!!耍流氓耍到我們廠來了?!”
說着就要往裡衝,舉手就要來薅陳諾的衣服。
身後幾個民兵也滿臉兇狠要往裡衝。
“不是他!!你別亂來!”
歐秀華好心上前攔在了陳諾面前。
趙長江的手頓時就收了回來,吞了口吐沫,一張臉漲紅:“那個……秀華,你,你也在啊。”
“你別聽小雨瞎胡鬧,沒影子的事情!”歐秀華板着臉,回頭瞪陳諾:“你這個人說話沒頭沒尾的,鬧哪樣呢?我們都不認識你,你就跟我們說別人壞話,你把事情講清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講清楚,是誰要對歐秀華耍流氓?!”趙長江瞪眼看陳諾。
陳諾倒是不慌,緩緩道:“我說的都是真話,反正我就是看你們好心,這麼晚了不下班還給我理髮,覺得你們好心。
而且我平時也看不慣陳建設的那個流氓樣子,所以纔好心跟你們說的,你們愛信不信。
反正跟我沒關係。
你們不信的話,以後被禍害了,又不是我倒黴。”
說完,陳諾雙手一攤,起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
趙長江叫住了陳諾:“你剛纔說的誰?陳建設?!”
“對啊,你們廠車隊的陳建設。”
“媽的,我平時就知道這個小子不是好東西!一貫的偷奸耍滑!!”趙長江果然知道陳建設這個人,就沒好語氣。
“那你又是誰?哪裡來的?你到底和陳建什麼關係?你背後說人壞話,總要把你自己是誰先講清楚吧?”歐秀華還是保持着理智。
“我叫……”陳諾眼珠子一轉:“我叫肖國華,江寧莫林鎮砂石廠的。”
“你剛纔不是說和陳建設是親戚麼?”
“對,我是他遠房的一個弟弟,今天進城來辦事,太晚了沒有回去的車,剛好他之前還借過我錢沒還,我就順便來找他討錢的。”
陳閻羅真的是張口說瞎話,一個磕巴都不帶打的。
眼看陳諾說的理直氣壯的,歐秀華心裡也犯了嘀咕……
難道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說的都是真話?
真的就是看自己心善,所以大義滅親?
趙長江身後的幾個保衛處民兵裡,有人就低聲道:“車隊的陳建設我知道的……平時聽說他,好像是有點不太好,總喜歡和女同志套近乎,油嘴滑舌的。上個月還聽說差點被人揍了……”
好吧,陳諾心中嘆了口氣。
陳建設啊,別怪老子給你潑髒水……你自己平時持身也不正啊。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那個理髮師姑娘一拉趙長江:“還等他來禍禍歐秀華啊!趙長江,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是我哥,什麼時候這麼沒膽子了?!”
陳諾眼尖,就看見了這個姑娘悄悄的對趙長江遞眼色。
陳諾心中雪亮:這個姑娘有私心!
這是一心想促成歐秀華跟她哥哥趙長江啊!所以一聽陳建設這個禍害,就決定必須掐滅在萌芽中。
趙長江一張臉鐵青,忽然就狠狠一跺腳,轉身大吼一聲:“走!!”
呼啦一下,幾個小夥子都跟着趙長江一路跑出去了。
歐秀華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陳諾一眼:“你……你也別走!一會兒把事情對質說清楚才行!”
·
陳建設其實今晚就在家裡沒出去玩。
畢竟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一個預言,今天廠子裡就真的死人了。
陳建設一整天都有點恍惚的。
一個是怕,二個是興奮和激動!
今晚沒出去玩,早早的就在家裡躺下,想趕緊睡覺,看看今晚夢裡還能夢見點啥。
結果……
八點多就躺牀上了,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忽然就聽見外面有人猛的拍門!
把個房門拍的砰砰作響。
同屋的另外一個廠子裡的年輕人出去見對象去了,陳建設一個人在家,有點含糊的去應門:“誰啊!”
“保衛處的!”趙長江大聲回答。
“我……”
陳建設想了想,不等他猶豫,嘭的一聲,門板就被撞開了!
外面呼啦一下衝進來四五條漢子,頓時就把陳建設逼到了牆角!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哪個狠狠的怒斥:“陳建設,就是你對女同志耍流氓是吧!!”
陳建設一愣,腦子裡還一片空白呢,更有點心虛:“耍流氓?哪個?”
“哪個?!看來不止一個啊!!!平時沒少耍流氓啊!!”趙長江大怒:“揍!!”
陳建設剛要反駁,還沒開頭,迎面就是一拳砸在了鼻樑上,頓時眼前一黑,金星亂跳,鼻樑一酸,鼻涕眼淚全出來了。
慘叫一聲,捂着臉就蹲了下去。
眼前幾個漢子圍上來,一頓拳打腳踢……
·
陳諾被理髮師姑娘和歐秀華盯着,一路來到了陳建設的屋外,就聽見屋裡乒乒乓乓拳打腳踢的聲音,不時傳來陳建設殺豬般的慘叫。
理髮師姑娘面色憤怒,歐秀華則是滿臉焦急:“趕緊去攔一下!事情沒弄清楚,別把人打壞了啊!”
