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回錢塘的飛機上，頭等艙還挺空。
第一排除了顧誠和潘潔穎姐弟倆，旁邊兩個位置竟然都沒有人。
潘潔穎神不守舍地剝了一個桔子，遞給弟弟一半：“昨晚蔣歆去你房間了？”
“嗯，你看見的？”顧誠接過桔子，看着舷窗外的雲層有口無心地直言不諱。
“我隱約聽到走廊上有動靜，一會兒就看到你門把手上翻了牌子，沒敢來打擾你。”潘潔穎嘆了口氣，“你終於長大了，不過我總覺得蔣歆配不上你，就算你只是玩兩年……”
“姐你想啥呢，我不是那種人。”顧誠有些大聲，似乎急於辯白自己。隨即又怕招來不必要的注意，強行壓住了聲調，“她就是想跳槽，跟我聊了點兒正事。”
“真的？可別在姐面前掩飾哦，我不會管你的，你快活就好。”潘潔穎語氣之中還有一些不信，但眼角眉梢的神采卻控制不住地恢復了些，“跟央視鬧掰就鬧掰吧，反正還要一個多月才上映呢。眼下回去，先把孫正意那邊這團亂麻徹底解開了。柳倩接手案子也有幾天功夫了，應該就快拿出談判方案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顧誠本來正在想着心事，被表姐一打斷，又陷入了亂紛紛被事情推着走的迷茫當中。
……
東京，軟銀集團總部。
孫正意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召見了阿狸cfo蔡重信。
“聽說顧誠找了個新的備胎，準備扶到cfo的位置上去？柳船志的女兒？”
孫正意問這話的時候，手上也捏着個柑子。卻不剝，只是拿指甲在柑子皮上劃來劃去，眼看一個柑子已經被劃得幾十道筋絡痕跡了。
聽說當年的扶桑首相近衛文磨在下一些無毒不丈夫的決定時，也有這個習慣——無論是爲了走過大蕭條和關東大地震，而決定把冷血財閥高橋是清募爲財長；還是後來進一步決定吞併滿洲轉移國內矛盾；在決策前夜，都喜歡拿指甲劃柑子。
孫正意也喜歡。
蔡重信順着孫正意的意思往下應承：“是，是柳船志的女兒，乳臭未乾一小丫頭。履歷倒是挺漂亮的，京大本科，哈佛碩士，高盛兩年。不過眼見着就是個一路順風順水過來的，沒經過波折。”
孫正意覺得一陣奇葩：“顧誠那小子，放着我們軟銀這麼好的條件，還想擺脫，莫不是打定了主意給柳老頭做上門女婿？那丫頭比他大五六歲吧？聽說長得還醜，顧誠能那麼不要臉、忍辱負重？”
“絕對不會，顧誠估計只是想狐假虎威，借個靠山，將來好讓資本市場對他更放心。沒有別的意思的。”這個問題上，蔡重信還算說話公道，儘管他跟孫正意的私交更好，也不會沒原則的跟着黑顧誠。
孫正意點點頭，覺得似乎也有道理：“那就是打算擺出一副‘雖然我不靠柳老頭兒，但是我僱了他女兒委以重任，我真出事了柳老頭不會不管我’的架勢了。由此看來，他倒不一定是看上柳倩的真材實料，只是看上她的背景。我也想，這種年紀，能有多少閱歷擔當？”
孫正意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
顧誠請個年輕女人當cfo，終究讓孫正意起了輕視之心。
……
數天之後，顧誠親自飛了一趟東京，帶了表姐和柳倩，以及幾個商務和法務方面的助手。拿出了最新的股權抵押轉置方案，找到孫正意談判。
孫正意對顧誠的來意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除非顧誠鐵了心兩敗俱傷，不佈局中遠期發展，後面兩年裡把所有毛利都攢着或者用於別的短線可套現生意，最後用於還清他的借款。
否則，顧誠就只有看着孫正意把30%的集團股權攫取走。
隨着形勢的變更、顧誠還款概率的提升，就肯定會追求和孫正意換約。
關鍵只是條件。
第一眼看到顧誠拿出來的方案時，孫正意有點氣極反笑的意思。
“小顧，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一年半之前，你跟我談的可是‘拿誠品控股30%的股權作爲借款抵押’，現在一轉眼居然變成了‘25%傳奇娛樂股權’。不但盤面小了，比例也縮減了，你當我是什麼人？”