說着,歐秀華曼聯警惕的盯着陳諾:“你也不許走!”
陳諾笑眯眯的雙手插着兜站在後面。
聽着屋子裡的動靜。
陳諾的腦子裡飛快的轉着念頭。
這是……試探不出來什麼嗎?
是的,就是始談。
給陳建設潑個髒水,一開始只是想提醒歐秀華,打個伏筆,讓這個時間線上的歐秀華別在被陳建設這個人渣禍害了。
但引來這個保衛處的趙長江,算是意外之喜。
陳諾順水推舟,就到了這種地步,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來找陳建設,自然是爲了那個神奇的時間回溯的能力!
把自己弄到了這個年代來。
而始作俑者,不是陳建設,而是藏在他身體裡,或者是藏在暗處的,那個神秘的聲音!
那個給與了陳建設時間回溯能力的聲音!
那個未知的存在!
陳諾覺得,於其自己貿然找上門,不如……先利用趙長江這個普通人上門去。
試探一下陳建設這邊的反應。
此刻,聽着屋子裡陳建設被痛揍的慘叫……
暗中,陳諾的精神力已經悄悄的將周圍覆蓋住了。
但是,並沒有捕捉到絲毫異常的任何能量波動,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超長的精神力量波動都沒有。
陳諾心中嘆了口氣:
這都不救?這都不現身?
這麼沉得住氣麼?
·
裡面亂了一陣子,被揍成了豬頭的陳建設被拉了出來。
歐秀華上和理髮師姑娘趕緊上去。
“別打了!先把事情弄清楚!你們這麼亂打人,萬一打錯了怎麼算!”歐秀華恨恨瞪了理髮師姑娘一眼——自己的這個閨蜜的心思,她此時也大概想明白了七八分了。
“弄清楚就弄清楚!把人帶回咱們保衛處去!好好問!”趙長江大聲回答。
“還有剛纔那個,那個叫肖國華的!一起叫回去!”歐秀華扭頭,忽然就呆住了。
人……沒了?
方纔還站在這兒呢?
一轉眼,人沒了?!
·
“陳建設!!你知道你犯了什麼事兒了嘛!你自己交待清楚!!”
“我……”
“別你你我我的!把你弄回來肯定是已經有了證據!我告訴你!你自己說出來,還能爭取個主動!我們說出來!那你就被動了!懂不懂!!”
“我……”
“不說?再打!”
“別別別,我說,我說……上個月說鬧肚子病假,開的病例是假的,我在廠子醫務室偷的空白病歷單自己寫的……是這個事兒麼?”
“僞造病歷請假,算曠工!還有呢!這種小事你覺得會讓我們把你弄回來嗎!!”
“那個……我……我把車隊的報廢輪胎,賣掉了。可是……這個,這輪胎本來就是報廢掉得啊!我賣掉不算偷盜廠子裡的財物吧?我問過,原本都是扔掉的。”
“……算不算偷盜,等查清楚了再說!!還有呢?!”
“沒有了!真沒有了啊!!”
啪!!
趙長江一拍桌子:“你對婦女耍流氓的事情呢!!!”
耍流氓?
陳建設一愣,老子有兩個月沒幹這些事兒了啊!
“那個……我對誰耍流氓了?”陳建設有點心虛,一轉念也不對啊……
之前耍流氓的那個女的,也不是咱們廠的啊。要管,也不是咱們廠的保衛處來管啊。
“財務處的歐秀華!!!人家說你耍流氓!有沒有!!”
陳建設一臉茫然。
“歐秀華?是誰啊!老子壓根不認識,見都沒見過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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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設的屋子裡,陳諾站在黑燈瞎火的房間裡,看着亂糟糟的房間。
仔細的摸索了一下陳建設的物品。
查了一遍,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
(所以,那個神秘的聲音,到底是藏在哪裡的呢?難道是藏在陳建設的腦子裡?)
陳諾想着,隨即搖了搖頭。
自己之前在牛首山裡弄死陳建設的時候,一點一點的搜索過陳建設的意識空間。
並沒有發現隱藏了什麼神秘的生命意識。
所以,根據陳諾的猜測,大概率應該是,在一九八一年的這個時間段,陳建設遇到了某個神秘的存在,然後這個神秘的存在,出於某種原因,給了陳建設某種能力,並且很可能一直悄悄的潛伏在暗中,跟隨着陳建設。
只是,一九八一年這個時代,在華夏金陵,能有這麼強大的神秘存在麼?
以陳諾的認知,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無非就是四個種子。
一九八一年,西德還在南美的那個熱帶雨林的遺蹟世界裡沉睡。
神宗一郎還在滿世界的尋找章魚。
灰貓麼,還在歐洲假扮寵物貓,帶着人形玩偶在世界遊歷。
第四種子不知道身在何方……
而且,這四個種子,自身都不具備掌控時間的能力!
除了種子之外,還有誰?
母體?
陳諾搖頭。
如果母體能滿世界亂跑的話……那母體早就把所有人都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