顧誠對此的解釋是：“這不一樣，當初的30%集團股，是建立在我還不出錢的條件下。現在轉置爲25%傳奇娛樂股權，是建立在你想執行就能執行的前提下，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眼下我還清的概率大得很，你我都知道，就沒啥好裝的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孫正意也就沒在這一點上繼續糾結：“好，你對自己還錢能力的預判，我們暫且採信，擱置爭議。但是傳奇娛樂壓根兒不值這麼多錢吧？你欠我的到期本息，足足5億多美元，你只轉置25%的傳奇娛樂股權，豈不是你認爲這個公司估值有20億？你覺得誰會相信這麼一個網遊代理公司價值20億美元。”
對於這個問題，顧誠沒有回答，他給剛剛投奔的柳倩一個眼神，自有柳倩去跟孫正意公事公辦：
“孫總，我希望您注意到一個事實：傳奇娛樂目前一年的現金流水就有將近2億美元了，估值20億，也才10倍的市盈率——放到納斯達克上面，實打實做利潤的企業，哪個沒有三四十倍的市盈率？更別說那些做流量的互聯網公司，百倍市盈率的都不少見。”
孫正意一聲冷哼：“但是這個東西毫無可持續性保障。你們把支付寶剝離出來，單獨把傳奇娛樂25%的股權甩給我，誰知將來會不會李代桃僵……”
“孫總，我相信世上不會有人爲了讓別人少賺一塊錢、自己少賺三塊的吧——當然，有可能您是在擔心我們關聯交易、把未來新代理遊戲的利益輸送到其他誠品控股旗下的遊戲公司。對於這一點，我們還可以提供兩重額外保障。”
柳倩說道這兒，觀察了一下孫正意的神色，見孫正意沒有出言反對，那就應該是在聽了。她便繼續往下攤牌：
“首先，我們可以給這筆股權轉置設置一個決定權在你的生效條件：如果到今年年底，傳奇娛樂可以拿到正式的納斯達克上市進程單，你就可以順利執行我們即將約定的轉置。如果到時候我們做不到這一點，我們承諾把出讓給貴方的‘傳奇娛樂’股份比例從25%上升到50%。”
孫正意聽了，不由有些動心。這就涉及到股權對賭了，如果賭中了，傳奇娛樂真的能在納斯達克上市，他也就沒必要擔心後面十年八年的長期收益了。大不了賺個兩三年快錢，一旦形勢不對就在金融市場上散佈假消息興風作浪跑路好了。上市公司的股權是可以隨時隨地拋售的，脫身難度會低得多。
而且，另一個時空陳天喬的盛大網絡也是2004年就上市的，堪稱互聯網寒冬結束後，華夏網絡第一股，比在港股上市的騰雲和納斯達克上市的百度還早。如今顧誠運營下的傳奇娛樂局面只會比歷史上陳天喬的盛達更好，孫正意自然不懷疑如果顧誠謀求上市，絕對可以在一年多之內搞定。
當然，按照01年雙方的合同，顧誠謀求任何新的融資渠道，都必須先得到孫正意的首肯，所以今天孫正意點頭之前，這件事情還沒有進入操作期。
最後，謀求上市還能給孫正意一條額外的保險，那就是納斯達克嚴密的財報監管體系。
在華夏的a股上市的股票，幾乎不存在關聯交易審查。一個大股東同時持有好幾家上市和非上市公司的股票，只要公佈上市相關部分公司的財務報表就可以了。
而到了納斯達克，以顧誠這種情況，如果他是傳奇娛樂的大股東，而他同時又有其他生意，那麼連帶着那些別的生意哪怕沒上市，也得把所有財報都暴露在投資公衆的衆目睽睽之下——
歷史上，十年之後馬風把阿狸巴巴單獨拆分在納斯達克上市了，支付寶乃至後來的螞蟻金福並沒有上市。但按照納斯達克制度，支付寶這種典型和阿狸巴巴關聯經營的非上市公司財報，也要徹底透明，否則米國的“證監會”就可以懲處阿狸巴巴。
（注：米國也是有“證監會”的，學名叫“證券交易委員會”，u.s.sec。）
這樣一來，都不用孫正意自己操心盯着顧誠關聯交易利益輸送了。米國證監會就會免費把孫正意關心的事情都管了。
孫正意幾乎就要往下談了，幸好秘書提醒他，顧誠方面還有第二個優惠條件沒說完呢。
“繼續說第二條吧。”
“第二個條件，就是我們承諾無論將來傳奇娛樂的經營狀況如何，支付寶公司都會對傳奇娛樂提供“最惠交易相對方”的待遇——也就是說，不管傳奇娛樂在誰手上，未來支付寶公司和所有網絡遊戲、單機遊戲公司的渠道合作模式，都不得比與傳奇娛樂更優惠。否則，傳奇娛樂的控制者就有權援引這一條款，要求享受同等優惠的待遇。”
孫正意聽得眼前一亮。
怎麼感覺，有了這一條的保障之後，哪怕他未來把顧誠徹底擠出“傳奇娛樂”，都不用擔心業務渙散了呢？